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西巡之时, 有工匠献礼。

  穆王召见,工匠献偃偶,却带一位能歌善舞者前来拜见,口称其为偶。

  其人能力出众, 抬颐能歌, 举手能舞,皆是其中姣姣, 比之穆王麾下乐师舞者无所不胜。

  穆王大惊, 又见此人与自己的侍妾眉目传情, 眼神灵动不似人偶,以为偃师戏弄天子, 大怒,欲将偃师杀之后快。

  偃师大惊,连忙见此歌舞者拆解。

  穆王看去,拆下来的外表皆是用革、木、胶、漆、白、黑、丹、青所制作, 内部的肝、胆、心、肺、脾、肾、胃, 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无一不假。

  若只废其心, 偃偶口不能言;废其肝, 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

  合在一起复如初见, 堪比真人,灵动非常。

  穆王转怒为乐, 感慨:“此物之巧可与造物者同功。”

  此为《偃师献技》。

  “偃师献技, 本该获得封赏, 但周天子畏惧人偶的真实, 并没有封赏偃师, 反而命令下属将偃师截杀。”

  “于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偃师一门并没有传承下去,零星一点技艺也化作了后世机关术,彻底失去造人的本事。”

  白泽慢悠悠的合上书,一抬头,谁也没有在听他说话,反而围在陵光身边,好奇的围观这只漂亮的偃偶。

  “真漂亮,跟真人一样。”

  岁和,是偃师最伟大的作品,没有之一。

  他是数千年王朝的极盛,是封建制度最鼎盛的象征,他完美无瑕,形若真人,貌比仙子。

  此刻被陵光抱在怀里,被一群大妖怪围观。

  长长的头发扎成发髻,琳琅珠翠从发髻垂落,漂亮的袖口挽着水袖端方的放在膝盖上。

  脸上画着漂亮的淡妆,唇角不笑而翘,精致的富贵唇珠漂亮圆润。

  像是一只被盛装打扮的玩偶。

  即便他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笑,也没人相信他会是一只死物。

  陵光难得有种被朋友羡慕玩具的愉悦感,他把岁和抱在怀里,稀罕的摸了摸小脸,压抑着得意矜持的指挥:“岁和,打个招呼。”

  “先生们安。”岁和乖乖开口。

  或许是因为一口吴侬软语,嗓音软软糯糯的。

  一群大妖围着漂亮的偃偶仔仔细细的打量,只恨不得上手去摸。

  “原来,这就是偃偶啊!果然不同凡响。”来主星述职的鲲鹏忍不住感慨。

  被爱俏的九尾狐推到一边,九尾狐好奇的拿尾巴逗他:“你会自己动吗?还是要用线吊着才能动?”

  岁和歪了歪头,无辜的看着他。

  九尾狐被美得心肝乱颤,血溅当场,捂着心脏软软倒下。

  就连一贯正经做派的獬豸都忍不住凑上前,认真的思索:“和偃偶做,要判刑吗?”

  “去去去,不解风情,这样漂亮的宝贝,只是放在身边看看都要美冒泡了!”

  “啊!这孩子,生得真面善!”

  “什么面善,你这叫颜狗。”

  “说的谁不是呢!”

  ……

  一群妖怪围着陵光叽叽喳喳的吵。

  岁和吃了喝了什么,顿时发出看小崽崽第一次自己吃东西的惊叹声。

  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陵光十分嫌弃他们,万分后悔把岁和带出来。

  “你们这群颜狗!”

  “就是,偃偶有什么好看的。”白泽插嘴赞同。

  下一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岁和,满脸带笑的哄:“岁和吃糖吗?很好吃的哦,要吃吃看吗?”

  他满眼期待,看到岁和接过来拨开糖纸,顿时一脸“真的会动”的惊叹表情。

  所有人顿时:“切!!!”

  装模作样,假正经!

  陵光今天来上班的时候,背上背了一只东西。

  人类看不见,那些大妖有一个算一个,都看见了。

  一眼就看出这是旧时代的旧物,轻飘飘的贴在他的肩上,小脸软乎乎的,漂亮的不成样子。

  被他炫耀般在星政厅里晃了一圈,这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就被一群大妖围观送进了白泽那里。

  白泽被他们堵着,看了眼岁和就知道他是什么了。

  装模作样解释一通,结果这些大妖只在意岁和真的能动能吃东西。

  像是过年在亲戚面前表演的小孩子,岁和十分争气,绣花鞋踩在地上,水袖一挥,婉转的唱起了戏。

  “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

  占位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大妖们一脸惊叹,非常给脸的鼓掌。

  “好!!!”

  “陵光,你家这个小家伙还会唱戏呢!”

  “我都一千年没听过戏了。”

  陵光支着下颚,非常凡尔赛的说:“哎呀,前两天还故意唱絮阁,听都听烦了。”

  他还能听到烦!

  这一千年走来,为了人类存续,唱戏这种奢侈的旧时代非遗早就流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一些念旧的老古董大妖们,就算想听点昆曲京剧都只能自个磕磕绊绊唱上两句。

  要不就是听听失真的录像磁带,没劲!

  大妖们顿时嫉妒的面目全非。

  白泽悟出什么来了:“絮阁?杨贵妃吃醋闹事那一折?”

  陵光一点头,嘴角一挑,大妖们顿时嘘声。

  懂了,这是来秀恩爱的啊!

  一群又单身又没漂亮偃偶的大妖们对视一眼。

  “散了散了,闲的没事才来这里吃狗粮。”

  “我就知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只是听听戏,你就要用恋爱酸臭味毒我。”

  “呸,恩爱狗。”

  ……

  在一众羡慕的嘘声中,热爱声乐的帝江在此刻开口。

  “这戏虽好,唱者无情,只算下等。”

  他双目失明,并没有被偃偶的美貌所惑,态度不算僵硬,更多是实事求是的诚恳。

  然而陵光霸道的很,他冷哼一声,不愉的将偃偶抱在怀里。

  柔软的水袖从宽大的袖子里流出,凉凉的覆盖手背垂到地面。

  岁和像个玩偶般被乖乖被抱着,俏生生的小脸懵懂又漂亮。

  陵光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岁和能干的不行,最最优秀不过。

  刚才还嘴上嫌弃,现在就转了口风,冷声反驳帝江:“我家崽崽又漂亮又乖还会唱戏,只算下等?实在荒谬。”

  帝江脾气好,唯独在这方面固执己见。

  “技巧确实上等,只是唱戏不痴、念词无情,就算为人再乖巧,容貌再美丽,也只能算下等。”

  “哪里无情?”陵光询问,他志得意满的挑起岁和的脸。

  一双黑黝黝的星眸里倒映着陵光的身影。

  岁和嘴角微弯,眉目含情,一双含情眼含着秋波粼粼漾起情态。

  这只漂亮的偃偶看着陵光,满满都是欢喜。

  陵光再问:“哪里无情?”

  “唱戏不痴,便是入戏不深。念词无情,便是目下无尘。哪里有情?”帝江回答。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白泽连忙打圆场。

  “一只偃偶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出色了,毕竟不能要求智能AI入戏太深、情意绵绵吧。”

  大妖怪们齐齐点头。

  光是漂亮会唱戏,就眼热的恨不得把这只偃偶拐回家。

  岁和眨巴眨巴眼睛,仰着头看了看陵光,再看了看帝江。

  借着凳子,爬到陵光的背上,揽着他的脖子乖巧的和他贴贴。

  “老师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陵光摸了摸他的头,到底还是有几分得意,忍不住夸他:“岁和唱得非常好听!”

  凤眸随之弯起,眼眸流漾着如河流一般美丽的光彩。

  “喂,不是吧,秀恩爱不要霸占我的办公室啊!”白泽开玩笑。

  “是啊是啊,别来喂我们吃狗粮啊!”

  大妖们纷纷开玩笑,抢在帝江的话头前,热热闹闹的把事情说了过去。

  陵光挑了下眉,配合着把话头越过。

  “是呢是呢,有个漂亮孩子在旁边,工作都有劲了。”

  “哇,你这家伙!”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

  ……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了会话又热热闹闹的离开。

  帝江欲言又止,临出门到底忍不住叹息:“这样的技巧,要是加上感情,那得是怎么样的天籁之音?”

  “若能听一次……”

  帝江剩余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一出门,身后突然炸响一声戏腔。

  岁和站在凳子上,他甩开水袖,关节碰撞间一出黄梅唱诉深情。

  一口戏腔婉转轻柔,在空中打了几个璇,落在地上,化作漫漫情丝。

  化作此刻岁和的念词,婉转至极。

  那双人工制作出来的黑眸,目光缠绵,清晰的倒映着陵光的身影。

  一双含情眼温情脉脉,更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黄莺树上声声唱

  才觉楼前好春光

  儿女相恋如花酿

  河边杨柳更芬芳

  恩深义重嫌夜短

  浓情似蜜才从梦里尝

  桃花含苞迎春芳

  为郎对镜巧梳妆

  帘动城摇花枝俏

  贺我今朝遇才郎

  我为你珠花戴两朵

  我为你披上霓罗衫

  人说孔雀最艳丽

  你赛过那孔雀与凤凰

  官人休要多夸奖

  香君怎能比凤凰

  衣着雄姿添俊秀

  山花借得玉兰香

  ……”

  作者有话说:

  “黄莺树上声声唱

  才觉楼前好春光

  儿女相恋如花酿

  河边杨柳更芬芳

  恩深义重嫌夜短

  浓情似蜜才从梦里尝

  桃花含苞迎春芳

  为郎对镜巧梳妆

  帘动城摇花枝俏

  贺我今朝遇才郎

  我为你珠花戴两朵

  我为你披上霓罗衫

  人说孔雀最艳丽

  你赛过那孔雀与凤凰

  官人休要多夸奖

  香君怎能比凤凰

  衣着雄姿添俊秀

  山花借得玉兰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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