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换半张床被睡一晚上，不算亏。
靳诺起初盘算得很精。
但当他看见面前一盘看起来只是焯了一遍水的鸡胸肉和蔬菜，以及用氨基酸粉冲的佐餐饮料之后，他傻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氨基酸粉还是半年前一个赞助厂商送的，他尝了觉得不好喝，就此束之高阁，也不知道过期没。
所以代泓予是哪里翻出来的？！
“刚刚做饭的时候吊柜门松开了，它自己就掉出来了。”当事人如是说。
“这……就是你说的晚饭？”
代泓予一脸理所应当：“对啊，不然怎么保持体型。”
“可是现在是休赛期！”
“体型管理应该贯穿于运动员生涯的方方面面，不应当因赛季与否而波动。”他打量了一下靳诺，严肃地点评道：“我觉得你的体型还有进步的空间。”
靳诺面露菜色。难道是他主动要求和代泓予一起睡觉吗，否则为什么进退两难的是自己？
他拧着眉头一口灌了氨基酸水，一股奇怪的酸味直冲脑门；鸡胸肉柴且无味；蔬菜看着像是焯过水，吃进嘴里才发现根本没断生。他夹一片送到豆包鼻子前，豆包闻了两下扭头就跑。
“你在役的时候就吃这些吗？”靳诺难以置信。
代泓予咽下嘴里的青菜，说：“不啊，那个时候是有营养师专门为我准备三餐的。和这些也差不多吧，有时候会换一下肉和蔬菜的种类，我吃多了就学会了，怎么了，不好吃吗？”他毫无异样，筷子在餐盘里翻飞。
靳诺欲言又止。这是豆包狗生第一次在饭点没围着餐桌试图讨食。
饭毕，两人带狗下去遛弯消食，这是代泓予主动要求的，他说这叫“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靳诺抿了抿嘴，感觉这顿饭吃了比没吃还痛苦，如果活到九十九的代价是吃这个，那他还是早点死了吧。
两人一狗围着小区外面走了两圈，然后回家，洗漱，睡觉。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不香甜。靳诺常年独居，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代泓予睡觉不安稳，总往他怀里钻，动不动甩个胳膊腿，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外头有狗打小呼噜，卧室里还有一道均匀绵长的呼吸，两相夹击，硬逼得他生生熬了大半宿。
还有一个原因是饿的。晚上他没吃饱，家里又实在翻不出零食——狗零食倒是不少。他怨怼地看着身旁熟睡的面孔，比着拳头挥了好几下，终究还是没舍得砸下去。
算了吧，这张脸蛋还怪漂亮呢。
次日早晨八点，靳诺隐约感觉到脸上痒痒的，迷蒙睁眼的时候，正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贴在眼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个人，一双狗爪子就冒了出来，毛大头压在代泓予头顶，兴奋地叫了好几声。
没想到靳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惊醒，代泓予悄悄撤回了悬在空中的手。
靳诺总算是想起来了，昨天他把代泓予带回家，还和他睡了一张床，为此折腾得他大半夜没睡。他颓丧地一头陷进枕头里，用被子把脑袋一捂，含糊地说：“豆包不许叫。”
豆包乖乖哼唧几声，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的声音：“靳诺君快起床，我们去晨跑！”
跑什么，烦死了！靳诺伸手在虚空随便挥了几下，翻身往反方向滚了两圈，试图逃离这个声音。
这个人实在锲而不舍，又绕到另一边摇晃他：“起床啦起床啦，难道不要训练吗？”
靳诺猛然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睡眼迷蒙地发火：“干什么啊！十点才去训练！八点为什么要叫我起床！”
代泓予眼睛睁得滚圆，愣了一下，摸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他手机上赫然显示的是09：08。
“啊，对不起，我忘了改时区，还是日本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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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体出了一个大新闻，已经传遍了包括短道和大道在内的所有共用同一片训练冰场的冰上项目。
据知情人士蓄意传播，今早花滑队的靳诺和代神一起来上的冰。
每个听到代泓予名字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不管是不是训练或工作时间，他们全部凑到冰场外面偷偷围观。
易执今早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副壮观景象。
“今天这是怎么了，冰场塌了？”他抓抓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人回答他。
他好不容易挤过重重围观人群，抱臂站在一旁考勤的陈达已经逼近发火边缘。
“易执，你还想不想滑了，不滑滚蛋！”
“对不起教练我错了我冰鞋已经换好了马上上冰以后再也不敢了！”易执条件反射地僵直，顺口溜一样念出一长串咒语，顺便再在脸上堆出真诚的表情。怎么搞的，他暗恨，昨天陈教练考过勤了，没道理连着第二天再来啊。
“陈教练，是易执君来了吗，叫他快进来吧。”里面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谢谢靳哥，靳哥真好。易执低头做了个鬼脸，等着陈达大手一挥放他自由。
……不对，靳哥刚刚叫他什么？
“易执君”？
他从哪里学来的大佐语……卧槽！不是靳哥！
围观路人饱含同情地看向易执，恐怕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地狱。
冰场里面，代泓予扶着靳诺滑到一旁休息，贴心地给他递上一瓶氨基酸饮料。
“小诺先休息一会吧，4Lz还要再练，跳跃高度还是不够，这个腾空姿态是拿不到高GOE的，加油。我叫易执君进来。”
靳诺接过水，猛灌了两口，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代泓予完全是个疯子。
他本来以为平时自己上冰六个小时左右，已经是极限了，可在代泓予手里，两个小时的训练量能比上他平时三个小时。他体能不是强项，堪堪够用而已，彼时代泓予一脸欺骗性极强的笑容对他说：“放心吧小诺——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安排超过你能力的训练任务，相信我吧，就当锻炼体能了。”
易执起初的震惊已经转化为恐惧。围观了全程的短道朋友怜悯地告诉了他全过程。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犹豫地蹭过去，随着距离缩小，靳诺泛红流汗的脸庞和因高速旋转而充血的指尖愈发明晰。感觉到有人接近，靳诺本能般地抬头，眼神都好像不聚焦了，只向着大概的方向投来一个茫然的目光。而在他的身旁，代泓予笑意盈盈，姿态从容，右眼下一颗泪痣在全黑衣着的衬托下更加艳丽夺目，沁出血色。
“易执君，昨天没有见到你真是遗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未来的新教练代泓予，请多多指教！为了能给你们提供有效的帮助，我想了解一下易执君的水平。”代泓予脚下略微滑动，侧过半个身子，下巴轻抬，示意易执到冰场中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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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非常棒的跳跃。易执君是五种四周全的对吗？——很好，那3A如何？——跳得也很棒，真是太好了。我会针对易执君的滑行和表演短板进行特殊训练的。”
像昨天对靳诺做的那样，代泓予初步评估了易执的水平，并为他详细制定了一套新的训练方案。
目前的运动量不算很大，易执只是微微出汗。一旁的靳诺捏着水杯旁观，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打断了代泓予的思绪，叫他想起自己，再把自己拎过去反复鞭打折磨。
同样的，易执也是胆战心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捧着忐忑的心脏等待代泓予的宣判。
中性笔的笔帽顶住代泓予的下唇，他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好像真的在纠结要辅导哪个学生比较好。
片刻后，他有了决定，眉目舒展，笑着看向那个倚在挡板上的人。
“小诺，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