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青楼,改了名,唤作白鸢,这样的名字像极了在风尘之地卖笑的女子。
一日,一日,又一日,一月,一月,又一月。生生在这青楼之中煎熬了半年有余,来人一波又一波,却无一人与他哪怕有一丝相似。
那日知府家的公子,一个有着翩翩风度满腹经纶不近女色不爱男欢清心寡欲之人,访这青楼竟不过是为了那无双的琴音。
他人沉醉于流煜的容貌,流煜的身姿,琴音之中,都一副忘我欣喜的模样。独独此人眉目锁得很紧,似能懂流煜此时心境一般。
曲罢,公子向前一步拦住流煜,“在下可否有荣幸请白鸢公子小酌一杯?”
“我不接客。”冷冷得推开那人挡住他的手。
“在下冒昧,不过是想以朋友的身份请公子小酌一杯。公子若不得空,那在下明日再来。”这番话引得流煜眼中起了一丝诧异,从前也并非无人以交友的名义来一亲芳泽,只是此人字字句句似乎都出于真心。
日后,那人日日来,只为流煜那短短半个时辰的琴音,日日只问流煜可有闲暇,日日被拒也只淡笑说句那明日再来。人人都说流煜不识抬举,老鸨也对流煜说过,流煜一句‘倘若你不愿我在此长留,那我离开便好。’把老鸨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让她咽了回去。
又一日,那人依旧留他。
流煜问他,“为何公子如此执着。”
“只为好奇,好奇白鸢公子的琴音为何起先忧伤,再日渐彷徨,而后近乎绝望。”
“公子日日来此,不过只为白鸢拙曲一首,不如今日就由白鸢请公子小酌一杯,公子觉得可好?”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流煜取过两个陶瓷酒杯,替那人斟酒再替自己满杯。
“白鸢公子现下可否满足了在下的好奇?”不遮遮掩掩,不拐弯抹角。
“倘若我不愿回答。”
“那在下只好明日再问。”似乎并不在意流煜的百般拒绝,拿起酒杯轻啧一口,淡淡得笑。
“为等一个人。”
“心上之人?”
轻轻颔首。
“未曾等到,何不离开此处去寻他?倘若……”未等说出替流煜赎身的话就被流煜打断。
“此处,是他送我的归处。我又怎么舍得离开?”
那人满目不解,对眼前之人好奇更胜,什么样的这般对他还值得他如此对待。
“可怨他?”
“怨过。”
“现在不怨了?”
“嗯,不是他的错。”
你可知?现下陛下派了人,就是翻遍整个国,也要把你和他寻出来?那日他在他父亲的书案前见着一封皇帝,有着流煜的画像。第一日他听完了曲子,拦住他那一瞬就认了出来,白鸢不就是流煜么?
竟然只一句,这是他送你的归处,就留在这青楼半年有余。
这些话但都说不出口,看一眼眼前的人,不着别的心思,不妨碍皇帝寻他,不帮着他逃离,全当作观戏一般就好。
流煜被眼前这人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发难,“今日就到这里吧,恕白鸢不远送了。”
“好,在下明日再来。”
……
一直到一日,那位知府公子再请流煜小酌之时,门外冲进来十一二人官兵,分出几人守着门,其余几人走向流煜。
老鸨虽说害怕,却不能让他们扰了生意,只身向前:“官大爷,您驾临我们小店有何贵干啊,不如坐下来喝一杯?妈妈我请。”
“让开。”那官兵显然不愿意多和老鸨纠缠。
流煜也不看向来人,只轻轻得叹一句,“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不逃走?”那人也很是平静。
“我无处可去。”
“可需要在下帮你。”
“罢了,会连累你。”流煜对那人微微展颜,“这些天,视你作知己。谢谢你。”
流煜慢慢走向官兵,不反抗,不挣扎,任由绳索扣在手上,被压上马匹,飞驰而去。
那人后来娶了妻,有了孩子,回首一生,唯有那个叫白鸢的公子那一日那一个笑容,是他此生都不得忘怀的。旁的记得再深刻的经书,兵法,也不过是浮于灵台不入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