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彼岸世界>第17章

“我不要听!”淼儿一阵狂奔,跑出了院门。

陈小鬼和陈无争正待要追,婆婆大叱一声:“慢!无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指挥一群鳄鱼,你是说驯鳄之术?”

“前辈,这也正是我给你带来的秘密,你看哑巴脖子上那支小玉笛,应该一切都可以明了。交易完成,前辈,我要去追我的未婚妻了。”说着,翻身上马,出了院门。

这时,婆婆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小鬼急忙中抽刀出鞘,手一挥,刀光一闪,婆婆吃了一惊,退了回去,手上已经有三个指甲被削去,掉落在地上。

婆婆:“烟波浩淼!你怎么会有烟波浩淼?”

“婆婆,难求叔叔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婆婆身影闪动,在小鬼身边绕了一圈,烟波浩淼已到她手中。婆婆看着那把碧蓝透明的宝刀,哈哈大笑,笑了很久,笑得没了声音,口中喃喃自语说道:“此生奔忙,所为何来?此生奔忙,所为何来?他竟然死了,活着又怎么样,死了又怎么样……”

长刀落地。

婆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我累了,我是累了。我等这个哈欠,已经等了一生了。”

突然,她手脚的指甲疯狂的长了出来,身体愈变愈小愈,只半柱香的功夫,只见一团指甲,滚入落叶之中。小路小店双双跪下,泪流满面:“婆婆——”

马蹄声响起,陈无争坐在马上,淼儿坐在他的身后,神情漠然。

淼儿翻身下马,向着陈小鬼走来。陈小鬼觉得头嗡地一声响了,有热辣辣地东西正从底下向上面涌来。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也淹没了整个世界。周围的事物恍恍惚惚起来。

淼儿走到他的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二人相对良久。萧瑟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卷得地上的落叶直打转。泪水无声地滑落,沿着脸颊,嘴角,一直流到脖子上,痒痒的,麻麻的,像一只蚂蚁在爬。陈小鬼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很遥远,像某些东西正在剥离自己的身体,像橘子被剥开。某些东西正在改变温暖的大地。他说不出一句话。

淼儿慢慢从怀中取出那个银哨子,拉起陈小鬼的手,就如当时天寒地冻,在碧河之边钓鱼,她把那双冰冷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之中一样,淼儿轻轻地将银哨子放到他的手心,转过身,急跑几步,翻身上马。马奔走,尘沙扬了起来,陈无争在马上朝天空喊:

“陈小鬼,你不过是一条狗!”

四野空旷,声音传得很远。

彼岸世界 > 第四章 美人城A 第四章 美人城A 第四章

假如你钟情于故事,此章可以略过不读。就是说,假如你掐掉这一章,也不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故事照常流淌。这一章只用来增加故事的厚度,并没有增加故事的长度。在这里只在乎时空,并不关心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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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你好吗?一些年过去了,我只是想写信,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我的小说和生活。当然,到现在我还不能保证这些信到最后能够寄出去。更何况,从你离开我到现在,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那个旧地址是否还能用。但我还是住在美人城,住在521楼上。我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过首先,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今年我搬了办公室。你知道,楼层的高矮,表明了人的身份和地位。我的办公室从637楼搬到348楼,这不单证明我们单位的地位提高了,而且意味着我可以有小面积的自由——我现在只需要早上去上班,下午可以在家里写小说。

早上很早就出门,电梯才不会太挤,去挤电梯,就像上个世纪在挤公车,无异于自杀。我从521楼坐电梯到348楼,只要40分钟就能到了。下行的电梯比较快,上去就慢些,以前在老单位,从521楼上到637楼,大概也要一个钟。晚上我会在家里看书,主要是背英语单词,这东西比电梯还要害人,让我知道什么叫学无止境。下午我会留在家里写小说。写的也不多,每天就两千字的速度在推进。每隔两天去211楼的公园跑一次步,偶尔还去打打乒乓球,流流汗。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并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说,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热爱这种生活,胜过于去维持一份吵吵闹闹的爱情。

以前的自己太天真了,总以为每个人到了一个年龄,他就必然拥有一份爱情,或者到了某一个年龄就必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渐渐地我知道我错了,除了一辈子的光棍,每个人基本上都能或都曾拥有过相爱的感情,但很多人,甚至是大部分人,他们至死都不曾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在这里我将爱情定格为一种纯真未受污染的美,它并不充塞在街头巷尾每个亮着灯的窗口。它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飘然而至,偷袭了我们的心灵,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与其他因素的渗入,感觉变异,它就悄然离去了。

第二件事其实刚才也说了:我在写小说。每天下午,我都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写一部叫《彼岸世界》的小说。所以,你如果在下午这个时候看到我,就会看到我嘴里叼着一支笔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是我在思考,叼着一支笔是我思考的习惯。如果没有人来敲门,我思考的脚步,可以走得很远。

2026年,这真是个奇怪的年头——你离开我,也已经三年了。但我的时间,仿佛永远地停搁在2023年你离开我的那一个背影里。那一年我打了你一个巴掌,并使你永远地离开了我。我在想,也许一直到我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相见——而你曾答应过我,我死时,你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你当时还笑我说,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一样。但我想是的,这出于一种强烈的预感。

三年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是谁,我只是在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偷偷地想你,这个城市时刻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有一种东西古今如一,那就是:爱。我是一个38岁的老男人,在诊所专门为一些失眠的人把脉、打针、拿药,但我从来都不敢告诉别人,其实我也经常失眠,只是我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习惯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地好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再重要。

这些年来我有过一些女人,我有时出去相亲和有时出去做爱(我总是喝酒之后再同别的女人做爱,那样我就不会想到你),但我从不将女人带到我的家里来,这是一个只有你存在过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你离开时的样子。你离开了很久了,但有一天我发现,我仍然没有忘记你,特别在下雨的天气里,人总是变得格外的脆弱。

我不知道你所在的那座城市的情形,那里是否也是这样阴冷潮湿(晨有晨雾,夜有夜雾,我们诊所的风湿科总是门庭若市);是否也和这里一样,有着一些在半空中的房间——地面离我似乎已经很远;是否能给我带来苍凉的感觉。

假如你现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就可以幸运的看到一束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美人城中,能看到阳光,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即使它不会在屋子里存在很久。假如你煮了一杯咖啡,一直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你就可以看到夜慢慢地从外面走进屋里,直到一切都完全黑了下来。在天黑下来之前,其实高楼里所有的灯都已经亮了。但假如你有耐心,不急着把灯打开,你就可以体会黑夜来临的整个过程,就如我童年时在乡下看到那样。还有一点,假如在此时,你会听到外面窗玻璃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让你起鸡皮疙瘩,请你捂住耳朵,但不必害怕。这是外面的疯子在飞檐走壁。

这高楼每天都有人在变成疯子,就像每天都有人在死掉一样。变成疯子的疯子在各个高楼之见跳来跳去,发出奇怪的笑声,快乐无忧,比陈大同从铁索上攀过对岸要来得利索些。当然有时候也会掉下去,所以街上行走的人都很小心,每隔十秒钟就会抬头望一下天空,以防有人掉下来把自己砸死。路上的汽车除了有向后看的反射镜之外,还装了向上看的望远镜,以减少事故的发生率。政府对此束手无策,只反复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我曾站在窗口,看到对面阳台上一个疯子跳楼的情景,他就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整个下午都一直在笑着,好几次,他爬上了栏杆,张开双手,嘻嘻哈哈地走着,不时想楼下张望,我想,他应该看到了云和街道上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的人流。到了最后,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叉腰,双腿一蹬一缩,人很轻盈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失足的疯子多数都会张开双手,做飞翔的姿势,死之前,他们完全沉浸在翱翔快乐之中。弗洛伊德曾认为,飞行的梦与性欲有关,我不知道这些疯子真正在飞翔时,是否也兴奋异常,性欲蓬勃。但也少数在摔下去的瞬间如梦初醒,这是一批不幸的人,他们在死之前体验了极度的恐惧,伸出尖尖的指甲,划过高楼的窗玻璃——我阳台上的窗玻璃,已经被划破了几次。每天临睡之前,我总会想到今夜有多少个疯子在天空飞翔,就如同古人起床时会想昨夜的雨打下了多少落花一般。在这件事上,古今并无二致。

傲尘里的死都是寂静无声的,而美人城中的人,总是死得嘭然有声。我生活的环境,大概就是这样。

温软,我的小说《彼岸世界》将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私奔,二为起义,三为流浪。三个部分象征了对爱情、体制、人生的颠覆和反抗。我想在这里表述这一代人的悲剧:我们经过了重重的反抗,自以为在不断地颠覆,站在时代的前面,改变了一些东西,但最后还是回来了,还是传统的本身。然而不幸的是我写着就开始离题了,就如我给你写信,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信,是日记,还是一个写手的创作手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小说变得越来越诡异,它似乎带上了灵性,完全不在我的操控之中。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信难求刚刚死去,逃亡还没有开始,而且,老实说,我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开始它。但信难求偷偷地成为哑巴的父亲,这真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事先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但我也不打算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哑巴,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哑巴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无法预料哑巴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因为哑巴不是陈小鬼。我想,当我完成私奔的时候,它会变成了一场逃亡,完全没有私奔的影子,或者说,这种私奔已经变了味道,自己完成了它荒诞的一面。

我很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带上某种宇宙意识。一部关于宇宙和虚无的叙事作品,大概是非常奇妙的,那是古今许多聪明人都在追求的。关于宇宙意识,在我的理解里,是一种很轻的叹息,对着悲哀、不幸和苦难。我希望将来有人会说:中国写手傻正,写出了一部怎样怎样如何如何的作品——中国写手傻正——这种称呼令我神往。它比作家这个称呼更令我神往。我把这种神往偷偷地告诉你,也是告诉你一种真实的心境和欲求。

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写手,他应该教会读者一种阅读的情绪。但同时,我深知这样做,我会失去很多的读者。但写作是我人生的事业——人的事业有两种:一种是谋生的事业,一种是人生的事业。前者要严谨负责,努力完成;后者却可以为之终生奋斗。所以,写作这部小说,我一直在一种非常古怪的悲哀之中。一种厚实而透明的忧愁。面对由复杂结构组成的东西(比如由复杂的物质组合而成的人),我需要不断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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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软,我想同你描述我的碧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