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祭旗>第55章 沈先

  是谷三七的声音。

  俩人对视一眼,立刻前后冲出了帐子,只见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大喊大叫着正朝他们这边跑来。

  由远及近,借着两旁的火把,他们看见的是谷三七血糊的脸。

  视线相交,谷三七的脚步有刹那的怔忡,张大嘴又飞快瘪下,朝着虞仲渊跑去。

  “虞副将,虞副将,有人闯进了火铳营。”

  虞仲渊身后是林、伍二位校尉,见到谷三七的模样也是心下一凛。闻声赶来,虞仲渊气息未定,“伍风你带人先赶去火铳营,沐青负责召集其余将士等待命令。”

  林、伍二位校尉不敢耽搁,领了命朝着两个方向急速而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赶紧说来,”虞仲渊脚步不停,“还有你这,可伤到哪里?”

  “小的、小的没事,可、可李四儿他、他受了重伤。”

  抬手就着衣袖擦去血污,谷三七惊魂未定地紧跟其后,“这会轮到小的和李四儿负责值守,我们看子时就快到了便去了营门口。可谁想到了门口却见老张和王大二人倒在地上。”

  原来,谷三七进火铳营虽有半年余,但还算个新兵,值守夜巡的活也就做到了现在。今天子时和另一人李四儿前去换班时,远远的不见老张、王大,二人还满腹疑惑。走近了才发现那俩人倒在了木栅栏的外面,没了气息。

  李四儿比他年纪稍大,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吩咐他守住营门,自己则转身回营叫人。可是李四儿才没跑几步,谷三七就见一条黑影从旁窜了出来。

  要知道火把子点得能照亮黑夜,谷三七当即喊了起来,拿起剑就冲了过去。怎奈二人根本不是黑影的对手,李四儿勉强挡了一剑,可下一剑就让他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谷三七见形势不妙趁黑影回头去看营帐方向撒丫子就往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只希望李四儿能撑到他喊人来救。

  “那人,”虞仲渊忽然顿住,“那贼人,看来是没有成功。”

  他们的前方齐聚的火把照亮了夜空,伍校尉正与一身着长衫的男子说着什么,背对这边看不见他的神情。而那长衫男子只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朝着虞仲渊略一颔首。

  火把晃眼,沈先只看到一个匆匆的侧脸。待他想要看清时,那人已带人往里走去。

  “回禀副将,末将赶到时那贼人已经跑了,受伤的士兵已送去医治。”伍校尉转身过来,“现下火铳营全员将士已奉命继续搜索,末将也已派人将在全营再搜一遍。”

  虞仲渊点头:“务必仔细不要遗漏。”

  “是。”

  “另外,”虞仲渊叫住了他,沉吟了下又道,“通知沐青军营外围的搜索也不要放过,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居然胆大包天竟敢擅闯军营。”

  待伍校尉领着一干将士离去,火铳营的木栅栏外两个士兵重新替上值守,虞仲渊在两具白布遮盖的尸体前驻足,神色沉重不发一言。

  沈先站在离得稍远处,也不方便此时上前。探究的目光隔着谷三七等人只得粗粗打量后停住,回首却见苍泠面色蹙着眉,一脸的凝重。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可是发现有何不对劲?”

  苍泠看着他,欲言又止。沈先想了想,“先回帐吧。”

  因为虞仲渊等人的心思现在都在那贼人身上,便也没人关注到他们跟来和离开。

  “你是不是怀疑,那贼人闹出那么大动静却没有真正闯入火铳营觉得奇怪?”一到帐中,沈先先一步开口,看到苍泠蓦然睁大的眼睛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试探。”沈先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又锁紧了眉头,“只是平白害了两条人命。”

  低眸看了眼垂握的拳,苍泠抿直了唇角,“他不在乎。”开口时语气透着些疲累。

  “他当然不会在乎,”沈先接言道,“别说两个士兵,哪怕整个军营所有的人,他月旻又岂会看在眼里?要弃的东西,早晚而已。”

  厌恶之情不遮不掩,沈先直直地望向苍泠,“不能再忍,也不能再如此下去。”继续再佯装只会让沈家军走向灭亡,虽然,曾经,他以为那是最好的办法,“该做个了断了。”

  一瞬不眨的眼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未出口的话梗在喉咙,苍泠只觉有一刹那,似乎他什么都知道。

  “以为得到铸造火器的图纸就能灭了沈家军?”目光凛冽,沈先突然冷笑,“他们还真当陛下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苍泠不解地喃喃:“所作所为?陛下?”眼里是迷惑。

  沈先抿了抿唇,笑容变得似是而非,淡淡吐言:“班师回朝的那日,父亲告诉我,军中早已混入了细作。”

  ……

  那一日,沈先因策马纵街刚挨完家法,捂着屁股挪往父亲的书房。

  “你有什么想法?”

  “依卑职看,先不要打草惊蛇。敌在暗我们在明,在没有弄清他们的目的之前,还是静观其变。”

  在廊檐下停步,沈先屏住了呼吸。

  “何况,我们也没有证据。”

  彼时,沈先并不认得离洛,自然也不知与父亲密谈的人是谁。更甚者,完全不晓得那人是何时又是从何处进的侯府。

  只听得那人的声音,似乎不担心门外有人偷听,不但不压低反而朗朗而谈?沈先觉得奇怪,左右环顾了一圈确也无其他人,按捺住疑问继续听了下去。

  “你啊,”却听得父亲沈景曜笑了起来,“凡事都要找到证据,小心反过来让那人有了可趁之机。”

  “将军怎的不信卑职了?”那人的话音中没有惧怕,而是反问了一句,“况且将军不是告诫过卑职,切莫无凭无据错冤枉了好人。卑职都记着呢。”

  低低的笑声传来,沈景曜调侃道:“真不担心?”

  “不担心。”简洁有力,那人似乎很有自信。

  “即便我不在了?”

  沈景曜的话问得毫无预兆,沈先楞了楞。

  “沈家军还在,卑职就在。”那人却毫不迟疑。

  ……

  沈家军还在,将军已不在,信誓旦旦的人也没了踪影。沈先苦笑着摇头,在桌旁坐下,“我问父亲,使用细作,难道不怕他们反水,亦或假意投诚?自古,人心才是最难测的,不是吗?”

  “将军他,如何说?”

  “所见的可能并不是真相,繁华的表象之下又有多少不为人道。亦或许,你所见即是你所见。人心难测,可有时最简单的,也是人心。”

  深深吸了口气,沈先扭头看着他,“离洛原本应是打算给奎宁一个选择,”对上惊愕的眼眸,缓缓颔首,“可是他选了另一条路。”

  惊愕还未退去,沈先又道:“秋沁之一定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苍泠没有回答,眼神逐渐平静。

  “你不在的半年,发生了很多事,”复开口,沈先却说着不相干的话,“我想着,等你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他弯了唇角,笑容温柔。

  “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讲。”沈先顿了顿,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送到他跟前,“比如,我觉得我的确不是考科举的料,包括武状元。比如,有人觉得我适合入锦衣卫,不过我拒绝了。”

  如烈日当头的墙垣之下,如月色怡人的小院之中,如他们并肩而立,相交相谈。

  一如初见。

  他安静地听着,听着他没话找话般地东拉西扯。

  “又比如,离洛托人带回了口信。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且已经找到了月铮通敌叛国的证据。”

  苍泠的神色没有变化,仿佛他诉说的只是一桩寻常、日常的事。

  “还有月旻,玄度第一公子,”沈先凝望着他,“离参将始终不敢面对的过去。当他查到真相时,我猜他其实仍不愿相信吧。”

  可是,离洛依旧将一切都告知了沈先,没有隐瞒。

  “参将的信念坚定不是常人可及。”苍泠不觉得意外。包括离洛还活着,包括月旻的秘密,只要离洛愿查,总能找到真相。

  “那你呢?”

  苍泠抬起头。

  “你已经选好了吗?”

  手指修长,掌心布满老茧,伸向他时空无一物,“你不会杀我,可是你必须救你的师父。”

  猛地起身,苍泠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

  “你还没有完成的是什么?”

  仓皇、无措,在脸上交替反复,直至归于落寞,“沈先。”可是,似乎除了呼唤这个姓名,苍泠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帮你。”

  他说,他帮他?!所有的话不及这一句的震惊,“你不必……”

  “让我帮你,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莫要再对我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