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44章 问太后

  何峖站在外面等褚雾笠很久了,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态,他好像习惯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早已将褚雾笠对他的一举一动烙印在心头上。

  褚雾笠屏退了下人,连着平日信任的金银也要在外头为他们此次的谈话守候着。

  “今日殿堂之上,公主新纳的夫君一耍剑舞当真不错,让本王好看一番。”

  话虽从何峖口中吐露出来,这人带着不输于旁人的气度,但总觉得一身紫衣将身体包裹条理演示,仿佛微笑下隐藏着不可挑战的威严。

  但这出口的几句阴阳怪气难免还带着些对着熟人的稚气。

  褚雾笠皱眉,如若何峖不加以提醒,她不定还会忘记这个夫君,比着前几日乖乖巧巧的合欢公子,她身边这位忠正刚强的廖公子好像不论是各方面都要更有才气。

  即便是这家伙不提醒,依照他朝堂表现,本来今夜也要打算去往廖粹房那里一次。

  “本公主准你去面见你的母亲。”没有逼问他,也没有质问,只是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说罢,褚雾笠瞧他高大了许多,也不着急问他先前的布置,心中基本上也是落实了果真是这个家伙。

  径直走开再次回到了喧嚣歌舞的殿堂中央,该是谢幕收尾了,一步一莲花也不知作何心态。

  何峖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一直盯到她的身影消失,转身朝更暗夜的地方走去,也不知道怎么被这位剑来公主发现的。轻微的吸气声响起:

  “剑来公主啊,我的——好姐姐,与我的好母亲。”

  话语讽刺,带着微不可见的嘲笑意味。

  春寒料峭,桃花铺满一路,树梢枝头上悬挂的桃花灯足以见得这里的主人有多爱桃花。

  安太后一袭漂亮的桃花色的衣袍,上面缀满了星星点落的花瓣,站在枝头下,花瓣与飘落粘连在一起,在这暗夜中,雾色连着空气朦胧胧的,倒分不清真假。

  今日特意一改往日低调不显山露水的素雅,偏要得淡妆浓抹总相宜,眼看着黑暗之中走过来的身影朦胧了她的眼,迟疑一会儿,泪眼婆娑,“你是先王还是我的儿。”

  分明在洲际会上已经见过,但还是私底下想着没了那么遥远的距离,自己的骨肉就在眼前,也并非遥不可及。

  “恩重如山的生养之恩是我永无以为报的。”话语恍若经年未见,此等恳切。

  桃树下明暗交叠,映衬这高挑的紫袍中人面色淡淡,可要不见他表情,任谁都会被这浓重的情义打动。

  就在欲要上前一步的安太后看到何峖的表情,双足好像被不知名的铁链禁锢在原地。她哀叹,尚未老态还犹显年轻的脸上一瞬间的措乱,不知所以。

  实在没有想到,多少年的心心念念的人儿站到了她面前,却是嘴上说着情真意切,脸部的神态与眼神像是拿了把刀往自己心头狠狠地剜上再是钻心的痛彻。

  安太后再不复方才的欢喜,手指拢了拢自己的外衣,提着灯,话中的热切也冷淡了许多,“来了就先进来坐。”

  “不了。”这回何峖回绝地倒是爽利,没有再做出语气与神态不符的事情,换种说法,他好像不怎么能完全掌控好自己的躯体,“本王奉剑来公主的命令顺道来看您,既然您身子康健,衣食无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打量着她全身上下的光鲜亮丽,开口。

  “你可还愿意认我这个母亲。”安太后抿了抿唇,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尽数退去。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他。

  何峖变了脸,逼近,近乎冷血地笑:“母亲?或者的剑来的太后,先王的王后。”

  安太后靠近他,摇头,楚楚可怜的模样第一时间否认。

  何峖直接挑明:“你要记住,我现在不是剑来褚氏皇族褚河峖那个年少时期一直会跪下来求您别抛弃我,不是那个被您阻拦着找先王甚至被逼到没有活路的家伙。”

  话语微微激荡。

  “此时,我是中原名郡的国君,是何家的长子,是一十七洲圣教的创始。

  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你呢听过么,呼风唤雨至高无上的权力,若是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拿到手,又何必您再来费心?”

  手掌摊开问天,甩袖嗤屑大笑:“可那个明明是剑来正位的皇子为何会被她的母亲为了私欲亲手推送到别国,流落多年,甚至不能继承正统。”

  “我且问你,本王有何错?见不得他们褚氏余孽的安稳不对么,为着一十七洲诸位百姓能让他们去往极乐世界又有哪里出问题了呢,剑来堂堂正正唯一的安太后,您说。”

  何峖步步紧逼,再也没有统领所谓“圣教”的普渡众生,偏要个答案。

  安太后气极,指着他颤颤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手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抛袖就走。

  “你要在这桃树底下站多久。”何峖在人走后,转身对着树下的一片阴影出声,“该听的你也听到了,如果没别的要说,可以走了。”

  “本公主还要收拾剑来余下的摊子,颁奖之前边关几位将军的布置。”

  说着,褚雾笠看向面前男人的神色,何峖听了这也不畏惧她,明知她是转弯抹角地在敲打他。

  褚雾笠抚摸着肩上的花色鹰又漫不经心道:

  “都是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仇了,我们当下的不管是好姐弟或者是代表一十七洲几位强国的聚集,都不应当为这些事所扰心,瀛灯如今已然生死不明……过去就让它散了。”

  说的很轻巧。

  “散了么?”何峖在口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来回品尝这字中的味道与深意,又像是唾弃极了这些东西:

  “那若是我之前所受的苦该如何作数?姐姐会吧剑来交给我亲手掌管么?”

  “你若是有那般能力,忧心天下百姓,我自然会将剑来交付给你。”褚雾笠对上他,眸光闪了闪。

  手指抚上花鹰的毛羽,手下一片温软细滑,脸上早练就的一副圣子神态让人不自觉认定此人性情极度温和,想必对万事万物皆有情义。

  可褚雾笠肩头的那只花鹰平日一副高傲神气的模样,被这家伙逮到手心里反转玩弄却摆出一副不搭不理的样子,准确来说,浑身的身子都是僵硬,毛羽之下都在微微地颤抖。

  它在恐惧。

  恐惧这个佛口蛇心的紫袍男人。

  回到殿内的安太后失去全身的力气,倚靠着身子,眼色微冷,对着侍女东薇道:

  “讲实话本宫有些怀念,并且希望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先前还希望他认自己作为母亲,这次回来却要这剑来的位置。”

  “他也不想想,有褚雾笠那个贱|人在,叫本宫如何能伸展出手段,也都是他,到底作何想法,本是一个褚瀛灯事先布置好这么大的算盘来对付我们就已经让本宫花费这般心思,很难控制了,又搞了这么大的力气搞来个心狠手辣的。”

  头痛,拿着手指轻轻打转,吐出来的气息加重。

  “呵,我看他不是要剑来的位置,而是要双手将这一十七洲搅个天翻地覆!”说到最后,手掌按在桌子上,刚留得尖利的指甲划出刺耳的声音,气极。

  东薇走过去为她辗转痛地儿,给她顺气,“奴倒是觉得咱们的哥儿长大了,瞧着算是面慈,还算是不计较咱们给他做过的事情,带来的伤害,听那些人说真的就像传说中的圣父一般,不掺杂红尘。”

  语气里还带着沾沾自得。

  安太后瞥她一眼,称得上还算是花容月貌的脸庞如同风筝挣脱线般在空中扯断:

  到底方才没让这蠢的看到何峖那副样子,否则不知道该要被吓的多么惊慌。挥手让她退下,“本宫想一个人清静。”

  唱着反调惹人烦的侍女终于拖着积年的身子走了出去,安太后一手抚了抚面庞,再从颇为老旧的桃木桌上施施然站起走到镜子前卸掉今日的精心装扮。

  木梳上的桃花染漆都要掉去了许多,隐隐约只看到粉色的半数而见不得原本桃花的轮廓,却被这梳子的主人紧紧握在手中。

  木质的梳子想必是这主人极爱的,早就是浑身光滑发亮,只是这主人卸了头上的钗环,指尖泛红还不愿放下。

  “铜镜,剑来的天上神君,你若是有灵就请告诉我,我的褚郎在安乐窝可好。”

  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人在剑来内外忙衬,不仅剑来的掌权者对她爱搭不理,全当个气儿,就连自己的儿子为着他里里外外做了这么多也是不领她的情,目光骤然一冷,手指显示阴毒:

  “那个该死的女人呢,是不是下十八层地狱经受鬼门关的层层折磨,她真的好命大,你走后本宫再也不会容她僭越于我头上放肆撒野!”

  抱着镜子,微微散落的头发,透着几丝灵性的美,纤细的手指点点滴轻敲自己的面颊,眼神迷离:

  “我的褚郎,桃花少年时期的帝王,你会在剑来的天上落满花瓣的那丛等着我去,为你的安桃拂去肩头的零落,用桃汁点缀额头的花蕊吗,安桃会永远在人世间守护你。”

  世间此间,不过又多了个一厢情愿的痴情人而已。

  *

  青衣男子在宴会散去后,与诸位新认领的姐姐逐个作别,宋母是后来加进来的生面孔。

  在旁的官家女眷都要被自家相公招之来挥之去并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挥别了这位妇女之友时,宋母还是悄然打量这位青衣公子,脸上带着红晕,难得地发了愣。

  “这位姐姐好走。”青衣男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满是正派作风,纤细的身子对他深深鞠躬奉承,手中的扇子紧紧关合,一派君子样貌。

  宋母艰难咽下胭脂红唇里憋了许久的口水,“咕嘟”一个大口,又四下望望,好在众人都散去,殿堂不算是太过于静谧,脸色滚烫,像个小姑娘的心思。

  宋绶和他那个什么妖艳幕僚早就没了影子,该是处理别的事务。

  留着宋达那家伙还在和几个大人插浑打科,相互恭敬,按照往常她早就不耐烦扯着宋绶走了,这回倒是头一次希望他们再长久些。

  青衣男子好像没有席座,只是简略收拾了一下,也没与什么熟人招呼就要离开。

  没个人熟识再也无小厮近身伺候是怎么进来的,宋母不知晓,但也来不及再像方才一般仔细探究。

  动了,动了。

  青衣男子眼观鼻口观心,目不斜视出了宫殿的大门,宋母就悄悄在后面跟着男人一同去了宫中的一处偏僻,路途磕磕绊绊不大好走,七八个转弯还带着厚厚的土块。

  再往前,不像是条路,反倒是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破费宫殿。

  “你跟着我做什么?”就在宋母打量这破败的宫殿时刻,这青衣飘飘然转过身来,不意外,只是语气平淡地问着。

  宋母先是被吓了一跳,再着眼仔细看了这心中如谪仙般男子不由得红大半张玉盘脸,一时间嗫嚅反常性子,不敢再说话。

  青衣靠近了她一步:“宋仙,怎的不言语。”

  是剑来京城之中,有情郎对小姑娘的爱称。

  对于宋母,这样的情场浪迹老手,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就会被随意拿捏,可也就是这青衣男子面中温润模样倒还真让她心头一震。

  不得不承认,自从上了年纪,鲜少有剑来的小公子哥这人称呼她了。

  宋母以为自己不太有存在感的模样,别看她总一副张狂心大的外表,实际上在“追逐情爱”上,除去身子和一眼望过去忍不住想要的男人,对待“精神层面”的男子是半点不容马虎要求很高的。

  就方才一群莺莺燕燕地围绕他身旁,看他那副举止进退有度的乖俏模样,直抓得宋母心痒痒,但偏又忍住,看着人究竟是个什么做派。

  眼见人要走,这才慌忙忙跟过来。

  没想到这男子居然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姓,宋母支支吾吾,“叫我宋姐姐便好,大家都是这样叫惯了的。”

  又此地无银三百两,想要撇净那些风流事,“知道今日那个上座的红衣小子吗,他们都这样喊叫我。”

  剑来好男风不少,就青衣这个标准的即便是放在京城名声响当当的花游园,宋母随口一提的红衣也是为了试探这男子的反应,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兀自生出股奇怪的悲凉。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起了临阵脱逃之意,想要告诉人她树大招风,还是为着试探这俊俏的男子是否别有用心。

  未曾想,青衣男子眼神闪烁两下还以为下一步就会贴上来。但出乎意料,只是退后了半步,进退比方才更是有礼。

  瞧他要告别,宋母有些慌乱,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侮辱了这人的品格,连忙拉住他,却被这人用扇尾轻轻敲了下。

  他是有些君子个性脾气的。

  宋母也不在意这人敲打,只越发觉得这人和那些花游园轰轰烈烈围上来的更是不同,从未对谁这般诱哄,“你是何名姓,看你方才一人在洲际会上可是有什么伤心处?”

  学着花游园那些文人旁善解人意的小娘子文绉绉问道。

  男子果真留步,转头拱手:“在下卑贱之名姓恐污宋姐姐巧耳。”

  还是没有透露半分,宋母此刻心中一阵难言的火急火燎,当真是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就要得到他的信息,想要与他进一步加快进度:

  “你且说于我听,人都有难以启口或是卑闭在心口的事,我若是知道前后因果,自是愿意帮你调解。”

  宋母在此时再不见原来半分的嚣张跋扈,声音也是不自觉的就要放地轻柔,粉扑细盖上的眼睛瞪大大大的,丝毫不愿意将这瓷人扰碎成地上的尘泥,也更怕风儿随着起舞的衣摆给他吹散了。

  “我……我名姓是青衣旺财,如今京城之中是有了难处。”明明是个俗气的名号,确是前言沾着后语,再加上这美男子的吐露之气,即便是有难处也是一副不愿再多说之态,与方才的举止安然成了鲜丽色彩。

  让宋母觉得儒雅残败之中有股落魄的美。虽然些许过分自哀自怜,但在宋母眼中他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母可以清晰可见到青衣裸|露的雪白脖颈下被冷风激起的薄薄的疙瘩,不用上手就能知那处是多么滑腻,眼睛都要被勾了去。

  再是青衣眼神似是感怀一直浓烈地盯着她,欲念又要生出,心下的火怎么也止不住,激荡在宋母心头。

  上前一步就要作势拉近距离,“我本想着你名号,未曾想正如你这一身青衣,你若是遇到困苦无处可居,可愿意与我一同走,我会好好待你。”

  说着双手覆了衣袖,肢体欲拒还迎,但神态确是难得少见的细细考量。

  作者有话要说:

  宋母撸袖:是谁⊙ω⊙是谁说我见到美男就精|虫上身(怒脸)分明是……美色误我京城第一宋姐姐!(羞涩)(/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