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5 前世·我的公主02】
***
宫殿内，侍女茉莉将美洛蒂背上的布料轻轻撕了下来，旁边放着上好的外伤药：“你忍一忍，可能会很疼。”
刚才葛琳抽得太重，将她身上抽得皮开肉绽，更别提这劣等布料做的衣裳，早就裂得不成样子了。
美洛蒂依旧胆怯地垂着眸子，随着药汁落在背上，轻轻抽了口气：“疼……”
这里是公主的寝殿，外人不能随意进来，而她则是个例外——被贝亚特殿下从外头亲自带进来的。
茉莉早就准备好了一匹粗布放在美洛蒂的手上，此刻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粗布，为了不发出太过难堪的叫声，只得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落在贝亚特眼里，就是黑发少女疼得抖作一团，可怜巴巴地衔着东西，整个人摇摇欲坠。
“好了。”茉莉动作利索地给她涂完了药，又找了件不起眼的披风盖上，“你还不赶快感谢贝亚特殿下？这种名贵的药膏，如果不是公主，我们这种伺候人的奴隶根本用不上。”
美洛蒂眼角含泪，裹紧披风，瑟瑟发抖。
“谢，谢贝亚特殿下，您的恩情我会永世铭记。”她小声说，分明是感谢的话，却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里间的贝亚特不禁笑了。
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外面的人看不见她，她却把那番动静瞧得一清二楚，而后莫名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
每次喂它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红色的瞳眼巴巴地瞅着，期期艾艾又胆小。
可惜那只兔子身子太弱，后来就因病去世了，贝亚特也没再养过别的宠物。
“好了。”茉莉拍拍她，“药也给你涂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
美洛蒂低声说：“我确实想要，留下来。”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想留在贝亚特殿下身边的人多了，这里又不是救济院，难道人人都能赖着不走吗？”
隔绝里面和外面的那一层丝帘似乎动了动，美洛蒂期待的目光朝这边投来，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做饭很好吃。”
茉莉一下子笑了：“你在厨房当厨娘，做饭好吃这种事，也拿得出手？况且，我们殿下从小锦衣玉食，又不缺好吃的。”
美洛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下子偃旗息鼓了。小脸皱成一团，和那只小兔子更像了。
“我……”她闷声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深深的挫败，“既然这样，那，那我回去吧。”
“你耽误了这么久功夫，你说，回厨房会不会被他们罚？”
美洛蒂“啊”了一声，显然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失魂落魄的神情瞬间浮现在了面上。
贝亚特总算忍俊不禁地开了口：“好了，茉莉，别逗她了。”
她的声音倏然从里头传来，只闻声不见人，吓了美洛蒂一大跳。
茉莉也笑吟吟的，伸手敲了一下美洛蒂的脑袋：“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贝亚特殿下一向仁慈，都带你回来了，还能把你赶走么？”
作为多年的贴身侍女，只需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公主的意思。方才那些话，也只是试探美洛蒂是否别有用心罢了。
就对方的反应而言，她看起来傻傻愣愣的，完全没有什么心机。
“……”美洛蒂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只懵懵地拨了一下头发，完全不明所以，“什、什么意思。”
梳妆台前，贝亚特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傻乎乎的女孩呢？
既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
那天之后，名叫美洛蒂的女孩，就成为了贝亚特殿下身边的小侍女之一。
按照惯例，公主的侍女数量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但贝亚特一向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因此能自由出入内外的，也就只有一个茉莉。
现在又多了一个美洛蒂。
其他人都在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到底好在哪里了？凭什么她一来，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公主的信任？还值得茉莉大费周章地去厨房打招呼，专门把她调过来？
当然，在公主身边做事的人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因此也就是私下说说，没有人傻到当面为难美洛蒂。
事实上她们连接触都很少。
一般人初来乍到，都会尝试着融入新的群体，可美洛蒂偏偏不一样。对于其他的侍女，她来了一段时间连名字都没认全，每天只跟在公主殿下屁股后头转，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久而久之，大家也看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公主的狂热崇拜者。
这并不稀奇，贝亚特殿下的美貌从小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公主十岁的时候，邻国的王子作为使者到访，对其一见倾心，当场许下誓言，此生非贝亚特不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还好国王陛下风趣幽默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隐晦地拒绝了那王子。
十岁的贝亚特就能有这样令人疯狂的美貌，更遑论公主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漂亮得好似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不论男女都为之倾倒。
而对于美洛蒂眼睛里那种不寻常的光，其他侍女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因此也没觉得奇怪。
刚好，既然你对公主殿下那么忠心耿耿，就多干些活儿吧。
有时候有人想要偷懒，就会将自己手上的活儿交给美洛蒂来办。只要是与贝亚特殿下有关的，她便从不推辞，一件件都包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比如守夜。
按照宫廷的规矩，贝亚特殿下睡觉时必须有侍女站在外面值守，以防殿下中途醒来有什么需要，又或是出什么紧急状况。
而且一站就必须一整晚都不能离开，甚至连想要方便解手都不可以。
偏偏贝亚特还是特别娇贵的那种类型，但凡有一丝声音都睡不着觉。而夜晚蚊虫多，总难免会有些噪音，所以值夜的人需要一整晚连续不断地为殿下驱赶蚊虫，劳神又费心。
有些侍女想要偷懒，就在自己值夜的那天找到美洛蒂，美其名曰跟她“换一换”，而对方也傻乎乎地答应了。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说了同样的话，没想到美洛蒂全都答应下来，没有拒绝。
不用值夜就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她们还乐得清闲呢，只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嘲笑美洛蒂是个呆子。
但贝亚特身为公主，无法关注到这些下人间的弯弯绕绕。她一开始不知道，但后来连续好几个晚上看到同样的身影在外面时，难免心生疑惑。
丝绸锦被盖在身上，床边还罩着一层纱，让她的身影看起来并不清晰，影影绰绰。
“你进来。”贝亚特开口唤道。
片刻，美洛蒂应召而入。
这些日子，她早就换上了公主侍女专属的制服。贝亚特是国王最喜爱的女儿，连带着她的侍女待遇也比别人高一等，得以穿上细麻布做的衣服。
她长得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杏色的长袍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尽管腰间系了腰带，却还是看起来松松垮垮。
美洛蒂有些懵懵地问：“殿下，您叫我。”
“你连着守了几天了？”
“五天。”
贝亚特皱眉，心中顿时生出些不满：“为什么一直是你？其他人呢？”
侍女们晚上守夜，是不影响白天还要照常干活儿的。一个人连着守这么多天怎么行？连轴转，不要休息的吗？
而且按照规矩，给公主守夜的侍女也不该只有一个人才对。
美洛蒂恭敬地解释道：“她们病了，想要休息，所以找我替班。”
“荒唐。”
白天那些人一个个都精神奕奕的，怎么偏偏到了晚上就病了？分明是欺负美洛蒂这个新来的人。
贝亚特眼里容不得沙子，下人偷奸耍滑，玩忽职守，就是对她的不尊敬，自然令她大为不悦。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一时有些口干，将一只手伸出帘子外面：“你去给我倒些水来喝。”
那只手干净又纤长，指甲上被淡淡的植物颜料染成浅绿色，更映得肤白胜雪。丝绸袖口轻轻垂落，露出了一截手腕。
连手都这么漂亮。
美洛蒂看得呆了一下，随后慌忙反应过来，动作笨拙地拎起水壶，给她倒了一点水。
水源污染严重，只有像公主殿下这样的贵族拥有随时喝干净水的权利，平民只能用葡萄酒和水混合，以达到消毒的目的。
那只手收了回去，没过多久，又把空杯子递了回来。
“她们摆明了欺负你，你就这么让她们为所欲为吗？”
美洛蒂呆了一下：“欺负？什么欺负？”
贝亚特也没想到她竟然傻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被占了便宜都没有发觉。
她不由得有点恨铁不成钢：“那些侍女啊。她们根本没有生病，只是不想守夜，所以让你顶上。”
“怎，怎么会这样呢，她们明明说了自己身体不舒服……”
“笨蛋，你看她们白天像是生病的样子了吗？”
更何况没有人愿意生病，因为这代表着需要看医生。在这个时候，医疗手段相当有限，传统的治疗方式就是——放血。
医生认为血液被污染才会生病，因此只要把那些脏掉的血都放干了，病症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贝亚特想，病确实是好了，人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哦。”美洛蒂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愣愣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羞愧，“原来，原来她们在撒谎。”
看她的神情，只像是惭愧于自己在公主面前出了丑，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贝亚特奇道：“被人耍了，你不生气吗？”
美洛蒂直直地站在床边，想了想：“还好，反正我，我也挺喜欢值夜的，就这样也没什么。”
她的声音细弱蚊呐，稍一不留神，就会漏过去。
室内没点灯，可以看到美洛蒂的神色稍微有一点疲惫，明显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却还要逞强说自己“喜欢”。
“……”贝亚特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小侍女真的是个怪人，怎么会有人喜欢不睡觉的？
她的性子赏罚分明，对于尽忠职守的人，也一向多有宽待。
半晌，贝亚特叹了口气：“罢了，你这傻子。你去休息吧，叫茉莉来替你，就说我让的。”
美洛蒂吓了一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不是。”
“那，公主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她恳求道，“我……我喜欢在贝亚特殿下身边呆着，所以不睡觉也没关系。”
说完，美洛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尽管没有点灯，也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略带一丝红晕的脸颊。
贝亚特从小就貌美，那些恭维的话平时自然没少听，可这种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
并非夸赞浮于外表的东西，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她身边。
贝亚特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只是隔着帘子，美洛蒂并不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行。你想的话，就留下吧。”
美洛蒂便行了个礼，刚想退到外间，就听贝亚特又说：“累了的话，不用出去，可以趴在床脚歇一歇。”
公主的床榻并不是能随意染指的存在，除了平时专门负责收拾的茉莉，谁也不能碰。这对于下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恩典了。
美洛蒂怔了一下，随后欢天喜地问：“真的吗？”
“……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那小侍女脸上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她在贝亚特的允许下，找了个软垫，很快在地上坐了下来，将身子伏在床脚的空隙处。
公主的床又大又软，因为这些丝绸拿专门的香料熏过，还泛着一股神秘的香气，和贝亚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还守着规矩，没有掀起那道帘子，只是就这样乖巧地睡了起来。
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美洛蒂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之中，长长的睫羽轻轻抖动，也不知做了怎样的梦。
贝亚特却莫名失了睡意，仍旧坐在床上，盯着那安详的面孔出神了片刻。
真的好像那只曾经养过的小兔子。
小心翼翼又笨得不行，稍微一吓就会红眼睛，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
她看着美洛蒂毫无察觉的睡颜，忽然再次伸手，拽住了她的领子。
… …
有人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直到茉莉焦急的声音将她唤醒，方才悠悠睁开了眼。
“美洛蒂，你不要命了！”茉莉急忙拉着她的胳膊，往下拽，“你怎么敢睡殿下的床，这是可以上断头台的！”
美洛蒂自己也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躺在了贝亚特殿下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攻受不变，大家都懂吧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 3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