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井然遍体生寒,第一次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章远靠近一步,他退一步,直到靠上了湿冷的墙,再不能退。他的脑子是木的,像是浇入了稠胶,任那齿轮用力咬合,都无法动弹。

  章远伸出手,暴雨瞬间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淋了透,蒙上一层波光粼粼的膜,他抓住井然的衣领,强硬地将人拉到自己伞下,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和口吻质问他:“你从哪里来的?”

  话音未落,那双眼睛深深望着他,像是根本不需要聚集的过程,瞬间砸下眼泪:“说啊……”

  “我,”井然呐呐地开了口,自语般低声道,“我从你家里来,你说……”

  章远坐在床边,赤裸的脚腕细的惊人,他说【外面下雨了。】

  明明是晴天……井然茫然摊开手掌伸出伞外,雨成线一般砸在湿淋淋的掌心,瞬间就积起一洼:“你说,外面下雨了。”

  章远抓紧他的衣领,更着急地追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井然茫然地眨了下眼,他说:“傍晚。”

  “我说时间,几月几号?”

  “一月……”

  几号来着?这段时间过得不算慢,井然也没怎么注意时间概念,是几号?10号?还是11号?

  “我,我忘了。”井然茫然地望着章远,一脸的狼狈。

  半晌,章远点了点头。

  “没关系,慢慢想。”

  他松开井然的衣领,他离得太近了,近到一低头就可以吻上的距离,那精巧的鼻尖通红,就在井然眼前,井然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躲开。面前的人垂着眉眼,他的手还搁在自己的衣领处,没有攥着,手指轻轻碰着自己锁骨处的皮肤。

  被冷雨冲洗过的身体冰冷,而章远的手指温热,搁在上头,竟显得烫。

  “井然,”章远似有似乎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好想你。”

  井然的心像是被拉扯着揪了起来,顿时让他气息不稳,呼吸都显得困难。

  他碰了碰章远举着伞柄的手腕,从他手里接过雨伞,另一只手迟疑地将章远搂进怀里。

  他的动作很僵硬,但是章远是温顺的,就像是那个因为胃痛蜷成一团的人一样。

  即使井然满身的冷雨,章远还是如同一块碳一样埋到他的怀里。

  井然还是浑浑噩噩,却抱紧了怀里的人,章远依旧是削瘦的,他半张脸伏在自己颈侧,让那里灼热一片。

  拥进怀里的,除了被雪松包裹的透彻的海风,还有一股陌生的味道。

  ——一股似有似无的奶味飘了过来,像是那人打翻了一瓶牛奶,还没清理干净,极淡。

  13.

  他们又走上那条不长不短的路,回家。

  上次是踩在雪上,井然裹着章远的羽绒服,跟在他背后,看他挺拔削瘦的背影被熨帖的西装裹住。

  现在井然撑着伞,和章远并肩走在雨中。他出门的时候很急,分明心里带着别扭,却还是想快些把小斐接回来,匆匆忙忙的连外套都没穿,只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衫,现在那毛衫被雨水打湿了,裹在身上,让他浑身都难受。井然半垂着头,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有些阴沉,伞柄明显地朝章远的方向倾斜,井然大半身子在雨里,他却无知无觉一般,沉默地跟在章远身边。

  两人一路无话。

  井然其实有很多问题,但是他一个都不敢问,他逃避似的沉默,生怕那赤裸裸的答案将他压的透不过气。

  逃避……

  但是他根本逃不了,这个荒唐的恶作剧将事实摊在他面前,让他如芒在背。

  章远就在他身边,那掩盖不住的信息素张牙舞爪地对井然示威,混在一起的两股味道是那么缠绵,无一不在向他彰显所有权。

  荒唐。

  井然握紧了伞柄,他一瞬间有些痛恨自己的反应力,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第一次见章远的时候他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是残留的Alpha信息素还没散,他熟悉的是他自己。而这一切,都是源于章远后颈上那薄薄的阻断芯片。

  他竟然忘了那阻断芯片的副作用,就是会持续性清洗标记Omega的那个人的信息素,直到芯片被取出为止。

  他标记了章远,进入过他。

  那个被他讥讽过不负责任的Alpha,就是他自己。

  这简直是个笑话。

  “发什么愣?”

  章远拉了井然一把,把他扯进楼道,他应该是冷,小鹿似的跺了跺脚,脚步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井然收起伞,甩了下上头的水,跟着章远上了楼。

  章远现在在井然面前几乎没有秘密,没了刚碰面时的惊涛骇浪,那微咸的信息素携着海风,在海面上漾起雀跃的浪花。

  章远走在他前面,连步子都显得愉悦,带着井然无法理解的开心。

  刚碰面时的怨愤都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井然忍不住想,他难道不怨恨自己吗?

  他又踏入了那件充满生气的房子,即使他才刚刚离开没多久,就好像很多东西都不同了,要乱上一些,整个屋子里都布着一股奶兮兮的味道。

  和他泡过的奶粉不一样,陌生的让他心慌。

  直到章远拉着他的手,把他一路带到了卧室,他才明白他在慌什么,而章远……在开心什么。

  章远像献宝一样,将井然拉到婴儿床前:“你看。”

  他的声音极轻,近乎耳语一般。

  那个婴儿那么小,睡的正熟,一张脸蛋红红的,两只手皱巴巴地团成一团露在被子外面。他实在是太小了,看上去脆弱不堪,身子藏在被子下面,连呼吸都微小的不行。

  他现在紧闭着眼,井然却知道那双眼睛张开的样子。

  必然是黑的无边无际,总是滴溜溜地打转,脆生生地叫他:“papa!”

  如果愧疚是一柄利刃,现在早已在井然的血肉里搅得天翻地覆。

  那种灼烧的感觉几乎瞬间吞噬了他,他堂皇地后退一步,那小小的婴孩像是洪水猛兽,让他忙不迭地低下头。

  井然不知道怎么面对章远,这一切都让他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

  身上的冷雨还没散,井然垂着眼眸,有些长了的额发滴着水搭在眼睛上,黑色的高领毛衣衬的那张英俊的脸惨白,他的嘴唇抖了抖,低声开了口:“章远,我……”

  他该说什么呢?

  道歉吗?

  这困境像个荒诞的恶作剧,把他耍的团团转,让他一无所知地坐实了一个混蛋的罪名。

  他标记了一个Omega,让他生下了自己的孩子,然后抛弃他,还趾高气昂地坐在Omega的餐桌上,对他的现状指指点点。

  井然是个天之骄子,他生于条件优渥的家庭,起点比很多人都高,他天生聪慧傲慢,却也不是没受过挫折,但是他可以在父亲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昂首挺胸,却在此刻面对章远的时候无地自容。

  “嘘。”章远比了个手势,将井然推出卧室,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我给你拿身衣服,你先换了吧?浑身都湿着。”

  井然一把抓住章远的手:“先聊聊吧。”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被他紧紧攥着,指头修剪的平整,指盖下却显得青白,井然还记得上次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那只手握着筷子,指头透着粉色。

  不像现在,生了病一样。

  章远刚生产没多久,所以会显得很不健康。

  井然拧起眉,面色又冷峻了一分。他明明见过的,就在章远的那只手机里。

  “对不起,章远,”井然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轻的听不清,“对不起。”

  良久,章远叹了口气,他抬手把井然的额发往后拨了拨,五指插入潮湿的发根,在那后脑揉了一把,沉声道:“哥,别道歉。”

  井然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章远叫他哥。

  他比井然小,叫他哥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这个称呼从章远口中说出来,就带上不一样的色彩,显得亲密,显得暧昧。

  他之前见过的章远,从没这么叫过,他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章远这个谜团,只在他面前剥开了一层,就险些让他站不住。

  章远给井然倒了一杯热水,让他捧在手里,坐下来和他好好说话。

  井然大概一辈子没在别人面前这么垂头丧气过,像是被活生生抽了筋骨。他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胳膊分别搭在两边的膝盖上,额发被向后拢了一把,露出饱满的额头,他长得好,英俊又锋利,分明应该显得气势逼人,却因为茫然无措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怜。

  井然向来不允许自己这样,但是在章远面前,他也顾不得了。

  现在是2017年4月8日。

  井然细细去算,这个时间,小斐的生日是1月25日,他刚出生两个多月。

  井然实际上没那么容易被击溃,但是把情绪全部拾掇起来,他还是费了一番力气,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章远忍不住去碰他的胳膊,他才露出一个苦笑:“未来的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章远咬了咬嘴唇,他的牙齿平整又白,印在丰润的唇上,显得有些艳丽,他被井然的情绪影响了,也搭着眼角,一双眼睛透着水,他声音很低,像是为未来的自己辩解,又像是抱怨:“我能理解自己,就算是我说了,你信吗?你凭空有了个Omega,有了个孩子?”他顿了顿,又轻轻嘟囔了一句,“你第一次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病。”

  他后一句声音太轻了,井然压根就没听见。

  “你起码应该告诉我,小斐是我儿子,至少让我……”井然张了张嘴,自嘲地笑出来,“至少让我没那么混蛋。”

  “小斐?”章远重复了一遍。

  井然愣了下,也有些懵:“啊。”

  章远微微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孩子叫章斐不是吗?”井然说,“斐然成章的斐。”

  “我还没给他起大名。”章远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两道弧,“斐然成章,这名字很好。”

  斐、然、成、章。

  井然愣愣地望着章远,觉得自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人大概就是这样,没感情的时候,摊开来放在眼前都看不见。一旦动了心,念上一遍都像是过了刃,刮得生疼。

  原来,这个名字是他取的。

  14.

  井然觉得自己烟瘾犯了。

  之前和章远父子度过的一段时间,因为家里有孩子,井然想抽烟也忍着,章远顾着他,会在他床头放上香烟和打火机。实在嘴闲了,他会到楼下抽一根,然后把烟味散尽了再上楼。

  现在他却有点忍不住了,他焦躁的要命,迫切的想要有什么给压下去。

  “有烟吗?”他问章远。

  章远站起来到走进卧室,不一会拿了什么出来搁在桌子上,是打火机和一盒烟。

  井然把烟盒打开,实际上没有一盒,是半盒,看样子是放的久了,有一股特殊的霉味。

  “发霉了,抽不了了。”章远说,“你要不忍忍,要不我下去给你买去。”

  井然握了握那烟盒,把盒子弄折了,捏在指间:“这烟……是我抽过的?”

  章远看着他,却没说话。

  井然也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了口,有些急躁地说:“发了霉的东西,你留着干什么?”

  井然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看上去很疲惫,红着眼窝,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用了另一种态度对章远。

  之前的章远一直疏离冷淡,他都不怎么笑,温柔但是话少,偶尔咄咄逼人,那露出的锋芒也转瞬即逝。

  现在不是了,他在自己面前无处遁形,无论是刻在他血液中交缠的信息素,还是他坦然面对的样子,像是收起了所有的刺,对着井然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现在才24岁,比自己足足小上4岁。

  一年多的时间,竟然让他变了这么多。

  章远说:“能留下的我都想留着。”

  那留不下的是什么?

  井然没问。

  他没敢问。

  他匆匆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章远就看着他,一双眼睛追着他的动作。

  “我……”这屋子骤然显得逼仄,沉闷的让他受不了,他迫切地想喘口气,“我去楼下买包烟。”

  章远也跟着站了起来,井然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躲开,添了一句:“行吗?”

  章远没来得及说行或者不行,卧室里传出微弱的哭声,本来只是哀哀叫了两声,婴儿像是看没人应,就撕心裂肺的哭号起来。

  章远没再管他,转身朝卧室走去。

  章远进去没一会,孩子的哭声就小了下去,过两分钟便彻底不哭了。

  卧室的门掩着,只留了一条缝隙。

  井然想把手里揉皱的烟盒直接出门扔了,往前跨一步,又好像反悔了,一旋踵转过身,还是把烟盒放在桌子上,接着大步走向虚掩着门的卧室。

  “章远,我出去……”

  门没有阻力,吱呀一声被推开,坐在床上的人猛地抬起头,惊弓之鸟一般瞪着眼睛。

  章远侧对着门,怀里抱着孩子,那孩子太小了,几乎被他整个藏在臂弯中,从井然的角度,正看到那只小小的手贴在章远的胸口。章远的衬衫解开了一半,露出大片的胸膛,从脖颈,到锁骨,再到胸口,拉出一条奇妙的曲线,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莹白。

  井然愣着,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

  章远反应过来,眼底瞬间红了,浮现出一丝难堪,他瞥了井然一眼,慌慌张张背过身去:“你去吧。”

  井然半天没动,他握着门的金属把手,一瞬间手心里都是汗,他如同在沙漠里行走了太久的旅人,满喉滚着烫沙,又干又痛。

  他还是看到了,章远太瘦了,胸脯只有微微的起伏。

  一边藏在一侧,应该被婴儿含住,另一边是艳的,立着的。

  背对着井然的脊背削瘦,折起的衬衫领子是白色,正衬着那细瘦的后颈以肉眼可见得速度红了起来。

  飘散在空气里的奶味重了起来。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章远他……现在确实在哺乳期,井然这么想着,却头皮发麻,腿间发紧。

  井然猛地关上卧室的门,逃一样离开了这所房子。

  井然没走远,他这次没那么狼狈,口袋里好歹装了点钱,他冒着雨到便利店买了两包烟,躲在楼下安全通道的抽烟处一根接着一根的点燃。

  雨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压着一层厚重的乌云,天暗的特别快。

  井然其实没什么烟瘾,但是人总有艰难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香烟是很好的舒压品。

  缭绕的烟在他脸上蒙上一层雾,他半个身子躲在阴影里,朦朦胧胧的,显得有些可怕。手指和口舌迅速染上苦涩的味道,井然微微咳了一声,将香烟叼在嘴里,烟吐出,眼睛被熏得发涩,他眯着眼眨了眨,望向外面沉下来的天。

  灰蒙蒙的雨雾压着世界,连远处都看不清。

  井然甚至都不知道,这条断了层的路究竟还要走多远。

  他应该怎么办?

  到底应该怎么对待章远?

  15.

  井然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他接连去买了好几次烟,脚边落了一地的烟蒂,小山一样,井然看了一眼,干涩地扯了扯唇角,在他工作压力最大的时期,他都没抽过这么多的烟。

  他总是自诩从不受感情的困扰,却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一个漩涡,短短一段时间,就强迫地让他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尝另一个人的感情。

  微咸的,发苦的。

  井然甚至觉得,是不是老天在耍他,罚他尝尽这种苦头。

  可是非要拖一个无辜的人来承担吗?

  井然站在楼道口吹了半天风,觉得身上的烟味散了些,才朝三楼走去。

  章远给他留了门,客厅里亮着鹅黄色的灯光。

  屋子里很安静,孩子应该已经睡了,井然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正看到章远躺在沙发上。

  他应该在等自己,等得累了,毫无防备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井然在旁边站了一会,低头看着那人。

  他换了睡衣,畏寒似的,面朝外缩着手脚。井然见过他这种样子,他身材颀长,缩起来的时候却显得小,之前他胃痛地冒冷汗,就是缩在自己怀里。

  “章远。”

  井然低声喊,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却没有醒。

  井然迟疑地在沙发前矮下身,半跪下来,他推了推章远的肩膀:“别在这里睡……”

  章远睡得很熟,英挺的眉耸起,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丰润的唇在灯光下红的剔透,衬得他特别的白,唇角上的痣更明显,俏生生地对着井然。

  井然又要喊他,他却突然翻了个身。

  背对着井然弯得像个虾米,他的头发蓬松,似乎是刚吹干,还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被他压了半天,这时候翘的乱七八糟,发根下是细细的后颈,瘦的骨节凸起。

  井然盯着那后颈出神,那里的皮肤青白,被灯光一照,显得有些透明,薄薄的皮肤下面,在看不到的地方,嵌入了一个阻断芯片。

  植入它,才能在Alpha不在身边的时候顺利产下孩子。

  井然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后颈,触手的肌肤像玉石一般,滑腻的,有些凉,粘着他的手指,阻断芯片其实很小,隔着皮肤脉络,根本不可能摸得到。

  细密的痛从指尖上传来,径直爬上他的心口。

  井然紧锁着眉头,眼眸很深,半晌,他倾身吻上那薄薄的后颈。

  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

  井然立刻直起身子,迅速敛下眉眼,神色如常地等着章远转醒。

  章远懒懒地在沙发上扭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坐起来,迷茫的盯着井然 ,好一会才聚焦到他脸上,丰润的唇无意识地翘着,撒娇似的。

  他突然张开手臂,环上井然的脖子搂住他,在他的脸侧蹭了蹭。

  “你回来了。”

  他像是还没醒,半闭着眼睛,声音哑哑的,带着糖似的,熟稔得仿佛他的Alpha真的只是下楼抽了包烟。

  井然半跪着被他搂着脖子,没吭声,也伸手圈上那细瘦的腰身。

  交缠的信息素清透甜美,还带着股诱人的奶香,软软地伏在井然怀里。

  章远太瘦了,手里的腰薄得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我?”井然呢喃着,他几乎咬着章远的耳朵,如果不是靠的近,声音轻的根本听不到。

  章远还是半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困得睁不开,但是他没有迟疑地回应了。

  一个字,一个字,重重敲在井然心里。

  “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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