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23章 下菜劫

  宋达拿起手边的剑从半坐改为跪着的姿势,想要找准时机上前一步动手。宋绶眼熟那把剑,破败的剑身尽管被主人爱护,擦拭光亮。

  但看起来历经多少年代,特别是当看到了剑身上的烙印时,瞳孔一缩,低声呵斥宋达不要盲目激动,“住手,快放下手中的剑。”

  脖子上抵过来的铁剑就要划破皮肤,留下一条细细的红色线时,宋达猛一下看到这情景,被呵斥了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到了生死关头,宋绶脸色倒是冷静的可怕,眼神带鹜,缓缓拿开身上仅剩的薄而破烂的被单,压下心中不快:

  “我们并非是京城之中的子弟,只是常年在京城做生意,小本买卖,往来寻根上…大家都是一道儿生出的。”

  尽力用最为通俗的言语表述,说着收敛眼底神色,反倒观察面前高大马车夫的脸色。

  马车夫听到这话显然松缓了下来,但手中的剑还没从他脖子上拿下,蒙面布匹随着嘴唇蠕动上下起浮,嗡声嗡气,“说到底还是为那些享受的人卖命的家伙,手里的金银也指不定多干净。”

  宋绶稳了稳身子,眼不离他,开嗓说话:“若是将这些金银拿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未尝不是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抛出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果然心动。

  宋绶又加把劲,使眼色让宋达将手边装满金银的包裹扔过去,宋达收到他的眼色,可一时间还两难抉择,若是扔过去,刚踏出京城不多久,路途遥远,这人跑了可叫他们怎么办。

  可眼睑扫过去时,那糙汉就要瞪眼看过来,手忙脚乱分不清左右地胡乱抓作一团,加快速度扔了过去。

  那人见状用脚踢了两下,觉得差不多的份量,收起剑,往上拽了拽遮住口鼻的布料,扫视两人,“下来,哪来的滚哪去。”

  两人默默对视,暂时还算松了口气,磨磨蹭蹭地下马车,宋绶还不忘拿几件破布被单。

  “别想耍什么花招,你们肚子里的斤两,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穿。”这人明显是看到了宋达欲动未动的小动作,语气愈发不善,伴随着不耐。

  但还是比较警惕,回答他们不曾用自称,尽管话语奇怪但还能理解,重要的是叫人在生死之前一时难判断。

  两人腿脚刚一落地,这人就身手迅速上了马车,勒马转头。宋绶仍不忘维持自己的“君子风度”,拱手谢放过,“英雄好拿起这些敬意去游荡了,只是不知可否能将车上的衣物赐予我们二人一些?”

  马车夫挑剑将车厢内剩下的几件被单布料挑给他,语气充满鄙视,留下句,“你以为谁人得了钱财都会像你们这些走狗一样摇尾?”

  看来还是个记仇的。

  宋达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宋绶一把拉住。马蹄声渐渐远去,确认人车行驶远了,才将宋达放开。

  头更重了,摇晃了不太稳靠的身体,“你看他一身架势和拿剑老练的姿势,那剑上有烙印,分明是军队里出来的,咱们不一定对得上,到时候两败俱伤更是不好,暂且不必计较。”

  宋达一腔愤懑,手指被捏的咯吱咯吱的,凶狠咬牙:“那家伙爱钱财,老吝啬鬼了,等到我们回去京城,定找人将这家伙管他是翻天覆地也给搅和出来。”

  看到宋绶精神不济,拎起地上的布料,一把上前将人扶住,这人忘性也大,刚刚事件留下的小情绪算是被抛之脑后,语气转而关切:“大人您怎么了?”

  “在外,尤其这偏僻之地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不要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你不知是否会有像方才那样嫉恨京城或是朝堂上人,会招来杀身之祸。”宋绶摇头摆了摆手,没回答他,只是自顾自说这些话,说完这段话,费了好大的气力。

  宋达也不知道听入耳了没有,将剑连着套别回腰间,腾出手摸了摸宋绶的额头,“怎么这样烫人!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该如何是好,被丢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林子里,树林里的天比起外头最容易暗沉,风餐露宿,心里愈发着急。

  晚间,篝火点燃,透彻夜空。

  有奇异的声音响动,宋达小范围四周查看了一圈,没见到只活物,甩开膀子,“这里荒郊野岭,但好在没有过猛的禽兽,这匹夫拿了我们的银元还算是有良心。”

  宋达白日寻找吃食,从附近猎来几只山鸡烧烤,将它们架在简易搭好的火堆烤架上,“瞧这些鸡又肥又圆,想来平日吃食也不错。”

  宋绶瞧见那些滋啦作响,不时喷出来白色油光的东西就犯恶心,肚子咕咕响,也饿的心慌,但还是拒绝了宋达递过来的食物,嘴唇发白,气若游丝:“入夜深了就会天寒,一会儿还是找个洞口住下,将就一晚上。”

  “成。”宋达满口肥油,一口应下,油乎乎的手指馋着灰烬指向一堆黑乎乎的药草:

  “这些个都是我夫人怕我遇见什么艰难险阻硬逼着我念书背下来的草药,我只记得且只能辨认出几味,能对付不太严重的风寒。你快吃完好得快,撑到明日咱们就能步行去找杨大人了。”

  “若今日没有这般坎坷,也能乘坐马车到了黄澄乡。”暂且为了身体就忍耐下。宋绶素来清淡口味,才保证体态修长均匀,现在看来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不忍别过脸,看向那被碾的七零八碎装在破碗罐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阵恶心。

  腹部空空,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端起碗一边吐一边给自己得空罐下那碗奇怪味道的东西。

  认命扯了把快肥油之中藏着干瘦的鸡肉。

  呕——没有任何滋味。

  鼻尖萦绕阵阵血腥气,红着眼睛留着鼻涕将手中的肉撕成条,一条接一条塞进嘴里。

  颇为狼狈。

  肚子咕噜噜作响,鸟林纷语,扑扇翅膀,天亮堂起来。

  昨夜宋达找了好久还是不能留意到哪里有洞口,两人在火堆旁将就了一晚上,第二日灰头土脸。

  宋达扶着宋绶站起来,两人一起研究了会图纸,看着初升的太阳背靠着上路,宋达精神劲还不错,分享昨天的趣事:

  “你不知道,我昨日一打完山鸡回来就瞧见你旁边围了几只不怀好意的鼠类,我可是从来没瞧见过那么大的家伙,我想着就想逮住它们烧烤,可那些家伙太狡猾了,一听到我这声音就蹿地无踪影。”

  说着大笑起来。

  宋绶神态恹恹,听了这话脑子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

  撑了许久的身子到最后再也走不动了,宋达本想豪迈地将宋绶抱起,宋绶暼他一眼,看了看天色,默默多走两步绕到他身后,爬他背上,宋达龇着大牙乐呵:

  “我可比那手不能提的岸山弱鸡好多了吧!在京城时,我媳妇整日夸夸我身强力壮,说到底还得是咱壮汉!”宋绶将头埋在他背上,想拍他两下,但实在提不起力气,再不理会他。

  前面酒家旗帜飘扬,上面赫然挂着“黄澄酒家”几个大字跃入眼前。终于到了,宋绶从这家伙身上爬下来,喘了口气,宋达忙不迭朝街里头卖吃食的走去。

  “师傅,请问……”

  “这天色要黑了。”那老板头也没抬,只是听着这人出声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的,也就没了想多给自己找事的心思,只是来回收拾手里物件,顺便来回剁下明日需要的肉。

  包子就要收摊了,宋达连忙摸出怀里仅剩的几两碎银,递给买包子的老板,“师傅,还有剩下些吃食不?”

  那家伙听他还是操着外来口音不避嫌,终于是抬了头,瞧他还算可怜,见着他手中银两不动声色打量转了和善脸。

  嘴上说着可怜小兄弟的话,将蒸笼里仅剩的几个又凉又硬的包子全都卖给了他。

  连说带哄地让宋达心甘情愿掏出所有碎银,包子老板说几句保佑他们路上平安的好话,一脸乐呵收了摊。

  包子老板拿硬纸裹包子的功夫,宋达来回挑弄手里碎银,不忘问话:“老板,这是黄澄乡吧,你搁这久了,可听说这里的杨大人?该怎样见着这位大人。”又觉得自己表述不清,多问了句:“咱们这里如何去往杨大人府中呢?”

  那老板动作不停,幅度更大了些,神色异样地望了眼他和站在街对面光是望着瞧了好几眼却一直不吭声的宋绶:“你们可是他亲戚?”

  宋达谨记宋绶之前的话,不能随意表明身份,张口连忙否认:“不不不,不是,我们就是小求小问。”

  话语弱弱地试探,“咱们这不是有机会得了他恩典的百姓么。”

  拿了块肉,手起,语意不明:“哼,也是,他可是位好官员。”话随刀落,打在砧板上,最后的肉也剁好了,收工。

  拿刀指着那条街头,“这位杨大官员近日刚从城中心搬了出来,说是体察民情,就在这条道的尽头就是了。”

  那老板斜眼瞧他,强调:“新的,府邸。”

  宋达连连道谢,心里想到那刀芒雪白地亮堂,小心脏掂量下,颤颤巍巍的,转头就走。

  “别忘了你的包子。”老板见人刚走,一个刀嵌在木头桌里,油乎乎的手将包装好的包子隔不远扔给他。

  “还是良善的人多。老板祝咱们一路平安,老板心善,真是借他吉言。”宋达平复下见刀的心情,自言自语也不怕了。

  脸上带笑,心满意足,怀里抱着几个包好的包子到对面宋绶旁,“打那些个山鸡的时候都给怀里头的金银弄丢了,只剩下些买包子的。”

  宋绶瞧着他怀里鼓鼓囊囊的,点点头,两人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起啃包子。

  宋绶见有人投来异样的神色,就背过身去,任凭宋达怎么叫喊也不再出声,梗着脖子,留个插了零七碎八草杆的后脑勺,更不会再面朝街道。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远处是不是传来狗吠声,家家户户闭门,两人就着时不时高挑的灯笼,星星红点明灭互相搀扶一直到街道尽头。

  “到了杨大人府中,今晚就有着落了。”宋达送了搀扶宋绶的手,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小脚“哒哒哒”碎步:“晚上就是有些冷,刚刚吃的冷包子也寒的慌。”

  空中飘荡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滋味,肉眼可见街道上有烟雾飘过,应是元日提早的鞭炮余留下来的硝烟。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府邸赫然摆明了“杨府”二字,两人本想借着月色悄悄摸摸地就要敲门,没见两位守门的大哥,手刚一伸过去就被人一个剑鞘打了回来。

  侍卫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两个人的衣衫,破破烂烂,还带着嗖了的味道,头发凌乱更是不像话。

  像是驱赶乞丐一般将二人挡在门外,怂出街道,“走走走,哪来的叫花子别在大人府邸前晃荡,要是扰了大人清静,有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大哥行个方便,进去通报一声。”宋达这回先圆滑了,做模做样凑近想要讨好关系,“我们真是杨大人的贵客,你且去通报一声,若是成了定会有你重赏。”

  “这饥荒灾难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敢随意攀亲戚,你就是攀附也捯饬好了再来,我们杨大人可吩咐了,衣冠不整破烂者,恕不招待!”

  抽剑划破宋达衣服一角,语气恶狠狠道:“走不走,再不走给你们下大牢去。”

  宋达揣着袖子取些暖气,“这杨大人好生威武,手下都是看人下菜,被刁难的厉害。”

  宋绶眼神暗了暗,他知道这位大人的规矩众多,一到黑夜就不见任何人等,尽管牙齿战栗但语气还算平静,道:“无妨,我们明日再来。”

  往内走,内道的大街上不比外面安静,这里更是热闹,还都是通宵达旦,戏玩杂耍,灯火通明。

  三两个老者在桥街头一竹竿挑着的灯笼下不甚光亮,哈气聚在一起。

  “黄澄乡附近的黄鼠,可真是一大害,每每丰收之时跑出来祸害庄稼粮食,可是平日也逮不住他们!你说这可怎么办。”其中一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扶着打稻的棍子不住叹息,一旁几人也敲打着地上的砖石。

  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瞧见这几人,长袖捂着鼻子暼了两眼,脚步加快匆匆忙忙,不着痕迹地避开。

  宋达听了满脸好奇地凑上去:“你们是在说黄色是鼠类?我们就在外头遇见过,沿着走出城墙外头步行约莫几个时辰就是。”说着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当真?嗬!原来那些家伙是跑到了荒郊野岭去安家了。”那老者摸着胡子虽是回答宋达,但那双单薄尖锐的眼睛早就注意到不言的宋绶。

  身材匀称窈窕,白皙瘦弱,即便沦落如此,眉间仍留有孤傲,非富即贵,是个好人家的。

  见说话宋达望过来,突然脸色一变,语气提起问道:“你们说那些家伙曾围靠你们?”

  宋达笑道,指了指脸色如纸蜡黄的宋绶,“哪里,定不会是我,是他。”

  “哎呀!那这位大兄弟可真是逃过了一劫!”老者目瞪大,赶快撩起长袖上手摸索宋绶的身体。

  宋绶实在提不起来力气,朝尴尬着的宋达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夜色灯笼惶惶明暗下,任粗糙的手指在他身上摆布,来回在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棉布衣上穿梭。

  “还好还好,果真幸运。”那老者松了口气,手指从宋绶的衣衫间退去,摸了摸胡子,砸吧下嘴,道:“那黄鼠可不是好相与的,单是人躺在那里多些时辰,只要是逮住你没了呼吸,就凑上去啃食。”

  “方才还忘了给你们说道,黄鼠进城墙内除了粮食偷食外,是会吃死人的,城内之前又不少死了的人家,放置尸体不过一两日,手指头完完整整被剥下,眼珠子都被生生地扣出来,各种皮肉连着脚趾撕扯也不放过,那状况啧,惨不忍睹。

  好在黄澄乡有个乡字在这庇佑着,是些五谷丰登,否则要是像北边饿死不少人可就惨喽,那些个东西定会把人咬的骨头都不带剩的。”

  宋绶双耳及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身体轻轻颤抖,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知道是被亲薄了的恼羞还是恐惧。好在是夜色下让人看不大清。

  围观几人听了这些话司空见惯,互相配合着啧啧感叹,不过看了这老者动作神色,一脸明悟,怕是这玉面早被盯上了,个个面带笑意纷纷借口走开。

  “老……老人家。”宋达吓得说话都磕磕巴巴,“我们不过就是进来寻杨大人的,不知途竟如此艰险,身上盘缠路遇盗贼全无,今夜若是露宿街头怕再遇那会吃人性命的黄鼠,可否行个方便借住?”

  退后一步,深深抱拳鞠躬,“老人家瞧您定是人脉甚广,若是能帮助指点一二,来日必有重谢!”

  老者依旧来来回回缕顺胡子,上下打量,心里估算交易,“不瞒你们说,杨老是我的老熟人了,我不仅能收留你们一夜,更能将你们引荐给杨老。

  看你们周身气质也并非常人,知道你们是遇到难处了,只是为了防止后顾之忧,我还要给这位小兄弟再好好检查一番,脚趾也不能放过。”

  宋达刚放松下来的神情一听了这话满脸紧张,不顾宋绶看过来的眼色,连连点头,“多些您了,请势必要好好查看。”

  “本来我是常常在这街道上随便找个地儿蜗居的,今日二位前来,不如你们去我家中,家中空房甚多,还有我正是趁这个机会好好给这位公子挑拣一二。”

  老者和宋达聊的很是熟稔,收起自己的打狗棍棒悉心指教道:“这感染了鼠疫更会是可怕……”

  边走边谈,七八个转弯,领着俩疲倦的路人到了口中的“房舍”。

  花红柳绿,与那勾栏青楼布置无二。

  宋绶闻到这些来往人身上越来越浓的熟悉气味,登时脸都绿了。

  但前有能牵线搭桥的老者,后有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多美人环绕的宋达,那家伙眼睛不知道该向哪里看,羞着一张老脸不管不顾推着他朝前走。

  害他不能及时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们元宵快乐呀,有吃汤圆咩!

  黄澄乡民(乐呵呵):顺便找黄鼠的路上,还能去山里头捡到宋达丢了的钱两~

  (爆言)宋绶一行这回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怎么办!!他在青楼会遇到什么!

  ps看我每章都这么粗长(努力比划)小可爱萌点个收藏好咩⊙▽⊙来评论区一起唠嗑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