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闹剧一沉浮>第二十八章

  发热症状消去,沈非玉便不再躺着,按着在派中作息习武练剑,偶尔洛闻初心情颇佳,还会指导一二,或是师徒二人对打,沈非玉能从对方的动作和话语中悟出一丝有益自身的东西来。

  这日,谢卫河派弟子找上门,洛闻初出门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坛酒。

  “谢老头子深知我心啊。”

  对方眯着眼睛笑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偷了腥的狐狸。沈非玉顿了顿,将扫兴的话咽下肚,转而问起歇花宫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此。

  洛闻初小酌一杯,神情迷醉:“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前几日,洛闻初孤身入匪寨前,还给不下五个江湖门派传信:“距离最近的是歇花宫,其次凉鼎寺,只要他们带领门中弟子前来相助青州知府,不论人数还是战力都远胜混天寨。”

  “预想当中,歇花宫与凉鼎寺那帮秃……高僧断不会拒绝。”结局出乎意料,不止这俩门派,梧桐阁、忘忧门、万剑宗都来了。

  虽然这些掌门彼此打了照面后都在暗地里戳洛闻初小人,然而经此一役,这五个门派在民间的声望急剧上升,歇花宫更是摆脱了黑衣剑客带来的负面影响,成功化解一次公关危机。

  至于洛闻初本人,则是深藏功与名。

  “怎样,为师厉害吗?”

  “师父厉害。”

  “有多厉害?”

  沈非玉想了想,笑着摇摇头。

  “你这孩子,有话就说。”洛闻初捏着扇子起身,作势要敲他的头,沈非玉错步躲开,仍是笑吟吟的望着他。

  隔了半晌,许是觉出自己的问题和做法特幼稚,洛闻初自个儿也笑了,复又坐下,自斟自饮。

  一只红团子从窗外蹿入,稳当落于桌面。

  这几日,沈非玉天天拿各种小零嘴喂它,短短几日,灵狐伤口痊愈,皮毛愈发顺滑有光泽,如上好的绸面,摸起来手感绝佳。

  此时,它正歪着头,与饮酒的洛闻初人狐相视。

  洛闻初见状,取来一只筷子,沾了点酒,送到小家伙眼前。

  灵狐被投喂得产生了习惯,见有东西喂到嘴边,想也未想,张开嘴,舔了一下筷子,顿时被辛辣酒水刺激得连打喷嚏,俯趴在桌面,两只爪子搭上鼻子,不住的甩耳朵,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

  “酒劲”过去,灵狐冲作怪的某人龇牙,一溜烟蹿到沈非玉跟前,开始打滚撒娇。

  沈非玉捞起灵狐,指尖点了点它的爪子,灵狐便凑过来蹭他的手指。

  修长的手指在火红的皮毛掩映下,更显白皙玉润,不由让注视它的人回忆起这双手握紧后又被强行掰开的情景,若隐若现的指节与淡粉色的指甲,在不断增强视觉冲击。

  洛闻初端起酒杯走到沈非玉面前,一指挑起对方下巴,含住酒水,倾身落下一吻。

  知晓洛闻初的喜好,谢卫河派人送来的酒与寻常酒水完全不是一个辛辣程度,一杯酒下肚,饶是酒量胜于旁人的沈非玉亦颊面飞红,醉眼迷离,似晕着一汪水,抬眸的刹那,水波微漾。

  洛闻初眼中似有一团火,挣扎叫嚣着焚烧自身与眼前人。

  酒杯在空中抛出一道曲线,完美落于桌面,随后,门一开一合,门外多了只团起来的小狐狸。

  屋内,床帐再次放下,从清晨到落日,一直未曾撩开。

  三日后,沈非玉从洛闻初那里了解到匪祸后续。

  经过衙门剿匪成功一事,青州知府名声大噪,直接升了官。而在青州盘旋已久的山匪恶势力,不说连根拔起,却也被重创一番。

  功劳则要落到剿匪无比积极的歇花宫头上。

  当初一个燕林生就差点毁了一个山寨,如今整个歇花宫倾全力而出,搅得山匪们无一日安宁,纷纷“逃离家园”。

  可以想见,数十年内再没有哪个匪寨能像混天寨那般兴起。

  被掳去的村民全部安全救出,知府还好生安抚了这一年来那些死于山匪刀下之人的家眷。如今,再无匪祸悬在头顶,各村洋溢着喜气,宛如过年,流水席摆了五天五夜,用以招待青州衙门的官兵和武林正派的大侠们。

  至此,青州事了。

  师徒二人再次寻找起黑衣剑客的踪迹,终于从某个村子的人口中得到消息,三名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在半月前往扬州方向行去。

  灵狐不愿离开,洛沈二人索性揣上小狐狸,踏上开往扬州的船只。

  两人前脚刚走,任生任死后脚抵达青州,带少年们到衙门登记。

  青州知府再破悬案。

  一时间,青州成了炽手可热的当官候选地。

  .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但七月的扬州有另一番风光。

  站在堤边,往远处眺望,几艘画舫、几叶小舟笼罩在晨雾中,十里荷花其华灼艳,接天莲叶露珠重重,好似盛的琼浆玉液。回过身,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道路两旁柳树一字排开,千万绿丝绦迎风微摆。

  循小路往前走,或秀美或奇绝的园林景观纷至沓来,九曲回廊、亭台水榭、竹影萧萧,在众人眼中,恰似层叠山水画,拨开一层,还有下一层,令人叹为观止。

  洛沈二人来得正是时候,七月初,又一次园林比赛开始,洛闻初乘兴拉着沈非玉逛了几个园子,似乎完全忘记来此地的初衷,就连贺知萧寄来的信件也是看了一眼就放在旁边。

  信里问洛闻初到底什么时候回门派,派中弟子放假期限将至,已有弟子陆陆续续回山,摩拳擦掌期待着两月后的问剑大会,而他这个掌门倒游起山玩起水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贺知萧是隔了半月才收到回信的,就俩狂草字儿:不回。

  贺知萧:“……”

  好在某人还算有点良心,没多久又送回一封信:八戒你看着办,两月后,柳州会面。

  贺知萧看完,差点当场捏碎那页纸。

  在扬州的师徒二人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小狐狸很会给自己找事做,聪慧异常,不需要时时顾看,两人于是白日踏遍风景独好处,风与锦瑟和鸣,入夜回房又如游鱼戏水,搅弄一池春水。

  如此孟浪数日,某天,日薄西山时分,入夜向来清冷的街道上却无端热闹起来。

  沈非玉整理好衣襟,推开窗,万千灯火映入眼帘,整座扬州城都被炫目灯火笼在其间。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紧紧扣住他的腰,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竟然忘了,今日是七夕。非玉可想出去看看?”

  沈非玉没有接话。

  洛闻初望着他的侧脸,那神情分明就是想的。在怀中人小腹处一掐,苦恼道:“……非玉还是这么瘦,怎么都喂不胖呢。”

  下一秒,怀中人好似被灯火照红了面颊,艳若桃李。

  沈非玉慢吞吞的拿开洛闻初放在身前的手,“那也要看师父喂的是什么。”

  洛闻初怔愣片刻,忽然大笑出声,捞过沈非玉用力盖上一个戳,“回来再收拾你。”

  两人甫一出现在街道上,立刻引来无数道目光,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出门前,洛闻初特意给自己和沈非玉换了装束,会引起这样的效果,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徒儿本就生得儒雅俊秀,此时换上质地轻盈的冰蓝罗衣,绣着雅致花纹的雪白滚边更衬得肤如羊脂玉。长发挽起,用一支雕刻狐狸抱酒的梨花木簪固定。于辉煌灯火中回眸凝视,眸中似有璀璨星河,唇边弯起的弧,颇有少年意气的恣意风流。

  洛闻初出神的想:这是我的少年。

  他难得没有警惕四周,更不知周围有更多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

  墨色衣袍,袍内露出镂空朱槿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木扇,同样梳起长发,却更显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皆如朗月清风。

  比起他身边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姑娘们更爱这般英俊倜傥的人物。

  两人走在前方游赏灯会,身后跟了一水儿的年轻漂亮姑娘。

  沈非玉放下花灯,无奈的回身一望,发现比之前跟着他们的人更多了。

  “何必去管旁人。”

  “可是……”

  “嘘。”着锦服玄袍的男人锁住自己的少年,乘风而去。

  留下原地一干惊得合不拢嘴的群众:

  “天哪刚刚那是神仙吗?”

  “什么神仙!你真是昏了头,分明是武林大侠的轻功!”

  “你别诓我,谁的轻功能有这么好,我把头拧下来!”

  “……”

  二人落地,身后的姑娘与他们隔着人群,暂时过不来。就见洛闻初摇头晃脑:“非玉你说,我要他的头作甚?”

  “许是因为师父轻功卓绝天下,放眼整个武林,也无人出其右,再者,师父很久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众人似乎都忘了,当年那个写下武林高手只他一人的洛闻初。

  这通说辞说得洛闻初身心通畅,之前想的果然没错,他的小徒儿的确是甜的,一路甜进心坎儿里去。

  “有人在抛绣球选夫君!”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如同小溪流水般的人潮忽然急速涌动,但凡手里没事的都挤到不远处的楼阁下,眼巴巴的望着三楼。

  七夕节本就承载着有情人的美好祈愿,选在这个特殊时间点选亲,也算情理之中。

  师徒两人随着人潮来到人群后方,打算凑个热闹。

  阁楼三楼上站着管家模样的男人,见气氛已热,便进去迎他家小姐。

  小姐面挂轻纱,只露出一对翦水秋瞳,碧波盈盈,千万风情不及她一眼。

  “咦。”洛闻初疑惑出声,目露探究,“非玉,你看出来了吗?”

  沈非玉点头:“那位小姐,他是……”

  二人说话间,那小姐已经抛出了绣球,惊奇的是,绣球抛高后散开,化作一条红绸,似有意识般袭向人群末尾。

  沈非玉话音未落,就被红绸裹住腰身,缚住双手。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只见那小姐轻盈一跃,足尖踏着红绸滑至沈非玉眼前,抬起手臂,就要去勾选好的“夫婿”的下巴。

  洛闻初横插一手,抬手转腕击向对方手腕。

  对方反应极快,踏着红绸凌空翻身,急速退走,至房顶,单手一拽红绸,掳了人便跑。

  “找死。”

  周围一切随着这两字尽数冰冻,燥热的夜在这一刻竟比冬日还冷,所有人都没看清那个黑袍男人做了什么,只能不断的搓手抱臂,感叹一句真乃神仙也!

  追出不足一里,洛闻初就被一柄长剑拦下。

  剑身极窄,不足二指,剑锋却比寻常兵刃都利三分,剑芒微闪,一如昆仑雪。

  洛闻初自是认得这把剑的,眉峰颦起,缓缓吐出两个字:“碎寒。”

  像是回应他的话,长剑微微颤抖,发出铮鸣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