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长安女讼师(穿书)>第82章 铜臭 二三   这日一早,渭南县城天……

  这日一早, 渭南县城天已经大亮,一众护卫便押送着闫阙与闫胜二人前往县衙正厅后的内室之中,二人皆是一脸颓废疲惫的模样, 只短短一夜,看起来便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 毫无生气地垂着头被带进了内室之中。

  相比起来, 在内室之中的桌案前烹茶的顾沉渊则看起来精致得很, 在这狭小的内室之中,后背险些碰到身后的木门,却仍然直立着后背, 一身藏青圆领锦袍不带一丝褶皱,一顶玉冠将一头茂密的青丝梳得一丝不苟,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

  只是眼底尚有些乌青……

  身旁的小随侍竹青正一丝不苟地在一旁烧水,神色恭敬,身子也坐得端直,与前几日的那个小随侍不太一样。

  闫阙与闫胜二人见到顾沉渊之后,神色明显僵硬了些,闫胜略有些紧张,而闫阙却看起来高傲一些, 被护卫扔在顾沉渊身边后,也死死地盯着他瞧, 看他这副优雅的神情,实在是忍不住有些嫉妒……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天生这般好命, 生来身份尊贵, 有爵位能继承,又有大官能做。

  只有他,商户家的孩子, 又不是块读书的料,整日里与钱打交道浑身沾满了铜臭味,想要实现家族的飞黄腾达,改商户身份为官身,还要靠着家里养个好女婿……

  有了他那能干的姐夫,他的生意才好做了些,从渭南这样一个小县城到了长安这般大都市,他想要生儿育女,靠着姐夫的荫蔽让儿子弄个官来做,可是无奈子嗣艰难,他已经年近四十了,还是膝下无所出。

  如今又正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让他所有的希望破灭了,他还是只能等着姐夫来救,若是没有姐夫,他什么都不是……

  顾沉渊似是看穿了闫阙心中所想,勾唇笑了笑,给他二人各斟了一杯茶,递到二人面前,道:“先用些吧。”

  闫胜看着那茶吞咽了一下,刚伸出手去想要接过来,却在自家大哥的眼神威逼下收回了手。

  顾沉渊轻声笑笑,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道:“放心,没毒。”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闫阙实在是没了耐心,不想看顾沉渊在这边表演他这些贵公子把戏,便生硬地打断了他。

  顾沉渊倒是并不生气,道:“自然是因为案子,你可知道剑南道赤素村的村民,昨日围在城门口要找你,还跟你茶庄的伙计吵起来了,险些动手?”

  闫阙眉头一蹙,手指登时捏紧了膝盖,却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顾沉渊勾了勾唇,道:“赤素村的村民都是很好的人,本官没费什么力气,他们便什么都招了,所以啊,其实如今无论你认还是不认,你强占农田、偷逃茶税和私设赌场的罪名已经定了,本官随时可以一纸判决让你服刑。”

  “虽不至死吧,但是流放估计也得脱层皮了……”

  此时闫阙神色有些松动,顾沉渊才在他眼中看出了些恐惧之意,而顾沉渊则一边摇头一边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不过此事倒也并非全无转机,毕竟白正卿也算是本官的老师,与你又是这般亲密的关系,本官也不会太过严苛,你放心便是。”

  顾沉渊抿唇笑笑,又将那茶水往二人面前推了推,道:“这事也是误会,本官也实在没想到此案与闫家有关,若是早知道……”

  顾沉渊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有护卫来报,说是白汝文到了,正在县衙门口候着。

  顾沉渊面上一惊,急忙起身理了理衣袍,向看守着他们的二人挥挥手,便快步绕过了屏风,走进前厅,又直达县衙大门。

  闫阙与闫胜二人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果然,姐夫不会不管他的……

  闫胜也高兴得很,昨日白正卿那般绝情,想必是怕大庭广众之下名声不好,才一语不发地离去的。

  而顾沉渊走出了县衙正厅,果真便见到了白汝文一人孤零零地立在县衙门口,抬头看着渭南县衙的匾额,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沉渊面色一沉,便换了一副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道:“白正卿来的好早,快些请进。”

  白汝文转头看向顾沉渊,看起来疲惫得很,但仍然保持着笑容,道:“见过王爷……”

  顾沉渊抿唇笑着,将他迎进了正厅之中,并未亲手烹茶,反而是吩咐竹青去取了一壶茶来,伸臂请白汝文坐下后,自顾自地端坐在他的对面,道:“想不到白正卿已经辞官了,还这般勤勉,起得都这般早。”

  白汝文面上笑得开怀,可是心里苦啊。

  刚从闫记茶庄那是非之地逃出来,就又接到了顾沉渊的帖子,邀他今日来商量案情,他夜里能睡着才怪呢……

  “年纪大了,很难睡熟,让王爷见笑了。”

  顾沉渊笑着给白汝文斟了茶,又道:“既如此,本官便不拐弯抹角了,今日请白正卿来此,实在是想将这闫阙与闫胜之案的案情告知白正卿,请白正卿给拿个主意……”

  白汝文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摇摇头道:“拿主意不敢说,此案白某也有所耳闻,白某那妻弟此番做的确实过分了些……”

  “倒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顾沉渊摆摆手,便将案情向白汝文如实相告了,只是隐去了派遣杀手前去杀害姜家兄弟一事。

  白汝文愈听神色愈凝重,眉头紧紧蹙着,顾沉渊说完后便摇了摇头,道:“本官也查阅了律法,也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若是照实判决,不至于死刑,但也至少得判个流三千里,甚至是加役流也有可能,本官瞧着这闫家二位掌柜也是锦衣玉食之辈,怎能受得住流放到那苦寒之地并劳役之苦啊……”

  屏风后的闫阙身子一抖,刚要出声,便被身后的护卫给捂住了嘴,而白汝文闻言则是胸腔狂跳不止。

  白汝文太了解顾沉渊了,他从不是那种会徇私枉法之人。

  可是今日他竟然公然暗示自己,可以考虑徇私……

  他是真心为着以往的情分而想要给自己个机会,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而考验自己……

  白汝文闭了闭目,脑中激烈地斗争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沉渊此人,他的为官之道、他的断案信条,绝不可能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白汝文缓缓睁开双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王爷,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遑论如今已经是一介布衣的白某,故而无论闫阙所犯何罪,还请王爷秉公判决,白某绝无二话。”

  顾沉渊闻言举起了茶杯放在唇边,掩饰了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抿了一口茶,道:“白正卿当真这般想吗?”

  白汝文见顾沉渊这般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白某也曾是刑狱官,这点道理也是懂的。”

  顾沉渊缓缓将茶杯放下,看起来笑意渐深,望了屏风那处一眼,便挑了挑眉。

  白汝文看顾沉渊这副神情,心中暗道不好,此时却见闫阙突然从屏风内冲了出来,嘶吼着扑向了白汝文,吼道:“我们闫家将你从那蓝若村带出来,供你吃穿供你科举,没想到却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

  白汝文被闫阙扑倒在地,整个人愣住了,根本缓不过神来,而闫阙则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顾沉渊,道:“就是这个白汝文,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贪如蛇蝎,无论是私设赌场,还是强占民田、偷逃茶税,都是他的主意,而且得来的利润还与我闫家五五分!”

  白汝文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想要上前去捂他的嘴,顾沉渊起身后冷冷地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只见闫胜突然也从屏风内冲了出来,对着白汝文怒目而视,上前一把将白汝文推开,闫阙一得自由便怒而指着白汝文道:“既然你不仁在先,就莫要怪我不义了!”

  闫阙话毕,便看着顾沉渊,道:“襄郡王,想必您还不知晓吧,这位白正卿在任上可没少收受贿赂,那些求他办事之人送的古董字画,他可都派人送到我们闫记当铺之中,让我给他折成现钱,他才能在渭南建府开园,还有那买茶田、建赌场和上下疏通关系的钱,可都是从这贪墨来的东西之中出的。”

  “这就是你们朝中为官二十载的大理寺卿!你睁开眼好生看看吧!”

  白汝文坐在地上,满头汗渍,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闫阙,又转而看向一脸冷漠的顾沉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完了……

  而这正厅旁,紧靠着内室的偏房之中,一个身穿翠绿锦袍的男子正乖顺地坐在一旁听着,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有些惊恐地望着眼前的曲昭雪。

  曲昭雪此时仍然是男子打扮,正与他相对而坐,轻巧地勾着唇望着他,道:“想必你都听到了,如今闫阙与他背后的靠山不仅都倒了,而且还反目成仇了,谁还会在乎你有没有与我说过这么点小线索呢?”

  曲昭雪昨日与顾沉渊定下的计策是,若想让闫阙将所有实情据实已告,必须得击碎他的所有幻想,再让他与白汝文反目成仇,才能让他彻底放下顾及,将白汝文咬出来。

  而此时下帖子请白汝文来县衙套话,便是最好的法子。

  虽然曲昭雪与白汝文没打过多少交道,但是也能看出来白汝文此人应当是十分虚伪,而且看中自己的官声,就算是顾沉渊给他机会,他估计也会囿于面子和对顾沉渊的顾及,而拒绝袒护闫阙。

  可是闫阙在心心念念等着他救命呢……

  只要在白汝文再顾沉渊面前官腔一打,以闫阙和闫胜的性子,定然是不能饶过白汝文了……

  更重要的是,今日凌晨邸舍掌柜也被护卫押进了县衙之中,不如就将计就计,将邸舍掌柜的口供也拿下。

  邸舍掌柜姓袁,昨夜被拎来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吓傻了,今日一早见到一脸笑意的曲昭雪才缓过来些,接过护卫带来的胡饼一顿猛吃。

  曲昭雪一开始问他关于案发当日之事,他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曲昭雪一提到闫阙和闫胜的名字,他便骇得眼神飘忽、满头大汗。

  曲昭雪便知,闫阙应当是恐吓了他,不然没道理人会吓成这样。

  待袁掌柜听到这二人的罪行要判个流刑时,眼神登时亮了,看起来似是有些动摇,待听到外面的冲突声之后,他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曲昭雪便适时提醒道:“若是再加上杀人,那就是死刑了,你这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二人了……”

  袁掌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向曲昭雪,道:“您真的能保证那闫阙闫胜上断头台吗?”

  曲昭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只要能找出那杀手的尸体,我便有十成的把握让他伏法!”

  袁掌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认命了似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袁某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当夜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只是第二日一早,袁某一起身便见程县令与闫阙闫胜三人站在院子里。”

  “袁某上前询问,程县令便是是接到报案这房中发生了命案,此时袁某店里的两个小伙计,马三和马四兄弟二人便搬着一具尸体出来了,将尸体放在了门口的马车上,便向我辞行,说要不干了,回老家去。”

  袁掌柜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道:“当时是闫胜将他们送出去的,我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敢多想,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袁某那日出城去收账,正好打算进山弄些草药来,谁知因着天降大雨,便寻到了一个小庙处避雨,结果竟然在后山瞧见了两具尸体,已经没有人形了……”

  “可是……可是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袁某认得,正是……正是马三和马四兄弟二人,旁边还有他们当时放置尸体的马车架的残骸……”

  袁掌柜越说声音抖得越厉害,道:“袁某便知道,那闫阙心狠手辣,定然是找人做的,为的便是杀人灭口……”

  曲昭雪闻言微微蹙眉,道:“你还记得是在什么位置吗?”

  身旁的护卫很有眼色地递上了舆图,袁掌柜挠了挠头,便指向了几处,道:“这一片人迹罕至,袁某记得应当是在这附近,而马三兄弟俩的老家是杜马村,官爷你们要不顺着这条路找找?”

  曲昭雪见状急忙收起舆图揣在怀里,道:“劳烦袁掌柜随我们走一趟了。”说罢,也没等袁掌柜拒绝,便请护卫前去准备。

  顾沉渊身边护卫十分迅捷,很快便备好了马匹,荀彦宁自然当仁不让背着药箱跟着前去,落英肩负着带曲昭雪骑马的重任,而莫愚则亲自带着袁掌柜上马,众人鱼贯从县衙门口而出,直奔向城门而去。

  一出城之后,曲昭雪便将舆图递给了莫愚,莫愚一边看着舆图,一边听着袁掌柜的指挥,顺着官道七拐八拐便进了山中。

  然而此时,却下起了雨……

  众人也顾不得打伞,只有落英将随身带着的披风盖到了马背上的主仆二人身上,可是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众人便在雨中纵马奔波,好不容易到了那座小庙后,见到了那两具尸体已经成了白骨。

  荀彦宁顾不得大雨,翻身下马后查探了一番,道:“在这荒郊野外尸体腐烂得要快些,估计已经过世一两个月了……”

  曲昭雪在落英的帮扶下下了马跑上前去,俯下身细细地瞧着,那一堆白骨倒是没有什么稀奇,只是白骨旁仍然有些细碎的布料,应当是二人生前穿的衣裳。

  尸体的一旁,还一把锄头和一把长铲,想必就是二人用来埋藏尸体的……

  曲昭雪缓缓起身,手中接过了落英递来的伞,双目略过这一片深山,和杂草树木丛生的林子。

  要找一具深埋的尸体,谈何容易。

  曲昭雪深深沉下一口气,转过头用一种坚毅的眼神看向了莫愚,樱唇轻启,缓缓道:

  “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