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青试探了一句:“喂?”

  对面是良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霍柏衣突然笑了一声。

  “嫌我恶心,是吧?”

  一句话给辛青CPU干烧了。

  他甚至以为霍柏衣打错了电话,或者在跟旁人说话。

  “啊?”辛青说,“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霍柏衣突然喊起来,“你有病是吧,嫌我恶心你不会直说!?你假惺惺地发什么申请备注什么破话,你都不觉得自己假吗!?你真不愧是花崔的人,怪不得你能跟那群人玩到一起去!你跟那会长真是一个……真是他妈如出一辙!”

  花崔就是煤炭公会的名字。

  辛青被骂了个满头懵逼。

  但他也被惹火了,张嘴就骂:“哎不是我说你有病吧,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你从刚才开始都放的什么狗屁,我跟他一样!?你他妈不玩游戏眼睛也瞎了是吧!”

  “对啊,我他妈是眼瞎了。”

  霍柏衣深吸一口气,怒骂道,“我眼睛要是没瞎我至于把你收过来当徒弟吗!?”

  “你——你疯了是吧!?你他妈,你,你神经病吧!你从哪儿听了什么东西你到这儿来跟我发疯!?你听都不听我解释,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你的坏话我他妈一句都没说过,你听到没有,爷一句都没说过!我招你惹你了,你让人骂的时候我还帮你说话,我才是他妈的瞎了眼了!!”

  “你帮我说话,你什么时候帮我说话了!?”霍柏衣说,“我告诉你,已经有人把你说我的话录下来给我了,你小子别以为背后嚼人舌头别人是听不见的,你别以为惺惺作态对谁都管用!”

  “?录下来?什么录下来?你说什么东西?”

  霍柏衣喊:“我说有人录音了!你别给我装傻了,我看你更恶心!”

  “你他妈——不是你能不能别跟我喊,你喊有什么用!?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录音行不行,我也根本没说过你恶心……等等,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听的录音里我说你恶心了?你放什么狗屁怎么可能,我说都没说过那种话,他怎么录得着!?”

  霍柏衣冷笑出声。

  “还装,是吧?”霍柏衣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你是不是看我可怜,把我当狗耍?”

  “……不是,你,我……”

  辛青话都说不明白了,霍柏衣接二连三的气话跟机关枪一样把他打得又气又不知所措。

  霍柏衣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就是恶心我就是脑子不正常精神有问题,我乐意,我就他妈烂到泥里了,但那他妈也跟你没关系……我就是烂死我也没对你说过什么,我更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师父做到这份上,我够对得起你了,我用不着你,在背后骂我,烂、恶心、没妈、鬼子……我真他妈谢谢你全家了!”

  霍柏衣啪地把电话挂了。

  辛青愣在那儿,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霍柏衣说什么?

  说他辛青说的什么?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片刻后,辛青回过神来,立刻一个电话回拨了回去。

  霍柏衣给他挂了。

  辛青立刻打字。

  他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我怎么可能一边说那些话一边还在备注里给你说好话,我是那种人吗?你傻逼吧你这点儿弯都绕不过来吗?

  霍柏衣回他:你自己不清楚?

  辛青差点儿吐血。

  “我清楚个屁!”辛青愤怒回他,“我要是清楚我还在这儿跟你说什么,那都不是我说的话我清楚什么,你神经病吧!”

  霍柏衣没回他。

  等了片刻,霍柏衣才回:关系解绑了,给我滚

  辛青愣住。

  他抬头看屏幕,他看向游戏,真的有一条通知。

  他点开。

  【玩家“去病”已单方面和您解除师徒关系】

  辛青握着鼠标的手抖了很久,他来来回回把这条通知看了十多遍,直到字里行间都要盯出洞来,才终于难以置信地吞咽下了这条现实。

  他那时候脑子都是嗡的,再给霍柏衣发消息,前面就又有红色的感叹号了。

  他又被删了。

  辛青又去给霍柏衣发好友申请。

  辛青气得要疯,恶狠狠地在备注里说,如果他不加回自己来,现在就去把他给自己打下来的所有东西还给花崔公会。

  霍柏衣倒是回了。

  他回了那条备注,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威胁我管用了。

  然后又补充:反正都是垃圾,随便你。

  看着垃圾那两个字,很奇妙地,辛青突然平静了。

  即使与此同时他的心脏还在咚咚地震响,但他的情绪却平静得像不起一丝波澜的海面。

  他终于慢慢地明白过来,他又被搞了。

  又是那个煤炭。

  翟尹沉默了。

  结局太过突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欲言又止了几下,翟尹呃了一声,说:“那……之后呢,还有之后吗?”

  “算有吧。”

  辛青说,“他账号转服了,角色直接从榜上消失了。后来他的另一个朋友来加我,又塞给了我一堆材料,和我说,那是霍柏衣没来得及放进那个仓库里的东西,让我收着。他说我不要恐怕也不行了,霍柏衣账号要转服,带不走,反正都是给我打的,干脆就还是交给我。”

  “霍柏衣还让他告诉我,那些东西能自己用还是自己用,别还回去,他觉得恶心。如果我非要恶心他,那给会长去也行,反正他已经看不见了。”

  “我觉得他简直在给我扣帽子,我根本不是这种人,我气得换了个小号去加他,他没给我通过,就只在备注里跟我说,他已经没话跟我说了。”

  “他看出来那个小号是我了,他太了解我了。”辛青说,“我说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从来没恶心过他,他说……无所谓了。”

  翟尹心里五味杂陈地抿抿嘴,又问:“那他后来,还找过你吗?”

  “没有,”辛青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空气忽然有一些说不清的沉重。

  一切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结尾潦草得几乎找不出形容词,如同秋风本来还在狂吹着满天落叶,可这风突然停了,于是叶子转眼就全都摔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翟尹看着他,没有说话。

  辛青很轻松似的朝翟尹一笑,说:“很正常,这游戏就这样,人跟人的关系就一条网线,很多都是突然就断了的,误会也不能解释清,无疾而终很正常。”

  翟尹说:“那你怪他吗。”

  “怪不怪的谈不上,这事儿我确实是有段时间越想越生他的气。你说他张嘴就骂,骂完就走,不听我说话也不听我解释,就没见过他这么自说自话自我中心的,烦死他了。”

  话说到这儿,辛青顿了一顿,接着沉默了挺久,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不少。

  他说:“但是我又一想,如果真有人捏造了一段很过分的录音给他听,他不生气才怪……可是再生气,也不能我的一句话都不听吧。”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翟尹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但听得心里怪难受的,就转移话题问:“那,那个公会后来怎么样了?”

  “我去辟谣了。”辛青说,“后来我想,也许都怪我没有及时出来辟谣,他才会觉得我是认同公会那些人的,他才会觉得我也讨厌他。之后那个公会没吵过我,真相也被路人挖出来,就在贴吧翻车了。”

  “解散了吗?”翟尹问。

  辛青点点头。

  翟尹说:“那就好,希望世界上所有傻逼不要再出来为祸人间。”

  辛青乐了,道:“说真的,我都不知道霍柏衣为什么要答应来我这儿。我以为他是知道那个录音不是我了,结果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觉得是我,他还说他不计较了,他非让我翻篇……不是我干的,我干嘛要翻篇。妈的,神经病,别人就算了,他居然还这么一根筋地要冤枉我。”

  “确实,不是自己干的事,还非得自己咽下去翻篇,挺傻逼的。”

  “嗯。”

  翟尹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辛青说,“他刚给我送药来了。我现在真的看不懂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翟尹问:“你想听他的话,把这事儿咽下去认了翻篇吗?”

  辛青脸都黑了:“滚。”

  “我猜也是。”翟尹说,“既然不想认,那就别认呗,再说根本就不是你犯的事,认了干什么。谁也没规定你必须得听他的,也没规定必须他说什么你就得是什么,更没规定只有你受委屈认了这件事,你俩的关系才能好。”

  “他既然跟你挑明了要全都翻篇,你就也跟他挑明,这事儿不掰扯明白就翻不过去,你死都不会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翟尹说,“霍柏衣他是个顾大局的人,在上场比赛之前,肯定要和你的关系缓和下来。你还是咱家的队长,他肯定比你还急着给过去的事一个解决方式,你就跟他耗着就行了,他说不定耗不过你呢,听我的。”

  翟尹这番话越是说,辛青越是觉得真是太tm有道理了,越听就越战术后仰。

  等翟尹说完,他也禁不住缓缓发出一声“卧槽”的感叹,惊道:“兄弟,哥们从没觉得你如此伟岸过。”

  翟尹白了他一眼。

  *

  送走翟尹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辛青简单刷牙洗了把脸,冷静了一番。

  洗完脸,他没动,站在厕所里两手把着水池子,出神地盯着水龙头的水往下哗啦啦流了半分钟,才伸手把它拧好。

  他抬起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又看了会儿后,终于直起身来,抓起一旁的毛巾,给自己擦了脸,走出卫生间,拿着手机,给霍柏衣发了信息。

  辛青:刚刚那个药,谢谢你

  辛青:多少钱,我转给你

  电竞选手都不会睡很早,霍柏衣也没睡,很快就回了他。

  霍柏衣:不用,那点钱我还是有的。

  霍柏衣:我还没穷到那份上。

  辛青:哦,好吧

  辛青:但是你之前说的事,我不认。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没说过的事你非当我说过翻篇,我不干

  辛青:要么你把录音给我,咱俩掰扯明白,要么就这么一直吵下去

  隔了半晌,霍柏衣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辛青被这六个蚂蚁似的点搞得挺不自在,对话框里来来回回输了几句话,但最终都觉得不妥,删了。

  到最后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把手机一扔,不管了。

  该说的都说了。

  辛青想,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