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沙场掳爱>第19章

  易远流惊诧地看着他,不由皱起秀气的双眉。

  “你疯了。”他平静地道,终于忍不住浓重的失望:“你觉得,我愿意忍受你的羞辱,忍受自己的亲弟弟在我身上做出这种苟合的事,求你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就是为了见一眼那个人?”

  他涩然一笑,讥讽无比,“易镇枫,我知道那些天的事瞒不过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你。那不是我的错,那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对我下药,我不会在那个晚上落到他手里。”

  他讥诮地抖了抖脚上叮咚作响的镣铐:“可你却竟然以为,这一切是我甘之如饴?就像现在这样?”

  易镇枫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冷静终于重新回来,心中只剩下强烈的懊恼。

  “二哥,对不起。”他低低道,目光闪烁,不敢再看易远流的双眼。“是我的错,我更不该再这样胡言乱语,我……我是因为看到那天那个索雷送你回来,满眼都是恋恋不舍才……”

  偶一抬头,正见易远流脸色忽然苍白,不敢再说下去。

  舍不得走,却也再不敢上前轻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立着,无声的牢房内,一时间陷入静默。

  再抬头时,他看到的易远流,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怒意和灰心,竟是有种迷惘的柔和之意。

  似乎有种淡淡的红晕,可疑地从他原本苍白地近乎孱弱的脸上泛起,晶莹如玉石的侧脸,因为片刻的沉思,现出了少见的柔美。

  呆了一呆,易镇枫忽然猜测,这样的神情,是因为听到了他刚才提到的索雷?他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怒火,无论易远流说得多么有决心,他都该知道,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抿紧嘴唇,紧盯着易远流,却一点也没有勇气再一次发火求证,他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牢门发出响亮的撞击,即使这牢是怎样的奢华,牢门仍是精钢所铸,把他死死困住的所在。而真正困住他的,又怎会是这钢铁的牢房呢?

  易远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些天他已习惯了这样的故作镇定,只有自己知道心里是怎样的烦乱和不安。他知道刚才易镇枫在自己脸上看到什么,以至于做出那样愤怒和不甘的神情,他知道,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脸上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态。

  幸好这里没有镜子,他不想看到想起索雷时,自己的样子。

  索雷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易于动情的人,即使将来发生这样的事,却也万万想不到那会是一个敌方将领,还令他夜夜梦到。

  虽然长相俊美非常,可易远流并不是个多么适于“缠绵”这个词的人,虽然他在床上的姿态确实……

  但他性情激烈,初见他虽然是一副被灌了药的妩媚姿态,可转眼又如猛兽般杀气腾腾,甚至在床第间伤了自己,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又或者,那种危险并不全部来于易远流吧。为一个人动心,本就是件危险的事。

  索雷微微眯起眼睛。

  他正坐在军营外的一个僻静之处,半山坡上,刚好能看到易国的雪城。攻城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是守城容易攻城难,易国的军队坚守不出,虽然他心里已是火烧火燎,可短时间里,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几天前,他就意识到守城的不是易远流。如此彻底的坚守并不是易远流的作风,虽然这位二皇子作风沉稳,但更让索雷印象深刻的,倒是他偶尔进攻时的犀利与巧妙,若他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孱弱的国家,而是他丹蒙的战将,或许,丹蒙的名将,就该是他索雷和他并肩齐名了。

  易远流可是敌国的三军统帅,自己放虎归山,本来想不可避免地多了个劲敌,可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有些像易国内部发生了什么内讧,使易远流无力再控制兵权。

  哼,那个国家,一向擅长发生这种事。

  他凝视远方的城池,隔着这样的距离看不真切,只有微弱的亮光闪动,那个人现在就在里面。

  他还好吗,是否……

  不,他一点也不好。索雷手里紧捏着的那坛酒,也因为内力的激荡而片片碎裂,冰冷的酒水流到身上,那个人总会让他控制不住情绪。

  就在今天,他接到探子的密报,确认了一直以来的怀疑。据说易远流回到雪城不久,就被易镇枫给关了起来,还说要安上个什么“以身侍敌”的罪名,想到这,索雷气得几乎笑出来。

  一向高傲的易远流被安上这样屈辱的罪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索雷脸色阴沉似水。

  所以打从接到那个密报以后,他就一直坐在这个山坡上,远远望着雪城,思索着。

  本来,易远流一心想回易国,自己只想着把他送回雪城,虽然万般不舍,一方面却也希望能就此了却这桩心事,不再为那人的一举一动所扰乱。

  易远流,若你回去了家乡,过了你想过的生活,就别再回来了,别再给我机会再想起你,再试图得到你,把你绑在我身边,你知道我做梦都在渴望着这件事,所以让我知道你在那里很快乐。

  他不能再由那个敌军将领不断牵动自己的心,无论他的一个微笑,一次皱眉……心中浮现那人俊秀的面孔,最清楚想起的,倒也不是那副在他身下呻吟和慌乱的样子,心中最清晰的易远流的样子,是那总是很苍白的脸色,漆黑的双眸里带着无以名状的忧郁,总望向易国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乡,有他的亲人和子民。

  而这样一个心从来不在这里的人,却一次次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甚至被他所伤,这真是太愚蠢了。对于三军统帅来说,这是绝对不应当的。

  “易远流,易远流……”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唇齿间似乎有着苦涩的味道,却也泛着一丝甜蜜,几乎无法停下来。

  他远远看着那在夜色中越发孤独清冷的古城,易远流,你太让我失望——纵然在我身下,你也能竭力求全,可为什么,回到你自己的军营,反倒没办法自保!?

  愤怒不安烧烤着他,让索雷是如此渴望再次看到他。看看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苦,想搂着他安慰他,虽然他也许会挣脱开来,愤怒地看着自己。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扰动过他的心,对这个人的情愫,简直像是毒药一样,一次又一次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他明明知道,这时候再想见易远流,根本就是件愚蠢至极的事,他该干的事就是围在城外,等着看他们两个皇子内讧,然后坐收渔利。

  可是……索雷苦笑,举手扬头,重重灌下一口家乡的烈酒。

  他没办法再等了。他想易远流,想看到那个苍白而忧郁的人,想得快要疯了。

  明知错的却还要去做,没想到有一天他索雷也会变成一个为了恋爱而犯傻的糊涂虫。

  再说,那易镇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想到战事,混沌激愤的心迅速冷静下来。固然易镇枫囚禁易远流是为了皇位争夺——那些易国人一向如此,外敌还没解决就先想搞内讧,可是,他回忆起他带易远流回去时,城墙上易镇枫愤怒的眼神,如果他再多心一点,也许那眼神能被解释为……嫉妒?

  他一个易国皇子,嫉妒自己这个丹蒙统帅干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他当时的手上,抱着唯一一个可以和易国、以及易镇枫生活扯上关系的,那就是易远流。

  心中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易远流的样子,那人被灌了药,衣衫凌乱,当时只道是个刺客,现在想来,贵为易国的二皇子,到底是谁有胆子给他灌药,害他连夜逃出?

  “易镇枫!”索雷咬牙切齿地暗哼。虽然完全是因为药,而把易远流便宜了自己,可是一想到易镇枫可能的所作所为,还是一刻都不能容忍。

  而现在,易远流又重新落入对他有图谋的易镇枫手里,索雷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全冲到脑子里。本来也许只是易国内部的王位之争,可是天知道那个心怀不轨的四皇子,会不会做出什么下流事来……

  刚才还在为是否去雪城之事犹豫不决,毕竟作为一个统领,去做理智上判断完全错误的事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可是此刻,心中再没一丝顾虑,只想着无论如何,要把易远流带离那个只会伤害他的国家,对他意图不轨的弟弟,还有那一堆只想利用他、然后看着他死的皇族亲戚们。

  索雷站起来,深深看了一眼那孤独的古城,转身离开。

  丹蒙营帐,仍灯火通明,火把在风中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军容素整。即使再迟钝的士兵,也感觉到了大帅最近急于攻下雪城的焦躁。

  索雷回到营中,俐落地翻身下马,向身边的士兵冷冷地道:“传令连夜攻城!”

  别怪我,易远流,我已放了你一次,让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可是你并不快乐,甚至身陷险境,成为被囚之身。你不能怪我再一次把你找回来,这一次,我再不放你离开。

  旁边的军师不安道:“大帅,雪城久攻不下,没有有效的手段,恐怕会再次无功而返。”

  “我不是要攻下雪城。”索雷喃喃地说,他也知道若是易镇枫像乌龟一样死守着不出来,短时间内很难攻下。

  “我只是要易镇枫出来,全力守城,无暇……无暇顾及其他罢了。”

  “禀报大帅,我国在易国京城中的眼线有密报!”帐外有人匆匆来报。

  索雷浓黑的眉微微一抬:易国皇城里老皇帝病危,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是天下皆知的事,现在难道又有什么大的变故?不管如何,现在的任何一个小变故,都能重重影响战局的走向。

  局势在一天之内陡然紧张起来,当丹蒙大军连夜出击,黑压压地出现在距离雪城不足两里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敌人二十万大军大部分驻扎在十里以外的丘陵地带,易守难攻,这就是为什么易远流最初出战谨慎的缘故。

  而雪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前方是平原,左右两侧是丘陵,背靠着连绵不断的高耸山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直接造成了即使是丹蒙的摄政王,横扫诸国的索雷出马,也被挡了三个月。

  当然,前提是守城的人也具有同样的才能。

  易镇枫急匆匆登上城墙,随行的还有原来易远流手下的将领和自己的部属,他们看着不远处敌军不断逼近的阵势,脸色凝重。

  “他们看来要真的大举攻城。”一个将领说。

  “这个时机未免太巧了。”另外一个将领颇有疑虑,小声道。

  他说的不错,易远流前期突然失踪,最近回到大营,虽然易镇枫严禁泄露消息,他病重并且被囚禁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在下级军官和士兵中已经不是个密秘,他守卫边疆多年,边疆的将士多是他的追随者,即使不是,也多敬仰,这种消息,肯定会动摇军心。

  而易镇枫才接掌帅印不久,本来就是个京城的纨绔子弟,让这种人掌握大军,抵抗强力外敌,本身就让人对他能力心存疑虑。更何况,现在京城的情况……下级将士可能不知道,但是高级将领多多少少听说了一点那里暗流汹涌的变化。

  易镇枫自然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傲然笑道:“来得好,就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来人,就按照事先的部署,调集弓箭手!”

  他一道一道命令传递下去,看着兵士迅速行动起来,行动矫健,不由得满意一笑。这些日子的辛苦训练总算没白费,他带来的人也迅速适应了战场,今天要是开战,正好让那些将官们看看,他易镇枫也是个出色的将才。

  “我们要让他们来了,就走不了。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

  可惜其他人并没有他这么乐观,一个易远流的旧部突然说:“四皇子,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二皇子他在这里守城多年,对这里,对丹蒙大军都很熟悉,不如让二皇子出来,他能出现在战场上,无论是士气还是指挥,都大有好处。”

  其他易远流原来的手下纷纷附和,易镇枫心里大怒,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不行,现在二皇子是戴罪之身,要听从朝廷的发落。”他断然拒绝。

  “事急从权,日后朝廷追究起来,也会体谅。”那个将领又大着胆子道。

  易镇枫冷冷微怒:“那朝廷的尊严,严肃的法令就可以不顾了?”

  想了想,他终于补充了一句:“不过韩将军说得也有道理,我会时常和二皇子讨论战况的。”

  清晨醒来,易远流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气氛。他缓缓起身,只觉得还是吃力。

  他的伤势一直反反复复,脚踏在地面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桌子上已经放好了早餐,服侍的人看见他下床,连忙过来帮忙,他摇摇头,走到监牢的一头。

  从这个方向看,能看见小窗外的晨曦和白雪,他侧耳听了一会。

  “有战马嘶鸣的声音。”他喃喃自语。

  “丹蒙大军开始进攻了?”他回头,凌厉地看着近旁的士兵。

  “属下不知道。”服侍他的人是易镇枫带来的人。

  回答的这么快,不是心里早早备好了答案才怪。这种认知更加加深了他的疑虑。

  “叫易镇枫来见我。”他厉声说。

  他身体不好,气势犹在。服侍的人吓得抖了一抖,一溜烟地出了门。

  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都没有等来易镇枫,反倒是风中传来隐隐的喊杀声,还有硝烟的味道。毫无疑问,外面真的开战了!

  易远流在监牢里踱来踱去,心中焦虑万分。如果丹蒙真要攻城,他们一定是倾尽全力,对方等了这么久,已经等不下去了。

  想当初,他就是想让战场陷入拉锯战,丹蒙大军远道而来,而他这边城池稳固,又占着地利,完全可以以静制动,把丹蒙大军拖住,只要几个月他们就会受不了,那之后,才是最好的决战之机。

  ——假如他没有料错,丹蒙军队现在的焦躁已经到达顶点,粮草也开始供应不上。

  但是他没想到决战是在这种时候开始的,现在本军的状况不可谓不好,可是,现在阵前领战的,不是对战局了若指掌的自己,而是易镇枫!

  这个人,他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索雷的勇猛锐利?

  索雷,他,他太强了……他突然想起了在丹蒙大军营帐里的那些事,那些场景,那些对话,那些动作,索雷的笑,索雷如铁钳一样的大手,还有压上来,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身体……

  他抱紧双臂,像要控制自己的颤抖,他想要摆脱这个魔鬼的影响,想要忘掉那些日子里的喘息声,想要不要想起身体被撞击的感觉,想要在梦里能推开那个强壮的身体,让他不要在自己耳边一直低语……他一直努力抵抗,回来之后,他以为他可以做到,他是征战多年的悍将,身心都和铁一般,一定可以抵抗到底的。

  他一直相信这一点,可是现在,他快要怀疑了。

  索雷来了,他要来了。

  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那个人,迟早会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终于到了晚饭的时候,易镇枫出现在监牢外。

  看看桌子上还摆着没动过的午饭,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你这是跟谁赌气?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伸手去揽易远流的肩膀,出乎他意料的是,易远流居然没有躲开,而是脸色平静地打量他,询问道:“今天的战况如何?”

  易镇枫有点儿赌气,想要推开易远流,却又舍不得,反而抓得更紧。“你是和敌国有沟通嫌疑的囚犯,我不能跟你说。”

  易远流陡然站起来,推开了他。眼中锐利冷峻的火花微微一闪,终于还是压了下去。“镇枫,你不要任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现在是易国担负责任最重的人,国家存亡,可能就看你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沉声道:“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可以帮你。”

  易镇枫不听还好,一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在说我比不上你?”

  易远流的眼神冷下来,“今天战况如何?”活像在审问犯人。易镇枫同样冷着脸,回答道:“今天,我军已经打退了丹蒙大军,把他们赶到了离雪城四里以外的地方。”

  他停了一会儿,不见易远流说话,终于忍不住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语气越发的得意洋洋,期间还加了很多对自己指挥若定的褒扬。

  易远流沉吟,“一天退敌四里?怎么可能?”

  易镇枫笑道:“为什么不可能?虽然没看到索雷迎战,但我也亲手击败了一个丹蒙的副将。我发现我还是能亲自上阵杀敌的,真可惜你看不到。”

  这绝对有问题。

  不是说看不起易镇枫,不过本国军士战力比丹蒙军微弱,要是在平原上摆开阵势硬碰硬作战,胜算不超过五成。现在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驱赶走了?

  易远流皱眉,“这里有诡计,索雷绝对不会让他的军队毫无理由的后退。”

  易镇枫哼了一声,“我就说我不该这么拼命,你之前让我去迎战根本就是为了测丹蒙军的深浅,我居然还认真的跑去打。如果真有诡异,就算我在马上打瞌睡,他们也会自己后撤四里的。”

  易远流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过你,他们一进攻你就要立刻逃回城里,又不是我让你去追的。”

  易镇枫加重了揽在易远流腰上的力气,“你有没有想过,索雷也许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无敌?”

  易远流淡淡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没有真正见过他的实力。”

  易镇枫放开他,“对,我的确没有像你一样亲身体验那个丹蒙人有多厉害,但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你和他睡了几次,倒是把自家人的志气都睡丢了——”

  并不想一再在易远流面前提起这件事,可一想到索雷,易镇枫心中就清晰浮现出上次索雷抱着易远流离开的眼神,他强行咽下下面的话,却控制不住狠狠一掌压在床边。

  而那人望向城头,扫过他易镇枫的目光,则是轻蔑的,无视的。索雷看不起他。

  那个有着鹰一般眼睛的男人,甚至已经猜到了他对易远流做过的事情。他也知道,在易远流身上,自己胜不过他!

  “四皇子!”门外有人匆忙急切的声音响起来,见易镇枫抬头,那人将脸隐藏在了门边,只压低了声音道:“请速速出来,有大事!”

  易镇枫心中一凛:那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他最贴心的谋臣,有什么事竟然重要到了要他漏夜前来通报?

  “我去去就来。”他匆匆出门,随着谋臣走出了监牢,才低声问:“什么事?”

  “四皇子,朝中有钦差带着圣旨到!就在城门外叫门,而且……”他的心腹谋臣四下望望,终于露出了忧色,“就在片刻前,我们的密报也到了,就在昨夜,皇上似乎已经……”

  微微一愣,易镇枫已经明白了他没有说完的话。父皇……已经死了?他……知道父皇大限将至已经是早晚预料中的事,却没想这么快。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在那么多的皇子中,有几个会真正为自己父亲的死亡感到伤心,而不是在忙着权势应变呢?有几个人知道那个人喜欢书法,谈到历代名家时会两眼发亮呢?

  某个阳光灿烂的画面一闪而过,父亲把他高高抱起来,那时他还小,于是父亲显得很高大,他对他说,“这天下是你的,镇枫。”

  他不想要这天下,但他喜欢父皇和他说话时的表情,和他搂着自己时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那关于亲情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彻底消失。他心思急转,冷哼一声,对情势做出反应:“假如父皇昨晚刚刚……那么今天赶到的钦差必定是数天前出发,他手中的圣旨,哼哼!”

  “是。”谋臣索性也直言不讳,点了点头,“这份圣旨,必不是皇上的真意。所以,四皇子,你务必要小心拿定主意。”

  易镇枫皱眉,若能得胜回朝,依仗战功倒可以算是争抢皇位的一个砝码,可没想皇上病情会恶化得这么快,这打算已经落空。

  既然远离京城,势必已经无法参与正在风起云涌的争抢。最多能做的,也不过是拼劲力气守住眼前的边关,然后回去等着新皇的封赏。

  天不助他,又能奈何?

  “你觉得,大皇兄急着派人来传旨,是为了什么?”易镇枫问道。

  “既然四皇子问,小臣也就直说了——不是为了你来,而是为了二皇子。”谋臣犹豫一下,终于低声道:“大皇子忌讳的,也不过是他一人而已。原先顾忌着皇上,现在怕是已经有恃无恐——这次得知你已将他囚禁,又急着派人来,想必心中主意已定。四皇子,眼下朝中怕已是大皇子的天下,纵然你和二皇子兄弟情深,在这种情势下,你就顺了大皇子的意思吧!”

  易镇枫脸色一冷,“你是说,假如大皇兄要钦差杀了我二哥,我也要顺了他?”

  当然,那是最符合情势的,心里的一个声音说,这念头让易镇枫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强烈的窒闷,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已经死了,接着他们又要杀二哥……那座皇城……那座皇城简直就是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一个个的吞噬他们的生命,他们的良心……

  谋臣苦笑,避开他的目光,“四皇子……不如先开城迎接钦差,看看情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