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素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韩璇依旧低着头翻肉片，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
她只是自然而然地说：“不是啊。”
而后将又一片底部烤得焦焦的五花肉放到了盘子里，“尝尝吧，烤焦的酥皮很好吃。”
褚素素皱起眉，带了点严肃地叫她名字：“韩璇。”
孔至臻是个体重没有超过正常值甚至偏瘦的人，她不可能把椅子坐垮。
就算椅子腿之前就有问题，坐上去的那一刻就会有问题，也不至于等到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骤然倒塌。
褚素素又联想到，自己和孔至臻刚才去拿了饮料，大概离开了几分钟。如果有人动手脚的话，这点时间也足够了。
“嗯。”
韩璇终于抬头看她，笑语晏晏，“怎么？你肯定是我干的？”
“我没有肯定，只是问你。”
“不是哦。”她摇头，再次慢慢地说，“你为什么觉得是有人动了手脚？”
“因为她看上去不像正常摔倒。”
韩璇缓缓把肉片裹上蘸料，又夹了一点小菜，口吻不太在意：“是吗？那我就不知道了。”
神情自然，的确不似作伪，令褚素素欲言又止，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不解，但心里的想法最终却只是在脑海中盘旋，没有讲出来。
摔倒这件事，刚巧就在她和孔至臻去拿饮料之后，中间只有韩璇坐在原地。
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们说话间，店员已经飞快地查好了监控录像。由于只是数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很好调取——
监控清楚地拍到了褚素素和韩璇进门、韩璇去厕所、孔至臻落座、韩璇回来、褚素素和孔至臻去拿饮料……全程这一系列行为，但不论何时，都十分确定没有人碰过那张椅子。
而在此之前，这一桌的上一位客人同样是个体型匀称的人，他在这张椅子上坐下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任何异常，而他也没有对椅子进行损坏行为。
也就是说椅子一直是好好的，唯独孔至臻摔跤的时候，右边椅子腿下端裂开来，生生折了一截。
说来也怪，侧面的镜头刚好拍下了这一幕，那椅子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骤然断裂。
孔至臻的朋友都陪着她去了医院，店员没处可说，只得苦着一张脸，拉着两人在监控室道：“客人您得帮我们作证，这真不是我们店里的毛病啊。”
“算了。”另一个店员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了，“监控也都拍到了，客人的脚根本没碰椅子腿，它只能是自己断的。”
可能真的是椅子质量不好吧。总之，客人如果报警或者找工商局的话对他们来说也没好处，他们大概率也只能自认倒霉，进行赔偿了。
褚素素本想把账结了，却被店员告知这顿饭钱给她们免了，就当是补偿她们受了惊吓。
今天的约会以这样的事收场，无疑是画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尴尬起来。
以至于走进地下停车场之前，褚素素都没再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韩璇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坐在副驾上，回身系好安全带，等褚素素发动车子后，轻声道：“怎么？生气了？”
开出停车场的刹那，路灯的光投进车内，唯一没有照入的地方是韩璇的双眼，依旧处在厚重刘海的淡淡阴翳之下。
“没。”褚素素不知是真的在看路况，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没有回头看她。
“你不相信我？”
“没有不信，就是觉得奇怪。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可口吻中明显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事实上她的心里也倾向于是对方所为，此刻见她没有承认，虽然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情绪也略微不快起来。
褚素素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其一她和孔至臻并不熟悉，其二她认为孔至臻今天的行为十分没礼貌，因此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受不受伤，反正跟自己关系不大。
只是不明白韩璇为什么不说实话。
韩璇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认为是我？”
她也没有抬眸去看褚素素，只是微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处，视线放空。
“这是我第一次见孔至臻，和她无冤无仇，没有理由非要让她受伤。”
还没等她回答，韩璇便径自慢慢说了下去，“但你这么想，应该是有理由的，让我想想……”
“她对我有敌意，甚至还说了不好听的话，对吗？所以你才会往我身上想。”
说得一点没错。
褚素素脑子一转，便想到了什么：“她刚才给我发的消息，你看到了？”
她的手机字体比系统默认调得要大一些，主要是怕自己平时漏过一些重要的工作邮件通知。这样一来，当消息通知出现在屏幕上时，一眼就能扫到。
韩璇就坐在她旁边，看见那条“寡淡”的微信也很正常。
“没，我猜的。”
韩璇的唇畔浮现出一丝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看来她确实说了，对吧？”
“……是。她很没礼貌，我当时叫她一起去接饮料，就是想警告她，让她赶紧离开。”
褚素素看了眼导航，继续往前开，语气淡漠地承认了，说不出什么情绪。
“她说我什么？”
“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只能添堵。”
韩璇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道：“我猜，大概是说我……寡淡？像只小绵羊？”
话音未落，褚素素便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在无人的路口停了下来。
“韩璇。”
她锐利的眼波如水浮动，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知道“寡淡”这两个字就算了，毕竟韩璇有可能在旁边瞧见了她的手机。可“小绵羊”？
这话是褚素素和孔至臻单独在自助饮料机旁边才说的，韩璇除非是长了顺风耳，否则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地复述孔至臻的原话？
当然，也并不是不可能，韩璇极有可能是用了某种特别的手段。毕竟她的能力上限到底在哪里，褚素素完全不清楚。
她先前一直以为韩璇虽然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极少拿出来，只在特殊时候使用。
但现在看来，褚素素明白自己的想法错在哪里了。当一个人拥有能为自己带来便利的能力时，欲望自然也会随之膨胀，难以克制。
她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因为韩璇这样做令她骤然失去了所有安全感，毫无个人隐私可言。
褚素素倏忽觉得，自己仿佛身上被安了一个窃听器、摄像头一样，一举一动都被监听着。
“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她冷下声问，美艳的眼尽是凌厉。
韩璇稍稍扬起脑袋，迎接着褚素素的视线。她的脸庞依旧白净清秀，眼神一如既往坦然自若，宛若无鱼之水，清澈见底。
“没有。”
“那你为什么能复述出孔至臻的原话？”
韩璇的手中握着那个小小的速写本，上面的画面被手掌遮掩着，看不真切。
“你不是知道的吗，素素。”她平静地说，“我就算没听见，也总有办法知道。”
这话是承认她的确用了点手段，得知她们两人说了什么。
褚素素没说话，只目光中似乎夹杂了一点失望，随着她说下去，渐渐加重。
韩璇又轻声道：“倒是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吗？为什么要质问我。”
褚素素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只觉得喉咙突然有些干涩，声带振动时并未顺畅地发出声音，像有玻璃划过，刺痛无比。
她知道如果是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恐怕自己也会时不时地用上，但绝不会用在伴侣身上。
即便她们现在还并不是伴侣。
“这不一样。你这样做，是不信任我。而且我需要有个人隐私跟空间，即便我们关系再亲近，也是一样的。”
韩璇眨了眨眼，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语气极为自然散漫：“我相信你呀，但我不相信孔至臻。”
“而且，我并没有偷窥你的隐私。我从来没有试图去看过你的手机，或者是你的其他信息。”
褚素素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相信韩璇确实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但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能力究竟代表什么。
只要韩璇想知道的事情，她随时都能知道。
车子已经在这里停了许久，韩璇长睫轻颤，眼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像即将孵化的小动物一样，马上就要破壳而出。
“素素。”她又眨了一下眼，将那倾泻而出的紫生生压了回去，带了些恳求般地说，“先回家好吗？”
褚素素却并未马上踩下油门。
尽管她答应过韩璇，今天在十二点之前要带她回家的，可现在，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犹豫。
之前的想法动摇了。
一部分原因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不快，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莫名的抵触，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韩璇没再眨眼，直直地望向她，轻声问：“怎么？你改主意了？”
“……没，但我想问，为什么你要我一定12点之前带你回家，有什么原因吗？”
如果这件事能在某方面帮到韩璇，那褚素素还是会这样做的；但如果答案是否，那她还是将韩璇送回家好了。
韩璇顷刻间怔了一下：“没有。”
“但你答应过我的。”她的眸中笼罩上一层失望，愈发扩散，越来越大，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你答应过我的……”
褚素素扭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0点多，离韩璇所说的12点还早。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身边的人，好像快要变得不是韩璇了。
【作话】
等了几天还没黑化的韩璇打算再给大家发次红包，让我们再次说谢谢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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