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然哥>第四十八章

  沈寻和严啸赶到市人民医院时,乔羿已经被送入急救室。乐然在门外焦急地踱步,技侦科的几位同事也守在走廊上。

  “乐然。”沈寻快步走去。乐然一回头,见是他,连忙跑来,眼中的光很暗,就像午后被层层阴云遮住的天空。

  另外几名同事也赶了过来,个个脸色凝重,年纪最小的实习警还哭了起来。

  沈寻揽过乐然的肩,一把将他拉到楼梯间里,踢上门,压低声音问:“跟我详细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凶手用的枪?乔羿伤哪儿了?”

  乐然靠在墙上,怒火烧在眉间,“凶手在市局门口作的案!”

  沈寻瞳仁骤然收紧,“什么?”

  “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乔法医开着车刚出市局大门,凶手就骑着摩托车,对他那辆标致连开4枪。他躲避时撞上市局外面的围墙,车速太快,引擎盖全凹进去了。”乐然摸了摸自己的右肋,低头道:“而且这儿挨了1枪,可能……可能伤到了肺,其他地方也有伤,流了很多血,我送他过来时,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沈寻头皮发麻,怒不可遏,一拳捶向木门,楼道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空响。

  乐然抬起头,又急又气地看着他,“沈队,那人是故意在市局门口做给我们看的,这是示威!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正在查骆燏的案子!”

  沈寻蹙眉沉思,强迫自己冷静,又问:“特警队出动了没有?监控呢?人抓住没?”

  “一出事特警就出动了,但是凶手骑着摩托车,当时又是下班高峰,路上太堵,凶手暂时还没追到。”

  “操!”沈寻脸色极其难看,第一次在乐然面前爆粗,“为什么不派直升机?”

  乐然一愣,脸一下子就白了,“特警队故意不追?”

  “妈的,当街开枪,还是在市局门口开枪,这帮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沈寻几近咬牙切齿,一想到5年前骆燏冷冰冰的身体,就一阵头晕目眩。那时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兄弟,尚且能以“年轻”作为借口。而现在呢,他已经是刑侦队长,不管是大局观还是手段都今非昔比,竟然还是让乔羿被人所害。

  一股愤怒的热流在体内猛窜,他收紧十指,恨不得立即找到凶手,照着对方的脑子就是一梭子子弹。

  他生在部队大院,首长之家,身边的朋友不是纨绔子弟,就是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

  念大学之前,除了严啸与程洲桓,他没有其他能掏心掏肺的朋友。去公安大学后与昭凡不打不相识,才算是有了纨绔之外的朋友。

  而毕业之后,他第一次以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红三”的身份接触这个社会,结识的最重要的朋友就是骆燏和乔羿。

  他们有别于严、程,甚至有别于昭凡,不仅是他生活上的好兄弟,更是工作上的好搭档。他至今对骆燏的死难以释怀,如今乔羿又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心空落落地在胸腔里跳着,每一下,都像撞在荆棘上。

  他闭上眼,身躯因为极端的焦虑和自责而略显佝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拿着枪直接去省厅,去省委,找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摊牌。

  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他,将他扯进怀里。

  乐然搂着他,在他耳边低语:“沈队,振作起来,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扛。”

  他心脏一顿,胸口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戾气立时消散几分。他单手扶在乐然腰上,浅浅舒了口气,“我没事。”

  这时,严啸敲门道:“沈寻你出来一下。”

  沈寻挺了挺腰,放开乐然,转身拉开门。

  严啸靠在门边,目光阴冷,“沈寻,我觉得这事不能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乐然问。

  “进来说。”沈寻将严啸也拉进来,顺手合上门,转向乐然,“我们已经确定照片上其他人的身份了,其中有公安部通缉的毒贩,也有我们现在的省委书记。”

  乐然眼皮一张,喉结滚了滚,“他果然和毒贩相勾结!那还等什么?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沈寻按了按眉心,“我心里不踏实,本来想缓一缓,想一个相对妥当的计划,哪知道乔羿又……”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严啸道,“今天他们对乔羿开了枪,说不定明天就盯上乐然。”

  沈寻目光一滞,视线变得极其危险。乐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沈寻的手腕,“不可能,我练过的,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沈寻手腕一转,紧紧捉住他的手,又转向严啸,嗓音有些哑,“严啸你别去,这事你跟到现在行了,后面我知道怎么处理。”

  撕破一张由资本、军政官僚、毒贩构筑的犯罪网络不是一件小事,牵涉之广令人背脊发寒,就算沈寻与严啸都出自红色家庭,也不能保证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他不想让严啸冒险,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剩下的本该由他自己解决,他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将严啸和严家丢入层层旋涡。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转轮在地上滑过的声响。乐然立即打开门,之前哭哭啼啼的实习警说:“不行了,医生说不行了!”

  沈寻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严啸第一时间将他扶住,吼道:“那个医生说不行?让他过来跟我说,老子现在就让他走人!”

  这如同医闹的场面顿时就引来满层楼的目光,巡逻保安立即冲来,接连喊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寻稳了稳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保安与围拢来的医护人员,“哪位医生说不行,为什么不行,我朋友现在情况如何,麻烦请他亲自告诉我。如果说不清楚,就叫院长来。”

  乐然从未见过沈寻这般盛气凌人,又压迫力十足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沈寻,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和严啸刚才没有两样。

  但平时的沈寻不是这样的——沈队从来不摆架子,喜欢开玩笑,有时严肃有时风趣,温柔起来更是让人心甘情愿陷下去。

  是盛怒之下的不择言辞?还是揭开伪装流露本性?

  负责抢救的医生只知道枪伤者是市局的法医,并不知道沈、严二人的背景,自是不肯出来解释。保安又应付惯了医闹,拉住沈寻的胳膊就粗暴地往外扯。

  然而沈寻往后一闪,险些卸了保安的手腕。

  他站在一众人中间,眼神如冰刃,“让你们院长来。”

  5分钟后,院长带着十几名保安赶来,沈寻走上前去,只道:“我姓沈,沈寻,市局刑侦队长,沈长熙是我父亲,里面那位是我朋友。”

  院长在听到“沈长熙”的名字时愣了一下,旋即脸色一白,额头也渗出层层汗珠,“沈,沈,沈少……我不知道是您啊,您,您……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抢救!”

  急救室外的灯再次亮了。

  市人民医院是省里最好的医院之一,然而刚才抢救乔羿的却是几名水平普通的医生。

  技术尚且合格,但责任心匮乏,走过场似的“抢救”一番,就告诉焦急等待着的人——他,不行了。

  很难想象一些被宣告“不行了”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如果不是,那他们的离开究竟算不算医生的渎职?

  警察渎职人人皆可骂,然而医生渎职或许只有权贵可以说。

  抢救再次开始时,手术室外安静了,严啸没再提马上去北京的事,他知道沈寻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而在乔羿出来之前,沈寻也走不开。

  乐然坐在沈寻旁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室上的灯,心跳始终很快,既想那扇门赶快打开,又害怕它打开,生怕又一次听到乔羿被宣告“不行了”。

  抢救持续了3个多小时,灯熄灭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临时赶来的普外主任摘掉口罩,声音十分疲惫,“我们尽力了,子弹打伤了患者右肺,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但未来三天都是危险期,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他这三天的状态。”

  终于不再是一句毫无温度的“不行了”。

  乐然松了口气,腿脚有些发软,沈寻拉了他一把,温声道:“没事吧?”

  他摇摇头,定定地看着沈寻。

  沈寻脸上已经没了刚才面对院长时的骄横跋扈,温和一如往常。

  但他却不禁想,如果没有沈寻刚才的骄横,乔羿是不是就……

  现实的答案,满是冰凉的讽刺。

  乔羿被推入重症监护室,谁也不能见。乐然扯了扯沈寻的衣角,“沈队,我想去乔法医家一趟,你知道地址吗?”

  “你去他家干什么?”

  “他一定会挺过来,我想去他家拿一些他的换洗衣服,他醒了可以换。”

  沈寻心中漫过一阵暖流,不知为何,乐然这句话让他忽然乐观起来,相信乔羿会醒来,相信乔羿绝对不会像骆燏一样一去不回。

  刑侦队的队员已经赶到,一、三中队轮流在医院保护乔羿的安全。沈寻带着乐然开车往乔羿家里赶,打开房门后却瞠目结舌。

  乔羿的家就像被海啸摧毁的村庄,满目疮痍。

  乐然睚眦欲裂,“这……怎么会这样?”

  经过此前3小时的漫长等待,沈寻此时已经冷静许多。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捡起一件件被掀落在地的物品查看,最后将一个杯子狠狠砸碎在地上,咬牙道:“乔儿这傻逼……”

  乐然一惊,“乔法医?”

  沈寻扶住太阳穴,缓了几秒才道:“我早就告诉他这事交给我,他还是跑去自己查,操!那些人一定以为骆燏的手机因为什么原因从我这儿落到了他手上,而他又已经看过手机里的照片。”

  乐然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刚才的是灭口,不是威胁?”

  “既是威胁,更是灭口。”沈寻眼神凶狠,“灭乔羿的口,威胁还想查这件事的人。”

  乐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那我们……沈队,我们明天去北京吗?我担心我们一走,乔法医又会出事。”

  沈寻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半晌后斩钉截铁道:“走,我和严啸找军队过来守着他。”

  话音刚落,严啸的电话就来了。

  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严啸就喊道:“不用我们出手了。”

  “不用?”

  “梁华和你们省委书记张远亭都被控制起来了,省厅的特警和你们警备区武警出动阻拦都没用!”

  沈寻摁灭掉烧至一半的烟,眼睛虚起来,“长剑?”

  “对!”严啸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长剑已经查出来了,张远亭和梁华涉黑涉毒,周一锋的兄弟就是他们团伙中的人,周一锋被杀害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梁华背地里的勾当,其他三人或多或少给梁、张二人办过事!”

  沈寻背上涌出一层汗水,左手不由自主捏成拳头,“你哥出马了?”

  “嗯。”严啸道:“就在省委!长剑这种等级的特种部队全国才几支?动了长剑的人,必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