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纨绔他转职了>第16章 江南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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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时分,商队终于抵达下一个城镇。人烟渐多,商队在此停顿采买补给。

  许忱趁机钻进了一家布置装潢看上去还算符合品味的酒楼,细细挑选点了一桌酒菜。

  慕红衣自是不会客气,不用许忱邀请就坐上了主位。

  两人皆是一连吃了几天的白粥干饼,此时吃得都谈不上风雅二字了。

  忽而听见隔壁桌二人交谈。

  “哎,我前几日刚从宣城出来,最近那边城防严了许多,又是宵禁又是严查的,我都因此赶不上城门,白白多逗留一日。”

  “我也听说了,听人说是宫里那位快…”说着摇摇头,“现在各个皇子公主都被召回宫了,就连手里握着兵权的三殿下和九殿下都回去了,现在宣城外还驻扎着五千轻骑呢。”

  “哈?带着兵回来的?在这个时候带兵入京,难不成是…”那人压低着声音:“要谋反么?”

  “哎呦~啧啧啧~难过最近宣城人人自危一般。那…宫里那位是要传位给太子还是?”

  “这谁知道呢?”

  许忱听着,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慕红衣见许忱凝眉沉思,筷子在其面前虚虚一点,“想什么呢?可是在想哪个小情人?”

  许忱无奈笑着摇摇头,这几日慕红衣言语轻佻,许忱已经习惯了,“非也。”

  “你要南下话,可要赶快些了。”慕红衣夹起一块滑嫩的鱼肉,“小心殃及池鱼。”一口送入口中,咬着筷子悠悠的说道:“那朝堂庙宇上的人心算计,比起我这武林江湖,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忱笑着点点头道:“许忱受教了。”

  慕红衣看了看许忱:“吃完这顿饭,我就走了。”

  许忱微怔。

  慕红衣见之有趣:“怎么?可是不舍得奴家~”她是有意调笑许忱,只是这次许忱并没立即否定。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不惧怕强敌毒计,但忧相忘于江湖。

  许忱想起那年段鸿飞和苏妍英,一路仗义相助,又洒脱离去。

  许忱:“山水有相逢,姑娘保重。”

  他们二人在这家酒楼二楼靠窗一桌相对而坐。

  慕红衣轻轻一笑,红衣一闪,竟是翻身就从窗台出去了,又搭着窗框,凑近许忱说道:“你心肠太软,还是当你的富贵公子的好。”

  而后轻飘飘的往后落去,只在空中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姓慕,叫我慕红衣。”许忱探头望去,已经不见一点人影了。

  商队休憩采买后继续一路南下,许忱果真让天青在镇上采买了蜜薯和板栗,在暖炉细细烤了,在马车里给自己开了个小灶。

  许忱递了一个蜜薯给门外赶车的天青,自己靠在窗边,一边看着窗外风景一边品味,马车摇摇晃晃,赶在江南寒冬来临前夕把辽东的毛料药材送到。这一路上虽然又遇到一两波小毛贼不过都被护卫队轻松解决了,许忱表示很满意。

  今天刚把最后的一批药材交付掉,许忱在歇脚的小镇客栈里打着算盘,算着此次南下交易的账目,合上账本一事毕。

  江南的冬夜虽然也冷,但不似北方干燥。许忱起身打开了窗,靠在窗边吹一吹夜风,看着楼下华灯绰绰,街边到巷尾都摆满了各式摊子,有买江南吃食的,有买胭脂水粉的,有小孩玩意的...真真好生热闹。许忱看着不自觉的就嘴角带笑了,重回故里,理应是欣喜的。

  许忱看着江南夜景,盘算着先让护卫队就地休息几日,明日自己和天青去趟临州,见见自家老头。也许是回到江南心中甚为欣喜,也可能是明日就能回临州,心中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许忱今晚入睡得比较晚。

  只是,变故来得悄无声息。

  江南海面上,夜间起来大雾。朦朦胧胧间,远处海面上影影绰绰露出了船身一角。

  执勤的小兵擦拭着望远台,反复看了两三遍,才看清状况,立马摇醒一旁呼呼大睡的执勤队长。那队长迷迷糊糊间被吵醒,还以为小兵是迷糊了眼,不慎在意地趴到望远台一看!

  “快!点燃信号台!!是敌袭!!!快——”

  信号台燃起了火光。这火光仿佛火种,点燃引线般,一夜间在江南沿海烧起了一片火光!

  次日清晨,许忱还在上房里,悠哉游哉地品尝着许久没吃过的江南糕点,就被天青一把推开了房门:“少爷!我刚才出门采买,听说了,听到有人说...”

  天青甚少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许忱:“你慢慢说,不要急。”

  天青:“昨晚江南海岸突然出现北牧军乘船突袭,延岸江南水师应对不及,水师提督苏昀卿下落不明,前线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许忱:“北牧是游牧族怎么会有海船!”又心想难道是北牧联合了东夷人?

  天青:“少爷,现在临州城的人都在往外逃,我们?”

  “回去,立即动身!”顿了顿许忱又说:“告诉所有人,有想回辽东的就回去,你给点盘缠,不强留。其余的半个时辰后集结出发,随我去临州。”

  落脚的小镇离临州不远,车马行了半日就到了。

  临近城门,许忱掀开窗帘见不少车马从临州内离城,相反的也不少民众徒步在往临州城内赶,应该是沿岸的民众或是临近的镇上无处可去的民众,寻求一个城邦庇护。

  “天青。”许忱招呼天青过来小声说道:“入城后,施粥布药,记我账上。”天青应若。他这个少爷心善他是知道的,当初就是许忱将沦落为乞丐半死不活的他救回许宅的。

  行至许宅门口,许忱下了马车。

  两年不见,许家宅子倒是没什么变化。许忱站在门口看了看,径直走了进去,管家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二少爷?!你回来了。”

  许忱:“陈伯,我爹在家吗?”

  陈伯:“哎,前日大少爷带着老爷和大夫人出门了,至今未归。今早我听街上传闻,可是要打仗了?”

  许忱:“前日,是去哪里?”

  陈伯:“大少爷说是参加一位贵人的家宴,备着礼一起去的。”

  许忱:“没说去哪?”

  陈伯:“没说。哎...二少爷。”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听起来是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许忱转身出去查看。刚走到门口就见十几人骑着马疾驰而过,为首的却是个熟悉的面孔。

  “苏逸!——”为首正是一身戎装的苏逸,许忱直接就喊了出来。

  苏逸闻声回头一看也诧异,没想到竟在此时遇见许忱,一勒缰绳,马儿打了个顿。

  苏逸诧异道:“许忱?!”故友重逢当是千杯少,但如今战况紧急,不是叙旧的时候,苏逸不带一点犹豫只是朝许忱一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一拍缰绳扭头,驾马而去。

  许忱亦是拉过一旁商队的马,翻身上马,一拍缰绳跟了上去。

  苏逸进了兵马都统府,许忱便在外面等着。直到苏逸出来,许沈才迎了上去。苏逸表示他要出城带他的兵入城驻扎。两人便上马一边赶路一边说。

  许忱:“听说北牧军入侵江南沿岸。”

  苏逸:“是,北牧蛮子不知道怎么地居然搭上了东夷人搞来了一批海船,夜里摸黑上了岸。”

  许忱:“我听说魏帝病重,现在各个皇子都被召回皇城。那几个有兵权的皇子岂不是此时都手头无人?”

  苏逸:“何止,现在皇室都在皇宫里,北牧发动突袭,直指的就是宣城。发给宣城的加急战报,只希望可以尽快送到,援兵...不然......临城就是宣城最后一道防线了。”

  许忱:“那胜算几何?”

  中州上承北牧下临南涧,南涧对中州国一直是诚服态度,而北方连年多有战事,故而中州的兵力多部署在北部,江南水师人员配置都有所不及,之前江南水师提督虽有进谏希望充实江南水军,但魏帝以南方民事安稳不可穷兵黩武为由拒绝了。没想到这次北牧绕了一个大圈打了水军一个迂回战。

  苏逸:“中州兵力多部署在北部抵御北牧,人员配置本就不足,没想到两年前北牧败退后,这次竟从江南突破。”顿了顿,气力似乎也低了几分苏逸艰难说道:“我大哥带着剩下的兄弟还在坚持,但…”苏逸回忆起当时情景,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但我大哥心知抵御不了太长时间,让我带着两千轻骑撤到回临城,和临州城兵马都统府一起,务必守住临城。”

  许忱不敢问水师提督苏昀卿,苏逸的父亲怎么样了。苏逸却自己说了:“我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我一起待会回临州了。”

  苏逸:“你呢?怎么突然回临州了?我听说你在辽城商行做得不错。”

  许忱:“这次随商队南下,本来是想回趟临州处理点家事。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江南战事。”

  二人说话间又回到了许宅。天青手脚向来麻利,半天的功夫,已经按许忱吩咐,在许宅门前搭了棚子开始施粥了。

  苏逸看着逐渐变长的队伍,“许忱,你如果有动作,宜早不宜迟。”

  这是在告诉许忱要逃里临州的话,要快。

  苏逸说完也不等许忱答复,直接策马带着亲卫径直往城门而去了。

  当夜临城许宅许二少爷厢房里,许忱躺在熟悉又陌生的金丝软塌上,辗转难眠。派出去寻找许家人的家丁和护卫队,还没有传来消息。

  许忱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还做了许多混乱模糊的梦。

  一会是淮婉带着许忱在躲避什么人追杀,淮婉拉着许忱奔跑着。忽而地面坍塌,许忱又跌进了一个锦绣花丛里,拉着一个小男孩玩耍。还未待许忱看清小男孩的样貌,发现自己已经拿着一把木剑在竹院里挥舞,而淮婉立在一旁对着他笑,许忱想再留恋多一刻那一抹许多年未见的笑容。忽而又是回到路遇沙匪命悬一刻的时候....诸多种种,浮光掠影似的不知是否存在的记忆碎片,破损而混乱的梦境接踵而至。

  直至许忱被门外管家拍门声惊醒,恍悟间醒来,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管家拍着许忱的房门把许忱从梦中惊醒,许忱按了按昏昏沉沉的脑袋,眼神逐渐转明,立即前去开门。

  “怎么了?”

  寒冬腊月,许忱未着一件外衣就开了房门,寒风裹挟着管家脱口而出的事实,无情而残忍地冲散了许忱身上剩余的一点暖意。

  许忱已经看不清一路上迎上来几个许宅仆人,也不知道谁何时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只因许忱听到消息后,连鞋袜都没穿就跑到了许宅大堂中。

  大堂中摆着三幅盖着白布的尸裹。

  是今日一早,随许景恒去给王侍中母亲贺寿的车夫回来了。一起回来的是许景恒、许父。许大娘子三人的尸首。

  寿宴地点在江南战线前沿,三人因战事波及而亡。马夫趁着混乱又幸好还有马车,脚程稍快,才从前线带回三人尸首,一连马不停蹄赶了两天才到。

  许忱怔怔地站着,好一会才跪在三人面前。似乎是要确认事实一般,逐一掀开了三人的白布查看。许忱此时脸上已几乎不见血色,缓缓开口,声音无力但还算平稳:“陈伯...劳烦.......”

  管家:“二少爷,老奴明白,操持...丧事就交给老奴安排就好了。二少爷,你保重,节哀啊...”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许忱一身孝服,头戴额巾,跪在三台棺椁前守灵。烧着黄纸,火光中的许忱面无表情,像是个玉雕的人像,只木然地看着这火焰吞噬。

  许忱只觉得心中一腔愤恨都成空,空落落只得了一地黄纸。许忱掰碎了灰烬细细琢磨,却发现,原本年幼时的隐忍蛰伏,年少时的愤恨离家,再到后来,看着辽城商行在自己手里日益壮大,想着一日回临州的扬眉解气...诸多种种,不甘与不平,愤恨与委屈,都如同这火焰一样,挣扎跳跃后,一朝熄灭,连最后一点余温也稍纵即逝,在冬夜里一阵夜风袭来后,还能留下什么?

  偌大的灵堂里,许忱孤身一人,慢慢地弯下了脊背,双手捂上了脸,哭了。

  他只不过是想家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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