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祭旗>第54章 苍泠

  菜刀飞向对方脑袋时,沈先懵了一瞬,下一息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你来做什么?我能应付。”汗水雨水分不清的脸上瞪着双莫名其妙的眼睛,他还未喊救命呢。

  空手夺过刺来的长/枪,来回一个横扫便将赶凑上前的划出半径之外,“谁有闲管你。”冷眼一瞥倒地的那些人,苍泠微微蹙眉,“只是照你这速度,怕是要给占将军收尸了。”

  闻言,沈先一愣:“这么快暴露了?”

  谁知苍泠无甚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连装都懒得装。”话音未完,枪头挑落一人的砍刀。

  占戚言什么样的性子,或许他们以前不了解。但若是今日还看不明白,那他们可就算是白瞎了。明晃晃的挑衅,过犹不及,就跟生怕月旻不起杀心似的。

  “那可麻烦了。”沈先嘟囔着挡开刺向他们的一剑。

  所以,他仍准备继续磨磨唧唧?睨眼瞧他,手中长/枪随地一丢,苍泠忍不了了:“速战速决。”再出手时,已夺下了对方的剑。

  沈先拧了拧眉,遭来白眼。

  苍泠语出恫吓:“再要废话,就等着给他们收尸。”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转身背对,望了一眼到此时仍不甘心认输的那些人,“你们该做选择了。”

  “你真是啰嗦。”

  他背后的那人,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上。”

  ……

  帐外雨势渐收,小泥炉上茶香飘溢。

  “小侯爷的确是有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圈椅中,月旻的脸跟他脖子上的狐裘快一个色,定定地“看着”对面捧着热茶的沈先。

  换了身干净衣裳,吹了两口茶叶,不忘附和地点头,继而又摇头,“还得多谢月公子及时出言相助,”沈先看了眼卷起的帐帘,“不然动真格的,也是彼此都不好收场。”

  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双手在膝头交叠,“你是何时想明白的?”

  啜了口茶水,沈先疑惑地歪过脑袋,“想明白什么?想明白你是真要我的命?还是想明白,其实你更想取的是别人的性命?”

  比如,占戚言。

  故意为难,存心挑唆,就差那人听话地落入圈套,然后就有了冠冕堂皇的名目。

  “我可未想过取任何人性命,尤其是小侯爷您,”莞尔一笑,月旻似有感应地将“视线”转向帐帘外,“不过是替小侯爷试探试探曾经的忠勇之师,没了主心骨,会否依然忠心不二?”

  内心嗤之以鼻,沈先面上未变:“得到答案了?”

  月旻理所当然地颔首:“沈家军并不认可如今的小侯爷。”

  沈先不置一词,等待着下文。

  果然,只听月旻接着说道:“可他们还愿意护着你。是因为你的父亲吗?”

  嗤笑声响起,“月公子别忘了,救我的是我的书童。”

  占戚言和虞仲渊帮得明显,但未出手也是事实——月旻没有证据。

  沈家军谋反的证据。

  风掀起了衣角,苍泠拢起衣袖,面无表情地看着操练场。

  想起昨晚不由庆幸,幸得占戚言半夜偷摸进来本是询问二人打算。黑灯瞎火的,让他们想起离洛来辞行的那晚。

  除了比起离洛,占戚言对沈先多了份担忧。只是在沈先拒绝任何人帮助后,这份担忧很快变成了,不信任。

  对,占戚言起初根本不像他们所见那般信任沈先。他甚至怀疑沈先是不是不明白月旻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沈先没让人失望,“不就想让我杀了那些人,然后好把滥杀兵士的罪名按我头上?”

  “就这么简单?费钱费心就为了这么简单地理由?”

  黑漆漆的,苍泠却似乎能看见占戚言的白眼快翻出了天际。

  “还能有什么原因?”沈先糊涂了。

  长长地一声叹气,占戚言道出了真相:“杀你不过顺便,月家想要的是铲除一整个沈家军。”

  黑暗中意料中的安静。只不过片刻后——

  “果然如此。”

  深深吸了口气,雨后的清凉沁入心脾,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微微的弧度。身后主帐中那人是察觉了还是仍在自作聪明,苍泠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不会太久了。

  过不了多久,月旻会后悔,后悔招惹了沈先。

  握拳的手慢慢垂下,而他也早已做出了选择。

  ……

  “杀了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苍泠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留着他始终是祸患。”摇曳的烛火旁,月旻的脸上晦暗不明,“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沈景曜的余孽部队,他的儿子自然更没理由继续活下去。”

  明日就要离开驻地回城,月旻寻了个借口将他招至帐中,没想到竟是命令他去杀沈先?!

  “可是城防图……”

  “只要沈先死了,还怕不能把忠勇侯府翻个底朝天?”骤然打断,灰白无神的双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城防图或许重要,比起父亲的宏图大业又算什么?”

  跪在碎石的膝盖隐隐作痛,不及背脊渗出的冷汗,阵阵发凉。

  “本想留着他一命尚且能控制住沈家军,谁知道他在他们的心中不过如此。小侯爷又如何?终归不是真正的忠勇侯。想让他们豁出性命也得看值不值当不是?”

  帐外守着的都是他的心腹,贴身的护卫一等一的高手,故而月旻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有恃无恐。

  “占戚言不就以为我不会在这里动他们的小侯爷吗?那我就动给他们看看,看看是宫里那位能赶得及保住他们小侯爷的一条命,还是他们能保得住这么多人的命?”

  是沈先一人死,还是沈家军整个覆灭?这是月旻留给占戚言的选择。

  “沈先来军营是圣上下的旨。”不敢表露太多,苍泠故作冷静地提醒,“若是他此刻死在这里,公子不担心圣上万一严查,到时或许占戚言等人会,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也要他们先拥有一切啊。”月旻觉得好笑,“何况,圣上?就快不是了。”

  蓦然抬眼,苍泠惊愕地屏住了呼吸。

  “当然这与你无关,”自知失言月旻飞快转了话头,“明日晌午我们就要离开,你只有一晚的时间。不过凭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需要那么多时间吧?”

  指甲掐进掌心,苍泠缓过神,平下心,“沈先的身手并不在我之下。而且,他对我并不是完全信任。”

  “不完全信任还能睡一张床?”冷笑着,月旻靠近他,“我怎么感觉你说什么他都信呢?小泠子。”

  他们俩在操练场上的一举一动他是看不见,可眼睛亮着的还有好多人。俯下腰,冰凉的指尖沿着光洁的额角、脸颊,直至下颚,然后轻轻抬起。

  “他把你当什么?朋友?兄弟?还是爱人?”嗤地笑出声,仿佛自己说了天大的笑话,忽然,月旻掐住他的下巴,“你又把他当成了什么?朋友?兄弟?还是,你也爱上了他?你当我真瞎了眼吗,我的好弟弟?”

  下巴被掐得生疼,能感受到指甲掐进了肉里,“属下没有,属下也不敢。”竭力稳住,苍泠知即使他们离得这么近,可要赤手空拳一击取了月旻的性命并非可能。

  帐外的护卫不是吃素的,守在门口的那个更是剑已出鞘,另一人手中暗器也露出了锋芒。所以月旻根本不怕他会反水。

  力道稍稍松开,“我还是更愿意听到你称呼我为兄长。”直起身,衣袖拂过隽秀的脸庞,“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也不要试图违背我的话,奎宁的下场你该知道。”

  低着头,苍泠没有说话。

  “去吧,别让小侯爷等久了。”温和的话语此时听来更显讽刺,“也莫要让父亲和为兄失望。对了,还有你的师父。”

  轻轻地回了声“是”,苍泠从地上起身。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认命,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倒退出帐子。

  与帐外的守卫擦肩而过时也未曾停留。只是在转身后,黑夜下浅色的瞳仁划过一抹恨意。

  他不敢快步赶回沈先的帐子,担心被紧盯自己的那人发现异常。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照着来时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回去的路。

  掀开帐帘,重见华丽的陈设,和桌旁担忧的那张脸时,紧绷的肩膀方才松懈了下来。

  “你没事吧?”

  “你在等我?”

  不约而同地开口,又默契地打住,询问的眼神互相看着彼此。

  苍泠捏紧了拳头:“我有事跟你说……”

  帐外突然起了喧哗——

  “不好了,有人夜闯火铳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