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上的年轻俊秀男人, 一眼看过去,赫然是君后褚云飞没错,但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不是君后。
李乐童展开下面的画,道:“不是君后。”
褚寒只见过几次君后, 听到李乐童的话,仔细看了看, 还真不是, “可这世间除了双生子, 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吗?”
李乐童没有回答褚寒的话,他的视线定格在画像的落名处,像是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画面, “褚卿。”
褚寒瞬时蹙眉,褚帝?
画像上的男人,是他曾了几辈的爷爷。
褚太|祖。
褚云飞竟然长得跟太|祖如此相似,简直就像一个人。
李乐童不再看画, 抬起头打量四周, 看得出来,设计这间房的人很爱惜这里, 小小一间房, 五脏俱全, 后面还有一张床。
好像那人经常在这里入睡般。
褚寒摸了一下桌面,没有灰尘, “夫君, 这里前不久还有人来过?”
李乐童自从踏入这里后, 心里始终有根铉绷着,有一种奇异的直觉, 这种直觉在他打开画篓里剩下的所有画卷时,得到了答案。
李乐童拉住褚寒的手,安抚他不用害怕,“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不会有刺客。”
“还记得民间传闻吗?传闻太|祖李君为和褚卿,少年相识,一同打下天下,两人约定好,要平起平坐,做史上前所未有的双帝王,但好景不长。”
褚寒心里一动,明白李乐童的意思了,这原来是李君为的卧房?
李乐童省去了他们反目成仇的那段,接着道:“自太|祖颁布遗诏后,就有一段佳话流传出来,说太|祖和褚卿其实互相爱慕,可惜两人身上背负诸多,两人活着时,无法在一起,褚帝死后,太|祖痛不欲生,留下遗诏,命后代子孙,必须迎娶褚氏后人为正妻。”
褚寒拿起桌上的画,“看来佳话是真的。”
李乐童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褚寒不再天真可爱的语气,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下面金色的细链子,“不。”
不是佳话。
褚寒看到那两条细金链子,倒是很有兴趣地挑了下眉,“夫君,什么意思呀?”
李乐童离得近,他甚至看到金链子上还有经年累月,洗不干净的暗沉血迹,他皱紧眉,心下沉了沉,勉强道:“梓童,
我们找找看还有什么线索。”
他放下被子,盖住了让他不适的链子。
褚寒依言在房间里寻找了起来,时间太久了,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有些东西还是坏了。
比如李君为随手写的纸张,因为没有妥善保管,几百年下来早烂透了,看不出来写了什么。
褚寒又翻了翻暗格,从里面找到了两块上好的玉佩,还有一些小瓷瓶,他打开闻了闻,尽管已经干涸,但褚寒还是闻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合|欢|露。
褚寒脸黑了一下,迅速放回原位,接着找了。
啧,都是太|祖了,玩得还这么花。
许是褚寒心中不敬太|祖他老人家,接下来他找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让褚寒脸黑。
尽是些污秽东西!
越国百姓自幼听着太|祖的故事长大,总是吹嘘他们太|祖多么多么厉害,骁勇善战,刚正不阿,天生帝王。若把这些东西丢出去给越国臣子看,他们怕是以后跟别国建交都没底气了。
褚寒兀自生了会儿气,忽然发觉没听到李乐童的声音了,忙去找。拨开珠帘,褚寒见到李乐童侧对着他,手中捧着一本手札,俊美绝色的脸庞含着淡淡的哀伤,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
褚寒想到方才翻到的一面镜子上,背面刻着李君为写的:赠世间第一美人。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李乐童,心道,最美的,明明在这里。
在他的眼前。
褚寒突然觉得,若是换成了李乐童,他也愿意用那些东西禁锢住李乐童,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褚寒轻声叫道:“夫君?”
李乐童合上了手札,看向褚寒的眼神那么悲伤,还带着无法言喻的愧疚。他几次抬手,想将手札递给褚寒,身为褚氏后人,褚寒有资格知道真相,可他抬不起手。
他怕,褚寒看了,会怪他,会迁怒他。
到底是李家亏欠了褚家。
褚寒疑惑地笑道:“怎么啦夫君,是手札上写了什么吗?”
李乐童一步步走过来,有些艰难的,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只是把手札给了褚寒。
“这是李君为的手札。”
李乐童给了手札,但也隐瞒了一些东西,他放下手时,手指递着袖中的纸张,往里推了推。
褚寒看了眼李乐童,又看看手札,似乎不用再翻开看,他已有了猜测。既然如此……
褚寒吧唧丢了手札,抱住李乐童蹭了蹭,一脸幸福,“夫君伤心,我不看了,我抱抱夫君,夫君不要难过哦。”
李乐童阖上琉璃目,也缓缓抱住了褚寒。
不看……便不看了,左右他不会委屈了褚寒,他会待他好一辈子,不会再重演李君为和褚卿的悲剧。
他与褚寒,李君为与褚卿,他们是不一样的。
然而手札上的内容,他注定不能逃避,君后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时,褚寒抱紧他,跟片刻前一样,挡在了他前面。
“我真不敢相信,褚家有你这样的废物。”
“是谁?!”
李乐童拍了拍褚寒的肩膀,示意没事。君后没有武功,且大半生都在被软禁,身体很差,就算真动起手来,也定是他们占上风。
只是不确定,君后有没有带人一起进来了。
君后仿佛看穿了李乐童的想法,那张因为受尽苦难,即便底子很好,还是渐渐露出丑态的脸上浮现出讥讽,“放心吧,本君的好皇帝,只有本君一人。”
褚寒上下打量着君后,觉得画像上的褚卿,的确比君后要俊美许多,但还是很相似,相似的有些诡异。
君后没有理他们,走到书架边,粗|暴地把书本推翻,从后面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副陈旧的画像,不同在画篓里,被保管得精细的褚卿的画,这幅画,落满了灰尘,还藏在书架后面,就像不想让人看到,是有罪的,肮脏的一样。
打开后随意扔到桌案上,声音还是一贯的讽刺,“好皇帝,看看,认出来这是谁了吗?”
李乐童看过去,抿了下唇,“先皇。”
君后嗤笑一声,他厌恶极了先皇,即使是画像,即使画像上的人根本不是先皇,他也不愿多看一眼,“是李君为。”
李乐童和褚寒都惊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解。
为什么李君为跟先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君后又与褚卿长得一样。
君后却好像从中得到了复仇的快|感,“这是报应。”
他没有看手札,而是看向褚寒,脸上的嫌恶和憎恨快化为实质,“你为什么不看?不看看李家对褚家做了什么?”
“便是褚家的一条狗,也该永远恨着李家!”
李乐童攥紧了拳,想上前挡住褚寒,君后直接把眼神落到李乐童身上,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李家,永生永世,该不得好死,受十大酷刑而死!”
这样诅咒的话让褚寒听了很不舒服,拦住李乐童,灰眸像看死人一样看君后,“闭嘴。”
他保证,君后再敢多咒骂李乐童一个字,他会让他先死。
君后没有惧怕,直直地盯着褚寒的眼睛,许久,他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报应,都是报应,是李家的报应,哈哈哈哈。”
褚寒眯起眼,烦躁地用力捻了下拇指,他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君后笑了很久才停下来,就像个疯子突兀地冷静下来,淡淡道:“手札上的内容,就是当年的真相。”
“褚帝不是自愿退位的,他是被李君为花言巧语哄骗的,李君为许诺他退位,就让他自由,但实际上,褚帝刚盖上退位的玉玺,就被李君为软禁了。”
“这里,寿安宫的地下,就是当年囚禁褚帝的宫殿。”说到这里,君后恶心得咬紧牙。李君为囚禁了褚帝还不够,还要把这座宫殿,命名为寿安宫,让褚帝的后人,一代又一代,全囚禁在这里。不得生,不得死。
褚寒皱眉,“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君后神情又疯癫起来,讥笑道:“若真是爱而不得,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君后不仅恨李君为,他也恨褚卿,“那本手札,就是他们两个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你以为从头到尾都是李君为强迫褚卿的吗?不是的,青越之所以有两个帝王,只因褚卿当年一句‘我若是嫁你,我身后可没有家族可给我备嫁妆啊’,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分了一半江山给褚卿,那一半江山,另一个帝王,都是李君为给褚卿的嫁妆。”
“但很快褚卿发现,这样的江山是不牢固的,是会再次发生动乱的,他想走了,他不想留在皇宫,也不想留在李君为身边了,当年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李君为哄骗褚卿退位,说放他自由,可其实根本没有自由,褚卿剩下的所有时间,全都被困在了这里。”
君后目眦欲裂,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褚卿得了病,要死了,李君为发了疯,什么手段都用了,想让褚卿留下,不要走,可他是皇帝又如何,他一步错,步步错,褚卿被他囚禁死了!”
“兴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褚卿对李君为的态度,松了口,他说‘我会转世为我的后代,与你再续前缘。希望那次,我们都好好的,不用再这样互相折磨’,可他没想到,就因为他这一句话,毁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褚氏子弟!”
“李君为疯魔了,他留下遗诏,命人去民间散播传言,编制美好的佳话,世代流传,他要跟褚卿再续前缘。”
“可哪有什么前缘?”君后声嘶力竭,他看着李乐童,像把李乐童认成了先皇,“哪有什么前缘!都是报应!我这张脸,你的脸,就是报应!他们没有再续前缘!他们是孽缘!永生永世,永不得再相爱!这是他们应得的!就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他们的情情爱爱,毁了多少的人!”
“李君为毁了我!”
褚寒怕君后发疯,提防着他。
他身后,李乐童目露哀伤,不忍再看君后,垂下了眼睫。
先辈们的感情,他无法评判对错,可他知道,李氏,是亏欠了褚氏的。
这么多年,那么多的皇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长乐宫或寿安宫安静地死去,他们看着四方的天空,是否也想过,究竟是为什么,他们要承受这些。
如今真相大白。
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句话。
君后明显是更憎恨李君为的,大吼着:“他永远,永远都再也得不到褚卿!他要下十八层地狱!”
“手札的最后,他后悔了,他害怕了,他厌恶自己,把自己的画像烧了,撕了,毁了,不敢留下一张他与褚卿的双人画像,他怕他也下去后,褚卿会因为遗诏怪他,恨他……可是不够,不够,他要加倍的痛!要偿还他欠下的所有债!”
李乐童手指微微发颤,勾住褚寒的手,他不敢握全了,他怕褚寒甩开他的手。
如果可以,他会补偿褚氏,他会弥补太|祖犯下的错。
褚寒偏头看了眼李乐童,大手张开,包住了李乐童冰冷的手。
“没事的,夫君。”褚寒含着笑低声安慰李乐童。
君后的嘶吼声仍在继续,李乐童抬起了眼,看着褚寒的灰眸,难以自控地,向前了一小步,“梓童……”
对不起。
褚寒抱住李乐童,扬起唇,“在呢,夫君。”
他也想,将李乐童,留在他身边。
让他的神明,永远只看着他。
要让李乐童,更爱他,只爱他。
他会让青国和越国合并,而李乐童,就是他的皇后。
他的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