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难驰>第51章

  我狼狈地在糖水铺唯一打了伞的桌边坐着,旁观刘青闻忙碌着。他先帮我清理了那滩秽物,又撵走了这张桌子原本坐着的男子,其间还点好了冰糖水,如今捧了糖水给我。

  碗里是碎冰几块,煮出沙的绿豆里还掺了去芯的莲子。我方吐过,感觉舒服一些了,但还是吃不下去东西。可是刘青闻忙完了一切,就坐在我身边盯着。我虚弱地舀了舀糖水,上下捣了,犹豫着要送进口中。

  “吃不下不用勉强自己。你是不是怕我?”刘青闻夺过瓷勺,把糖水碗移到他身前。

  我垂下眼型,如蚊般轻应了一声。

  他大口喝着绿豆糖水,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有些恍惚。好像,好像我曾见过他吃饭的景象。黑白色的发丝晃动间,曾经满头乌发的他与此时似乎重合起来。我再想思及与他有关的其他事,便又是头痛难忍了。

  此时糖水摊的老板跑过来,气喘吁吁把油纸包放在我们桌上,殷勤笑道:“公子,这是你方才托我买的。”

  我见刘青闻略微一点头,将铜板给了老板。然后他小心翼翼扯开上面的细绳,露出朴实无华的几块点心:一只红糖馒头,两块枣泥糕,一片桂花米糕,一只银丝卷。

  其实看着生得如此疏清寡欲的人为我低下头颅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心中会生出一股不真切的感受。就好似云端浮雪,即便落在手心,也只是转瞬即化,愈想抓紧愈化得快。因为鲜洁霜雪本该在更高远的地方,而非俗世尘间。虽没能想起过去,也不识得他,可我总觉得刘青闻的手是执剑名扬天下的手,不是为我扫地买吃食的手。毕竟他曾是……清音公子。想到从前在安须山下听到的流言蜚语,我下意识看了看刘青闻的脚。他今日穿鞋了。

  我忽然想到一句俗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假使那些流言属实,那他如今是因为找到我才穿上鞋的吗?是我多想了吧。只不过他如此卑微细致,看着对我执念颇深。

  “还是吃不下吗?那过会儿想吃了同我说。”刘青闻把油纸重新裹好,提在手上,“去看看成衣吗?”

  可那山尖雪此时真真切切落在我肩头。我抚不走他。我收回视线,点了头。还真是个烦人的怪人……为什么他要纠缠着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倘若我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他呢?

  我们二人走到成衣店。老板娘热情地推荐着,从夏服到冬装都找了出来铺开。刘青闻竟也没有阻止,还问有没有颜色素净些的裘皮外衣。这不是胡闹么?我看了眼店外赫赫炎炎的烈日。

  “你喜欢这件吗?要不要试试?”刘青闻拿了件雪白色镶毛的斗篷,浅色眸子锁着我。

  老板娘察言观色了一番,笑着迎了上来:“这件可是关外进的兔子毛缝的,可暖和。而且还是上年余下来的最后一件。今年关外在打仗,估计今年冬天进不到这么好的兔毛了。”

  我看了眼刘青闻似是被说动的神色,只好点头。不过我躲过了他想帮我披上的动作,缩了缩脖子道:“我自己来就好。”

  这件斗篷白花花的,会不会很容易脏?我看不见自己穿上的样子,只好转头问刘青闻。甫一转头,修长分明的手替我系着襟前的带子。我看着他与雪色斗笠衬在一起也不遑多让的苍白长指,一眨也不眨。简直像玉一样。

  那只手系完带子就离开了。刘青闻退后一步打量着我。

  老板娘见缝插针地说:“哎呀,公子真是唇红齿白。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件衣服很配你呢。要不要把帽子戴起来试试?可暖和了。”

  我迷茫地看了眼刘青闻,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只好迟顿着把帽子拉了上来。毛绒绒的兔毛在帽边,挨着我的脸,一开始有点痒。

  “这件要了。那三件也要。有没有靴子?也拿来一并看看。”

  他答应得好快啊。我要穿靴子,但刘青闻说我膝伤没好,这店里又没有凳子,捧了我的脚在怀里一双双帮我试。我遽然觉得脸烫起来了,他这样就像我的家奴一样……可是,可是我知道他不是。

  “其实不用买斗篷的,天气很热。”我看着他严谨认真地扶着我的脚,要把解开带子的靴子套上去。

  “雪山很冷。”

  “哦……”我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刘青闻帮我穿好了靴子,叫我站起来走动试试。我正要动作,他却拉住了我,把我还未脱下的斗篷揭开。原来刚刚我是没脱下来才觉得脸烫。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会儿,大概也真的把我认做成了主子,开始围着我转起来。最后我们稀里糊涂又买了两双靴子,还有一只暖手套。

  我把刘青闻递给我的钱袋又递给了老板娘。他这番多此一举,大概也是看出了老板娘的误解吧?这怪人心倒挺细的……我心中嘀咕着,陡然发现买的所有衣裳里没有一件是刘青闻的。

  “你不买件吗?”

  “青山冬天很长,也很冷。我习惯了,不会觉得冷。”

  我咬了咬下唇,没有再说话。好吧,怪人一个,愿意冻着就冻着吧。

  “饿了吗?”刘青闻捧着快遮住他脸的衣服靴子,侧头看我。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饿了才咬嘴巴的吧?我下意识就要否定,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刘青闻把一堆东西轻轻放在地上,从善如流地把手上的油纸袋递给我。我接过后,他又抱起了那堆东西。

  他这样更像富贵人家府里的粗使下人了……我打开油纸包。里面还是方才看见的那几块点心,完完整整的,没有被压到。不过有一点冷了,我捏了捏枣泥糕,发现油纸上有凝结的水滴。

  “冷了,”刘青闻忽然开口,但没有看着我,眼睛只是盯着前方的路,“要不要丢了再买一份?”

  我想起他付完钱后轻了一大半的钱袋,摇了摇头,感到一种罪恶感。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吞吞吐吐开了口。

  “不用了。谢谢你……”

  刘青闻动作停了一下,短到几乎我以为是错觉。正当我一路上忧疑着要不要再说一遍时,我们已经回到马车边了。

  今天很大方的怪人帮我掀起帘子,低低地对我说:“不用谢我。我欠你一条命。”

  原来……他听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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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写一些攻君前脚说自己不会冷,等到了雪山钻到老婆怀里喊“好冷”的雷人情节,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