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远又问了井然一遍:“你一定这么急着走吗?”

  是。

  章远瞬间冷起脸,那修长的眼睛也半垂下来,再不肯看井然一眼。他赌气似的,将那之前对井然的温柔都收了回去,裹着疏离,冷冰冰地送客。

  井然以为他要将自己赶出家门,谁知道,章远还算客气,他给井然拿出厚重的外套,将自己的手机先借给井然,甚至从钱包里数出了足够的钱。

  “走吧。”章远一只手牵着小斐,用力推了他一把。

  井然被踉跄地推出家门,他来时的拖鞋已经在雪地里报废了,现在还穿着属于章远的鞋子,他没想到他们除了身量差不多,连鞋码都一样。

  “等等……”井然挡住要关上的门,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似乎不太适应章远的冷漠。章远站扶着门框,一脸漠然地望着他,他有着Omega惯有的清瘦单薄,此刻却没那么柔软,连同那信息素都凛冽起来,呼啸而过的海风走过夏天吹上雪山,几乎要将那雪松上的冰冷扫落。

  “我会补偿的。”井然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和钱,“你的手机,还有钱,我都会付十倍酬劳。”

  章远挑了下眉峰,那丰润的唇似乎动了一下,扯出似有似无的笑。

  “砰”的一声,门将将挨着井然的鼻尖关上了,要不是他躲闪的快,那完美挺立的鼻梁差点报废了。

  这人……是会变脸吗?

  井然摸了摸鼻尖。

  不过很快的,井然就知道章远说的无法离开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仅是诡异地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而且,他被困在了一座孤岛。

  他无法传达和摄取任何的有用信息。

  他打不出去任何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座城市,用章远的手机也无法调出实时地图,他试着向别人询问,偏偏在最关键的字句上模糊了,他什么都听不清。同样的,他也说不出,拦下了出租车,在说目的地的时候,司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去哪里?”司机不解地问,“先生,您不说去哪我怎么送啊?”

  像是时间和世界与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在这座大雪漫天的陌生城市里,将他独自一个人隔绝在无法沟通的孤岛里。

  他被抛弃了。

  井然捏紧了拳头,锋利地下颌线勾起一道紧绷的弧。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井然盲目地在大雪里穿梭,这个城市也算得上繁华,丰富的夜生活持续到后半夜,直到空旷的马路上一间间店铺彻底关门,只有路灯照在惨白的雪上,晃的人眼疼,井然依旧一无所获。

  他活了28年,从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自己家人的联系电话,却无法传达到任何人耳中。

  逐渐崩溃的情绪让他犹如一只困兽,暴涨的信息素浓烈地奔涌而出,十足的攻击力在这雪天冰冷刺骨,像是碰一下就要见血,逐渐没人敢靠近他。

  天快亮了,他竟然连个落脚点都没找到。

  井然不是个容易崩溃的人,他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商人家庭,母亲的早逝和父亲的忙碌让他很少能体会到亲情的温暖,从小就循规蹈矩地一个人坐在餐桌前,身后站着陈伯和佣人,他独来独往惯了,早就能自己解决麻烦,过早的独立让他比同龄人更要优秀,Alpha的分化加成让他更上一层楼,他一直是站在顶端的那类人。他习惯性地利用Alpha天生的领导能力,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一切。

  而现在,一切都被推翻了。

  他就像莫名其妙搭上一辆脱轨的列车,连驶向何方都不知道。

  雪已经停了。

  井然站在路边,眼神漫无目地落在一片雪堆上。

  天寒地冻,这时候街上彻底没人了,只有右后方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一个小个子售货员缩在柜台后面,好奇的透过玻璃看外面这个孤零零的男人。

  井然的影子被路灯拉成一条笔直的线,一阵冷风吹过,将他的大衣扬地鼓起来,井然呆愣了两秒,才抓住衣襟拢起来,竖起的大衣领子挨着下巴,顿时一股似有似无地味道钻了进来。

  恍然间回到了几个小时前,还站在那间鹅黄色灯光的小居室里,那个削瘦的Omega给自己递上大衣,垂着眼睫站在自己面前,伸出瘦长的手指帮自己翻开大衣的领子。

  井然打了个冷颤,像是苏醒过来一般突然间瞪大眼睛。

  章远不是可以叫他的名字吗?在那个狭窄的冷巷子里,他挨得很近,鼻息绕着白气,叫:“井然。”

  他必须回去。

  6.

  井然没有在半夜失礼地跑回去打扰那父子俩,尽管他之前也没多么有分寸。

  他钻进便利店要了一杯速溶咖啡,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付钱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又把烟和打火机放下了,他用的是章远的钱,而这钱能不能还的上都是个问题。

  他自嘲地扯起嘴角,也不知是讽刺这困境,还是自己可笑的自尊心。

  咖啡端在手里喝了一口,就被井然放在临窗的桌子上,直到冷了都没再碰第二下。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要是听章远的话等等就好了。

  “章远……”

  井然无意识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温吞的两个字,轻柔地咬在齿间,再慢慢吐出。

  他又反复念了几遍,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困倦而显出深刻的褶痕。

  章远……真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一条正常的纽带了。

  如果他和这个世界都疯了,那起码章远是正常的。

  虽然那个Omega很奇怪,情绪捉摸不定,从相遇的时候就带着谜团。但是他有着称得上迷人的信息素,他削瘦却不纤弱,有一头乌黑蓬松的发,裹着信息素拥抱他的时候,蹭在脖颈上,刺得痒。他尤其的挺拔,比一般的Omega要高一些,尤其得……白……

  困倦席卷而来,让井然忍不住合了下眼。

  如果不是这种境地遇见,井然说不定会对他产生兴趣。

  不过,他有一个孩子。

  在现在的社会,稀有而脆弱的Omega有着明确的保护法和相关保护协会,像章远这种单身抚养孩子的Omega实在少见,身心结合的AO大都契合度比较高,很难想象会有Alpha舍得离开自己的Omega。

  尤其是章远这样的,漂亮的,温软的,适合被好好地养在家里,在这寒冬之中,躺在一张软毯上心无旁骛的小憩。

  井然艰涩地眨了眨眼睛,索性彻底闭上了。

  如果是我……

  井然想。

  模模糊糊的想法还没成型,他就控制不住地陷入昏睡中去了。

  不过闭眼睁眼的瞬间,天已经大亮。

  井然猛地直起身子,长时间的俯趴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酸痛,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能听到咔嚓作响声。

  夜里除了售货员和他以外空荡荡的便利店此刻也喧闹起来,售货员也从小个子的男孩换成长头发的女生。

  他睡了多久?

  今天是个大晴天,日头已经走到了中央,阳光照在为化的雪上,显的冰冷而锋利。

  显然,他错过了章远上班前的那段时间。

  井然没再耽误,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也废了一些时间才找到章远的小区,两并三步踏上单元楼的楼梯,试探地敲了敲门。

  门里果然是空的。

  他在狭窄的楼道间里绕了几圈,最终索性在挨着门的楼梯上坐下来,一双长腿屈着,手肘架在膝盖上懒散地垂下来,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要等章远下班,起码要再过半天。

  这些时间怎么打发呢?

  打发时间这个概念,向来也不存在于井然的生活里,他总是忙碌的。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况,基本没有出现过。

  十分陌生。

  井然发了一会呆,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扁平的口袋只有一个硬邦邦的方体,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烟,接着顺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章远的手机。

  井然拿在手里翻了翻,出于礼貌尊重没有打开社交软件,只用浏览器看了看新闻,井然看得快,没多久就看到了底。2018年底,井然有印象的新闻不多,却都再次读到了,时间穿越的实感在阅读新闻的时候体会的越来越深,让他心口发凉,越来越烦躁。

  他退出软件,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发泄似地用力搓了一把脸,英俊的眉眼被他揉得发红,隐隐透出一股嗜血的味道。

  过了半晌,他又滑开手机屏幕,无聊的将界面上的APP拨的左右乱摇。

  章远的手机界面很干净,整整齐齐的分类到每个文件夹下面,屏保是一张小斐的照片,他乖乖巧巧的坐在毯子上,穿着鹅黄色的绒衣,对着镜头笑。

  井然盯得出神,突然心中一动。

  看看相册……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他已经快速点开相册,修剪的平整的指头按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章远似乎很爱拍点什么,相册数量有几千张,有风景,有食物,有家里的角落,更多的是他儿子。

  小斐看上去其实和章远不太像,与章远那双修长眼尾的眼睛不同,他有一双格外大而圆的眼睛,瞳孔更是黑的不见边际,几乎看不到白色瞳仁,嘴唇红而薄,也不一样。

  不过在章远的镜头下倒是很爱笑,不像井然见到他的样子,躲在章远身后,一双乌黑的眼睛害怕又警惕地盯着他。

  井然大致翻了翻,没找到他想看的,他就是想看看那个离开Omega的Alpha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如此,他翻阅的速度慢了下来,开始饶有兴趣地看一张张照片,这倒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章远的生活在井然手中鲜活起来,他很少出镜,却在偶尔昙花一现的照片中笑的很开心,大都是他搂着小斐伸长手臂的自拍。

  照片往往有这种魔力,看的多了,这种私自地窥探,让井然慢慢对这个镜头下的孩子和大人熟稔起来。

  手指划过一个小视频,井然果断点开。

  视频里小斐穿着一个熊仔的毛绒衣服,娇憨地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玩手里的小熊,他的样子看上去比现在小了很多,尤其的可爱。

  “小斐,看爸爸。”

  章远的声音突然从视频里传了出来,他离得很近,像是挨着井然的耳朵低语,井然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那里一片酥麻。

  小斐仰起头,乌黑的瞳孔亮晶晶地看向镜头,嘴巴微微张着,呆愣愣地晃了晃。

  章远说:“再叫一声。”

  小斐眨了眨大眼睛,没明白一样清脆的“啊”了一声。

  “叫爸爸,”章远温柔地催促着,“爸爸,来,再叫一声,叫爸爸。”

  小斐突然笑了,脆生生的,像是为了讨爸爸开心,他捧起手里的小熊往章远的方向递,嘴里含糊不清地跟着章远说:“papa!”

  镜头后面的人也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轻,干干净净地透过扬声器传过来,让井然也跟着弯起嘴角。

  “听到了吗?”章远突然说,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这是小斐第一次说话。”

  井然的心像是突然被捏了一下,酸的他发愣。

  视频停在了小斐看着镜头的笑脸上,过了良久,才被井然缓缓划过去。

  这样的小视频不多,但是时不时就会跳出来一则,几乎都是小斐出镜,章远拿着手机拍他。往往是孩子发生的一些标志性事件,或者一些好笑好玩的事情。章远会低低的说话,不是对着小斐,而像是对着看视频的人,就像是他把这些记录下来,等到那人来的时候,一则则翻给他看。

  他给谁拍的?

  这样想着,井然突然就丧失了继续往下翻的兴趣。

  他想按掉屏幕,手指不小心又多划了几下,刚巧点开比较早的一则视频,他正想关掉,却突然停住了。

  是章远。

  “在拍了吗?”他看着镜头,脸色有点发白,显得不是很健康,但是眉宇柔顺,挂着一抹温软。

  他怀里抱着个婴儿,应当是小斐,圆滚滚的黑瞳,小小的一只在章远臂弯里扭。章远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毛衣,有着柔软的细绒,显得他整个人温柔的不得了。

  井然没听到回答,拿手机人的声音像是被切掉了一样,什么都没有。

  章远却听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抱着小斐在椅子上坐下来,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圆形的小巧蛋糕,雪白的奶油上面整齐好看地码着草莓,中间竖着一根点燃的蜡烛,章远稍微托起婴儿,蜡烛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上,让那双眼泛着光:“小斐,百日快乐。”

  明明视频的主角应该是那个孩子,拍摄的人却故意似的,将焦点放在了章远脸上,视频里的年轻男人被俯拍着,能看得清根根眼睫,缓慢地眨着,仿佛挠在井然心上,让他忍不住捏紧了手机。

  章远鼓起脸,唇角的小痣也跟着颤,“呼”的一声,将蜡烛吹灭了。他笑了起来,眼尾弯着,他逗了逗怀里的婴儿,让那个大眼睛的小娃娃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章远突然抬起头,扬起的眼睛被灯光照上去,像是碎了满天的星。

  井然盯着手机屏幕,微微睁大了眼。

  “你也说点什么啊……”章远对着镜头说。

  不,他是在看拿着手机的人,那上扬地眼睛灼灼地望着那人,他催促着,脸上挂着一种介于温柔和娇憨之间的表情,他在对着那人撒娇。

  柔柔的,绵软的,甜蜜的。

  那双眼里是满溢的深情眷恋。

  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笑意在章远眼角一圈圈漾了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肉嘟嘟的脸颊,沉声说:“听见了吗,爸爸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井然的心尖像是被用力攥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袭来。

  那是他的Alpha吧?一定是的。

  看起来与章远浓情蜜意的很。

  井然没想到章远脸上还会有这种表情,从昨天晚上见面,他不是红着眼勉强地笑,嘴唇被冻的发白,就是站在暖房里对自己板起脸,冷冰冰地送客。

  视频很短,就这么结束了。

  井然又往前翻了翻,翻过很多无关紧要的照片,终于将手指停在又一则视频上,

  这个似乎早了很多。

  又是一个很不一样的章远。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镜头,撑着窗台向外看。

  那是夏天,窗外晴空万里,章远穿着白色的T恤,一双白而瘦的手臂露在外面,他很削瘦,肩胛骨将白T撑起来,在那脊背上落下一片浅浅的凹痕。

  突然的,他回过头看向镜头,那眼尾飞扬,整张脸洋溢着朝气,他很年轻,细碎的额发扫在额前,搭在眼帘上,显得他很乖巧。

  “你干嘛?”他瞪着眼睛问,那丰润的唇微微翘着,趾高气昂地望着镜头。

  那双眼睛闪着光,似乎看透了镜头,直直看到井然脸上,井然屏住呼吸,心漏跳了一拍。

  依旧没有回答,井然迷惑地眨了眨眼,这手机是不是故障了?

  “拍照?”章远眨了眨眼睛,“好啊,你拍吧。”

  说着他站直了些,手扶在窗台上,半侧头看着镜头,一阵风吹来,将他的额发吹得凌乱,他伸手胡乱在头上抓了抓,再次站直了看过来,微扬着下巴,映着窗外的天,笑得格外灿烂。

  灿烂的笑容没维持一会,章远不耐烦了,咬着牙齿保持着笑容问:“你拍好了吗?”

  没人回答。

  章远微微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你在录像?”

  接着他微微翘起唇,张牙舞爪地冲着镜头扑过来。

  镜头一阵剧烈晃动,结束了。

  他是多喜欢拿着手机的人,扑过来的时候眯着眼睛,像一只藏不住幸福的猫。

  这也是章远。

  井然握着手机,好半天才回过神。视频里夏日的风像是钻了出来,萦绕在井然的鼻息中,让他愣愣的,更难把这则视频里的人和他见过的章远联系在一起。

  这则视频中的人更贴合章远的信息素,朝气,阳光,像一颗长在海边的绿植,有着娇嫩的芽,毫无防备地等着人采摘。他笑的张扬,弯弯的眼睛带着狡黠,从唇角那颗痣到翘着的发梢,都像是洒了一层霜糖,透着甜。

  井然鬼使神差地,着了魔一般将这两则视频反复看起来,带着一种窥探别人隐私的背德感,却又一次次重新播放。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饱含着爱意的人,即使隔着一层屏幕,那饱满而浓重的感情依旧会通过眼睛传出来。

  而在这种加成下,会显得格外得……迷人。

  井然坐在台阶上,缩着膝盖看得专注。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几乎缩成一团,漂亮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显出一丝阴郁,他偶尔会跟着视频里的人微微扯起嘴角,莫名其妙的笑容反倒让他整个人有些可怕。

  他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楼道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视线里,随之扑面而来微盐的信息素,井然愣了一下,反射性地顺着往上看,靛青色的西裤,灰色的大衣,然后是雪白的颈子,那人低着头,唇角有一颗痣,淡淡地望着他:“你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视频中同一张脸的人回过头,朝气十足地冲他问:“你干嘛?”

  井然一抖,迅速摁灭了手机。

  偷窥别人隐私又被当场抓包,恐怕也是井然这半生中头一遭。

  好在井大公子心理素质过人,他面不改色地咳了一声,撑着已经发麻地双腿站起来:“抱歉。”

  那张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井然又咳了一声,匆忙添了一句:“今天这么早下班?”

  章远似乎丝毫不意外井然会等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捏在井然手里的手机,却也没要回来的意思,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轻声回答:“我请了假。”

  接着拉开门,对井然说:“进去吧。”

  他一直一副淡淡的表情,始终没笑一下。

  井然盯了他半晌,差点以为视频里那个人是个假象。

  是什么让他变了?

  生活?成长?

  还是他的Alpha?

  章远见他半天不动,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半推着将人带进了门。到昨天为止井然还很排斥的肢体接触,现在像是突然习惯了一般,紧挨着旁边的人,任他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手腕,那一片裸露的肌肤温热,而章远的手指微凉。

  章远没问他去哪,也没问他为什么回来,他把井然安置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水:“你休息会,我下去接小斐。”

  “章远。”

  章远回头看他,眨了下眼。

  井然把手机递出去,脸有些热:“我看了你的手机相册,对不起。”

  章远接过,却没塞进口袋,随手又放回井然面前的茶几上,他似乎微微笑了:“你可以看,又不是什么秘密。”

  不是秘密吗?

  “章远,”井然又叫住了他,“你知道我会回来找你?”

  章远已经走到门口,从鞋柜上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口罩:“知道。”

  接着他短促地咳了几声,连忙把口罩带上。他的脸窄又小,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井然看着他的眼尾,就知道他笑了,因为弯弯的,带着温柔的弧:“你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回来。”

  他笃定的,狡黠地弯着眼睛,恍然间,井然以为视频里的那个章远不小心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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