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6 前世·我的公主03】
***
贵族淑女都严格遵循礼仪，自然不会赖床，所以那个时候贝亚特早已经穿戴完毕，和其他人一起去祷告了。
全程床帘都低低垂着，因此竟然也没人发现床上躺了另一个人。
其他侍女没找见美洛蒂，虽然有些奇怪，但美洛蒂一向帮大家顶夜班，因此她们也心虚地没有大张旗鼓。
侍女躺在公主的床上这种事十分于理不合，但茉莉身为公主最亲近的侍女，哪还能想不到这出自贝亚特殿下的授意。
好在没有别人看见，她松了口气：“快起来吧，别人问起，就说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干活。”
听完她的嘱咐，美洛蒂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茉莉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收拾公主的床铺，随即又好奇地问：“美洛蒂，公主怎么会让你睡在她的床上？”
美洛蒂将昨晚的事情据实说了，茉莉能受公主的信任当然不是笨人，听完哪还有不明白的。
贝亚特殿下平时赏罚分明，大概是看这个小侍女忠心，所以特意让她休息一下。
而那些玩忽职守的人，下场就要惨了……不过美洛蒂显然不懂这些事，所以她也没跟对方提起。
“这可是你的福气。”茉莉玩笑似的拍了她一下，真心实意地羡慕道，“我跟了公主快十年，她都没有允许我躺过她的床呢。”
“我，我是第一个吗。”
“那当然了，等下见到贝亚特殿下了，你还不好好感谢她。”
美洛蒂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脸又不自觉红了。
“那贝亚特殿下现在去哪里了？”她问。
“今天是祷告的日子，所有贵族小姐们都去主教那里听课了。”
讲到这里，茉莉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担心，双眼忧心忡忡地垂下来。
“怎么了？”
茉莉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算了，没什么。”
她分明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却最终没有对美洛蒂说。
尽管茉莉的确想要一吐为快，但她能深受贝亚特信任，自然不是那种管不住嘴的侍女。美洛蒂毕竟才来不久，还不算是公主的心腹。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先不提这些事了吧。
美洛蒂识趣地没有过多追问，只是道：“那贝亚特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到她们和主教共进完午餐，下午就会回来。”
***
那时的教廷势力之广，已经脱离了宗教的范畴，而是作为一种政治工具而存在，甚至两国之间的外交都要依靠教皇完成。
每周的星期日为主日，而身为贵族淑女，在这一天就要围坐在大教堂之中，听主教给她们传道授业。
教堂是神圣之地，自然十分注重仪容仪表是否得体。外在的裙袍不能太过华丽，但里面的裙撑、束腰、甚至胸衣可是一点都不能少。
这都是缘于那个时代人们对于美的畸形追求，为了让女性的形体看起来更“前凸后翘”，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三层枷锁套在身上，贝亚特只觉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连稍稍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偏偏她又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贵族和王室的脸面，不可以轻易露出疲态。
年轻的神使站在诸位小姐身边，为她们递上浅水盘和毛巾净手。
用餐礼仪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切割食物这种小事都由下人进行，以免主人家当众出丑。
做完这一切，神使退后一步，恭敬道：“请用。”
满座却并没有一人动刀叉，只是看向坐在首位的主教大人。
尽管这些女孩子们个个出身显赫，在家里也是受尽了娇宠，此刻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教廷势力之大，就连公主都不敢随意得罪，更何况是她们呢？
主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名叫杰瑞米，和圣经中的大先知同名。事实上这是他加入教会后改的名字，野心可见一斑。
女孩子们都手牵着手，默默低下了头，等待着饭前祷告。
但杰瑞米主教却将这个一向都是由他来做的任务交给了别人：“贝亚特殿下，今天就由您来带领我们祷告吧。”
贝亚特点了下头，低声说：“愿上帝祝福……”
才刚说了几个字，却被男人出言打断。
“我感受不到您的心意。”杰瑞米主教皱着眉摇了摇头，“您忘记了吗？我们今天所讲的内容……”
他身为主教，自然熟读典籍，想要鸡蛋里挑骨头太容易了。就这么似是而非地乱说一通，别人也会捧场。
果不其然，一位公爵家的小姐很快开口认同：“主教说得很对，公主殿下，不如您再重来一次吧。”
她们平时关系就不大对付，此时当然乐于见到贝亚特吃瘪了。
若是在别的地方，碍于身份，没人敢这么挑衅公主。可偏偏这是在教廷中，偏偏主教也存了想要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的心思。
他们一唱一和，话里话外无非都是在指责贝亚特身为公主，平时却疏于祷告，以至于心意不诚。
贝亚特心里已然大怒，却又不能失礼地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能一遍又一遍重来。
那一顿饭吃得糟心极了，这些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主教借着斋戒的名头，不让她们吃肉、喝奶，只能勉强吃一些不足以裹腹的东西。
而贝亚特身为王室淑女之首，更要“以身作则”，连蔬菜都没有，总共只吃了几片面包片。
离开的时候，另一位子爵小姐假惺惺地贴了过来：“每次来主教这里都觉得受益良多，公主觉得呢？”
贝亚特只冷笑一声，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一个子爵家的女儿，身份不知道比她低了多少，却也敢出言不逊。若说主教没在背后暗示什么，她是不信的。
贝亚特憋着一肚子气回了自己的宫中。
原本她下午要去一位公爵家的庄园作客散心，可此时连这份心情都没有了，只打发人去找公爵夫人取消约定。
茉莉有些愧疚地迎上来：“殿下……”
她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教廷那里受欺负了。就算是国王陛下，在教会里的话语权也不大，更何况是公主呢。
都是为了自己，主教才会这么为难公主……
贝亚特示意她没事，只郁闷道：“那里没什么东西吃，要不是束腰勒着，我肚子都差点饿得叫出声了。”
茉莉伺候着她把那几件胸衣束腰脱了，刚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却见外面有个人影，做贼般地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碟子进来了，还泛着食物的香气。
“美洛蒂。”茉莉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马上就是大斋节，而最近是斋戒期，禁食肉蛋奶类食物。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公主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
而美洛蒂手上捧着的正是一碟香喷喷的肉和豆子。
这点东西，对于吃惯了美味珍馐的公主来说自然算不上丰盛。可贝亚特一整天也只吃了一片面包，此时闻到这股味道，不由得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别怕。”美洛蒂神神秘秘地说，“我挑了个没人的时间去厨房，做完之后，从后门偷偷拿出来的，一路用别的东西遮着，没有人看见我。”
她将碟子放在木桌上，又有点忐忑：“我知道教廷那边的吃食很简单，怕殿下挨饿，所以随便弄了点。”
“但是你怎么弄到肉的？”如今斋戒期，厨房应该都没有这些食材才对。
“有很多用不掉的肉，要在大斋节前扔掉……”
茉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女孩看起来唯唯诺诺，没想到也有这么大胆妄为的一面：“你、你怎么敢偷东西，还敢给贝亚特殿下吃不新鲜的肉？！”
“我……”美洛蒂求助般地看向公主，“要是殿下不喜欢，我就把它倒了？”
贝亚特本人倒是摇了摇头：“无妨。美洛蒂，你端过来。”
什么新不新鲜，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她堂堂公主，不能被教会的这帮臭老鼠活活饿死。
贝亚特也不顾什么用餐礼仪了，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一盘食物吃了个干净。
不得不说，美洛蒂的手艺很好，把有限的食材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出来，不愧是之前在厨房工作的人。
美洛蒂见公主不但没有责罚自己，反而吃了个干净，乐颠颠地上前收了盘子。一双眼睛还时不时期待地瞥去，仿佛在等待夸奖一般。
贝亚特见此笑了。
“很好吃。”她说，“谢谢你的食物，有心了。”
美洛蒂忙道：“是我该谢谢公主的恩典才对。茉莉说，您从来没让别人睡过您的床，昨夜却特别赐了我这个机会……”
她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孩，贝亚特眼中的阴翳不由得去了几分，不知想到什么，淡淡道：“若大家都像你一样善良就好了。”
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茉莉也忍不住了，她见殿下将美洛蒂当成了自己人，便再也无所顾忌，低声咒骂起来：“是啊，那个臭虫一样恶劣的老主教……”
原来杰瑞米主教如此针对贝亚特，是因为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茉莉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偶尔陪公主殿下去听课，却被那主教看上了。甚至他见她不从，还出言威胁茉莉，如果不从就对外宣布她是邪恶的女巫，送她上断头台。
这本是十分不合礼的事情，因为教廷的神职人员都是一辈子不允许婚配的，也不允许和异性亲近。更何况这主教都四十多岁了，茉莉才不到二十岁，谁会看上那么个老男人？
贝亚特不允许外人随意欺辱自己的侍女，因此出面保护了茉莉，还冷言冷语将主教讽刺了一顿，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说来也好笑，本来这事是主教理亏，可偏偏教廷势大，为所欲为，被教皇知道了之后，竟然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现在每每轮到杰瑞米主教给她们讲课，就免不了受一顿气，公主殿下也是郁闷极了。
主教做的糟心事不止这一两件，贝亚特想起美洛蒂生性胆小，怕吓到她，于是沉眸道：“算了，不说了。”
可面前的人却并没有如预想般害怕得瑟缩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竟然生出了几分疼惜之情。
没错，是疼惜。
对上她的眼睛，贝亚特登时怔了，生出几分恼怒之情。
倒不是美洛蒂做错了什么，而是她性格骄傲，却落到了连一个小侍女都要心疼自己的境地，属实是面上有些难堪，因此愈发恼恨那个刻薄的主教了。
“贝亚特殿下……”
美洛蒂小声叫她，忽然奔过去，蹲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腿。
贝亚特刚换下了冗余的装束，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袍子，两只脚踝露在外面，被她轻轻拢住。
低头，只见美洛蒂满眼的水雾，如泣如诉地控诉道：“您这样尊贵，那个卑贱的男人怎么敢这样对您呢？”
明明是自己受了气，她却比自己还委屈。贝亚特看着她这张小兔子似的脸，忽然一肚子的情绪全消了。
“好了。”她禁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美洛蒂黑色的发顶，“都过去了，不说了。”
那双美得足以胜过任何名贵宝石的眼睛，也禁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
美洛蒂看得痴了，一时间又红了脸颊。她把头埋在贝亚特的膝盖上，闷声说：“您长得这样美，要多笑才好。”
茉莉本就愧疚公主为自己受苦，也在一旁附和道：“美洛蒂说得对。殿下，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至于那个可恨的老男人，茉莉每时每刻都在心里咒骂着，早点去死才好！
最好能有人用铡刀狠狠砍断他的脖子！
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时泄愤想的这些话，竟然一语成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洛蒂：呜呜呜呜有人欺负公主呜呜呜好坏呜呜呜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一边哭一边拔剑把他们都杀了）
贝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