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没能咒骂太久, 皇帝和皇后双双失踪于水中,整个影卫队和当值的侍卫都出动了,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处机关, 顺着地道,一路找到了地下宫。
影卫队跪了一地, 齐声,“属下救驾来迟, 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
李乐童收起了手札, 吩咐他们先将君后带上去, 然后让下人来收拾此处的东西。
影卫在这里见到君后,以为皇上皇后遇刺一事,同君后也有关系, 动作很是干脆地将君后制服住了。
君后也没有挣扎,像失去了生气的人偶,直愣愣地看着那张床。
李乐童出声阻止,“不得对君后无礼。”
影卫反应过来, 连忙松开手, 扶起君后,“君后恕罪。”
君后无动于衷, 好像方才的怨恨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 他骂了, 恨了,疯了, 最后剩下的, 是死水般的平静。
不用影卫扶他, 他自己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给李乐童:“让人砸了这处吧, 我累了。”
李乐童沉默了下,“你好好歇歇吧,朕会处理好的。”
此时他并不知君后最后那句累了是何意,直到三天后,朝中大臣一口气列举出君后通敌卖国的所有罪证,请他定罪。李乐童才知道,君后的累,是不想再活了。
他厌了。
李乐童抬了下手,压下朝臣们的碎碎念,等大殿内安静下来后,才道:“君后通敌卖国,证据确凿,暂压大牢。”
说完不给大臣们说话的机会,起身离开了。
“退朝——”
下朝后,陈老、刑部尚书,皆求见皇帝,李乐童一概不理,让他们回去。
陈老让刑部尚书先回去,他自己又等了一个时辰,可还是没等来皇上的召见。陈老哀叹了口气,也走了。
李乐童此时在御书房,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一个影二,常公公,还有秘密宣过来的江院使。
李乐童把手放到脉诊上,“有劳江院使快些诊,朕还有要事。”
江院使行了个礼,心里有些忐忑,紧紧皱着眉,皇上这样小心地把他叫来,难道是龙体出了什么问题?
常公公也很担心,圆圆的脸上满是焦躁不安。
江院使把两根手指搭在了李乐童的手腕上,细细查探起来,不一会儿,他疑惑地看向李乐童,觉得不对,再诊,可再诊,还是那个答案。江院使傻了,头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医术。
“皇上……您这是、这是……”
看到江院使的反应,李乐童已明白了,收回手,他声音淡淡的,但琉璃目中,还是浮现出了温和的笑意。
虽一开始没察觉到,以为是高烧之后嗅觉发生了改变,闻不得腥味,但那天褚寒跟他开玩笑,说怀了宝宝,李乐童就有几分往这方面想了,只是过于忙碌,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叫江院使来给他诊一下脉。
他还刚跳了湖,受了惊吓。
李乐童问:“脉象可好?他健康吗?”
常公公听的一头雾水,他是谁?
江院使则震惊了,皇上这意思是,他知道自己怀了?!
可皇上是男子,如何怀?
李乐童没有隐瞒江院使,他现在已经怀了,日后还要生,他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太医。
江院使是最好的选择。
“朕乃双|性子,可孕育子嗣。”
一句话,在场三个人都张大了嘴,影二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什么?!他们听了这么大的秘密,真的不会死吗?
常公公早就知道了,他惊的是,皇上怎么突然说出来了?
那脉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猛地,常公公瞪大了眼,他知道了!常公公差点跪下,又喜又悲,“皇上,您有喜了?!”
他万万没想到,圆房承欢的人是皇上啊!他还以为是皇后。
难怪,难怪第二天皇上都下不了床,之后赶路的十天里,皇上也很是憔悴苍白。
常公公一时心疼激动,哭了出来,不禁埋怨起皇后娘娘,怎么能把皇上折腾成那样?还让皇上怀了。
李乐童是皇上啊!
一国皇上,怀了孩子,这可怎么办?
传出去像什么话。
江院使也吓得跪下了,他是诊出来了没错,可真说出来了,他真怕他一家老小都因此丧命啊。
李乐童清楚其中利害,尽管他自己对这个孩子,也是复杂的,但见到他们二人这般模样,有些不高兴,眉眼冷淡下来,道:“朕有孕,是喜事。”
他不容许旁人不欢迎他的到来。
他是他和褚寒的孩子,会无忧无虑,幸福快乐一生。
常公公擦了擦眼泪,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您瞧老奴,越老越糊涂,这大喜的日子,竟还哭起来了。”
江院使磕了个头,“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皇上放心,小皇子非常健康,脉象平稳有力,臣写几张安胎的药方,您照着喝,此外,皇上如今有了身孕,还请更加注意龙体,万事不能逞强,臣隔几日就会来给您诊平安脉。”
李乐童有了答案,也听了几句吉祥话,挥挥手让江院使退下了。
常公公眼睛还红着,想说什么,李乐童有些疲惫,让他也下去了。
待人都退下,李乐童靠在软塌上,一只修长的手落在小腹处,因着听说刚怀孕时不能摸,会把孩子摸没,他就只是放着,不敢动。
这个孩子是意外,来的也不算是时候,但他并没有不喜欢,在得知有孕后,也没有生出不要他的想法。
李乐童想到君后口口声声的报应,闭上了眼。
不是报应,但或许也是天意吧。
他刚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出来后,就诊出了喜脉。天意如此吧。
李乐童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带人低调出宫,去了一趟大牢。
他想见见君后。
临出宫前,有小太监小跑过来,“皇上,皇后娘娘想陪您一起吃午膳。”
听到褚寒,李乐童微微笑了下,“朕午时会回卧龙殿的。”
小太监福了福身,“是,皇上。”
乘着天子的马车一路缓慢行驶,停在了大牢前,李乐童要进去时,想起什么,让人进去把君后带出来,他不进大牢了。
刚有孕,都忘了孩子还小,不能沾染血腥。
君后被人带出来时就猜到要见他的人是谁了,他一身囚服,褪去华丽的锦衣,更显老态,但仍是俊逸的。
“君后。”李乐童叫道。
君后没有点头,两只脚上戴了镣铐,坐到椅子上,“你打算什么时候问斩我。”
很多年了,君后很少在李乐童面前这么平静,大多时候,他都是疯癫的。
李乐童看到君后身上的死气,他被囚禁了大半辈子,真的不想活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间房间的。”
君后扯了下嘴角,“你出巡前。”
李乐童垂下眼,“所以我出巡这些时日,你都没什么动静。”
本来他还防着君后在他出巡时做些什么,结果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有,原来是因为这个。
君后没有说话,看着没有开的窗户。
李乐童也看了过去,道:“云瑶和静妃,包括他们的母家,我都处置了。”
出来后,李乐童就立刻彻查了此事,很快,人证物证俱全。静妃得知自己母家牵扯了黄闻风一案,为自保,亦或是为借机除了褚寒,她哄骗云瑶,说云家其实没有包庇黄闻风,是褚寒吹了枕头风,要借此彻底让云瑶无翻身的可能。
云瑶被降为昭仪后,本就不忿,回去后再一打听,父亲都被关入大牢了,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新仇旧恨,做了静妃的棋子。死在了湖底。
而静妃,侍卫去抓拿她时,她还在咬死不承认,“不是我做的,那些证据都可以伪造,我要见皇上。”
常公公直接命人堵了她的嘴,带走了。
静妃从前还对云瑶说过,‘既然已经知道他不同了,为什么还要去挑战特殊’。
可她自己也忘了,走到了这一步。
君后忍不住了,轻嗤,“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皇帝,你怎么还是心软的像个小姑娘一样?你见我今日这样,同情了?你若是来叙旧的,没必要。”
李乐童抬手,碰了下袖中的那张纸,低声,“我知那些罪证是你故意放出来的,你想死,可我不能让你死,我也不能放你自由。”
君后重重地阖上眼,“那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他只想要一个自由,可从他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这辈子跟自由无缘,如今他想死,还不能死。
“你们李家人,惯会做戏装好人。”
李乐童拿出了袖子里泛黄的纸,太|祖手札最后一页。
“你看过手札了。”
君后厌极了,累极了,“你走吧,那手札跟我无关,我什么也不想管了,你们李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舍不得江山,舍不得美人,但都跟我没关系了,你不让我死,那你就小心些,当心我再咬你一口。”
李乐童知晓君后想要什么,想听什么,可他做不到。
君后知道的太多了,若放他走,假以时日,受伤的就是越国了。
他不能放虎归山。
至于手札上的内容,他也暂时给不了。
“我与皇后,情投意合,恩爱有加,手札上太|祖的遗诏,待过些年,再公布。”
太|祖李君为在最后的时间,后悔下了那道遗诏,他想撤回了,可他又不甘心,怕错过他与褚卿下一世的情缘,便在撤回和不撤回之间犹豫。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正式下令更改遗诏,只在手札最后一页写道:朕许是错了,然遗诏已下……朕想给自己一次机会。若朕的后人,不论多少代,过了多少年,只要看到此手札,宣布朕的遗诏作废,此后再无褚氏皇后。
君后闻言只讥笑一声,懒得再说什么,他真的累了。
李乐童会不会就此停止这个错误,与他何干呢?他的这辈子已经毁了。
而且,李乐童有他自己的报应。
君后起身要离开,李乐童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知道君后非善类,也记得年少时,君后对他的残忍,他对君后,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他的的确确,是愧疚的。
他哀伤君后的遭遇。
“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会看见太|祖的遗诏作废,褚氏再不会有人牺牲。”
君后:“我不信任李氏。”
李乐童松开手,看向自己的小腹,“我知道,但你只能亲眼去看。”
“李氏犯下的错,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从此越国皇室,不会再姓李,这是太|祖亏欠你们的。几百年过去了,该还了。”
君后蓦地回首,“你什么意思?”
李乐童的手放在了肚子上,神色平静淡然,“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褚寒在卧龙殿等了很久,午时都过一半了,也没等到李乐童回来。
褚寒翻话本的手越来越快,他很烦躁。
被他丢弃掉的念头,又爬了回来。
他真的想把李乐童囚起来,时时刻刻都待在自己身边。
他坠入湖底,李乐童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下来时,褚寒就知道,他完了,他喜欢上清正帝了。
他还是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就像命运一般,无可避免的。
对于褚寒喜欢的事物,他一向都是要牢牢抓在手里的,所以在地下宫,看到李君为做的事后,他是动了心的。
但他又不是傻子,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片刻就消失了。
李君为亲身的经验还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傻到真的效仿李君为的做法。
李君为没用,爱人都留不住,他可不是李君为。
他要李乐童,要他心甘情愿地跟他。
可人不在他身边,他就控制不住他的掌控欲了。
喜欢的东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被抢走。
这是他在青国皇室摸滚打爬多年,悟出来的道理。
“皇上什么时候回来?”褚寒忍不住了,一把丢了话本,满身戾气。
美翠被吓了一跳,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皇后娘娘了,嗫嚅道:“皇上……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娘娘,您再等等吧。”
褚寒握紧了拳,手指骨咯吱响。就在美翠担惊受怕地看着面前的八仙桌,怕皇后一个不高兴,砸烂桌子时,皇上终于回来了。
李乐童知道褚寒等急了,让一个小太监先回来通报。
小太监刚说完话,褚寒就越过他跑了出去。
穿过回廊,褚寒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一上午的人,一身明黄龙袍,分明谪仙一样清冷的美人儿,在看见他的瞬间,露出了浅笑,“梓童。”
褚寒跑过去张开手抱住了李乐童,“你终于回来了。”
李乐童笑着拍了拍褚寒的脊背,温声,“怪我,回来迟了,没生气吧?”
褚寒下意识摇头,“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夫君的气?”
李乐童没有错过褚寒跑过来时焦躁的眼神,他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不再在褚寒面前端着他的帝王威仪,抬起手,捧住褚寒的一边脸颊,“生气也没什么的,我会哄你。”
褚寒的心跳快起来,喉间干涩,“怎么哄我?”
李乐童让褚寒弯了点腰,在他唇边亲了亲,“不生气了,乖。”
褚寒重重滚了下喉结,手上用力,抱紧李乐童,把通红的耳朵埋进李乐童颈窝。
“我没有生气啦,夫君,不过,这种哄,我很喜欢,我想多要几个。”
李乐童脸颊也有点红,但还是回抱住褚寒,“好,回去就亲。”
“现在先用膳,好不好?”
褚寒闷闷地嗯了声。
算了,还是别囚着李乐童了,他等一下而已,又不用多久。
况且,他也舍不得让李乐童来等他。
等待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