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诺脸色纠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看他的状态，明显是不太好了。
“没休息好也不可以再休息，时间已经到了。”代泓予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不由分说。他亲自滑到场边，半拉半拽地把靳诺拉到场地中央。
“从今天开始，我会带着你练F跳，争取在下个赛季开始前把4F练出来。——好，请跳一个3F给我看一下。”
靳诺依言跳了一个3F，足周，高度够，但是用刃模糊。
易执在一旁捏着矿泉水瓶，欲言又止。
“小诺，F跳的全称是什么？”
“后内点冰跳。”
“那应该是什么刃起跳？”
“左内刃，”靳诺表情显得有些迷茫，“我错刃了吗？”
代泓予摇了摇头：“用刃模糊。很明显的平刃，掌控不好会非常容易偏到外刃。”
“真的吗……可是我感觉起跳前我的左脚用的是内刃，不知道为什么……”
易执忍不住张口：“靳哥，你的准备动作是内刃，但是起跳的一瞬间就变了。”
“易执君说得没错，你压不住刃，就是这样的。动作不到位的话，即使跳出四周跳也没有意义。”
被否定让靳诺感到紧张：“我再……”
“易执君来示范一下吧，4F就好。”代泓予开口打断了他，冲冰场边上的易执招了招手。
易执放下水瓶，先看了靳诺一眼，才有点犹豫地滑到场地中央。
代泓予握住靳诺的掌心，和他一起往边上让了让。感觉到冰凉潮湿的触感，他偏头看向他，靳诺嘴唇抿得全无血色，眉间的距离变小了，显得有些不安和焦躁。
他是该不安和焦躁的，因为代泓予一语就道破了事实。
用刃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这意味着从最开始他学习后内点冰跳的时候就有问题，一直延续到今天。可能是因为他的跳跃都很烂，所以即使他的F跳经常被标“！”*甚至偶尔出现“e”*，也显得并不那么起眼，连陈达都不会额外注意。
但他自己知道。
“别害怕，”代泓予眼睛微弯，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你不信我吗，我说会带你练出4F的，最标准的4F。”
靳诺扭头，四目相对，他在代泓予的眼眸里看到了信念，也看到了那双眼眸所倒映出来的自己眼中所含的迷茫。
易执已经选好了角度，确保用刃清晰可见，不会被浮足遮挡。他起跳前转头看了一下边上的两个人，他们正对视牵手不知道在做什么。易执感到疑惑，但好在很快他们俩就分开了，他也不再纠结于此，专心投入到他的跳跃中去。
一个干净利落且标准的4F。
“特别棒。”代泓予从不吝惜他的表扬，他示意易执可以去休息了，然后继续给靳诺讲解技术要领。
他们从1F开始练，一点一点纠正靳诺的问题。
易执觉得怪怪的，练习需要贴那么近吗？代教练几乎是以一种教初学者的态度在教靳哥。他们身体贴得那么近，代教练甚至在扶着他的胳膊教他起跳前的准备动作。
靳诺也有一样的感觉。
刚刚代泓予凑在他的耳朵边小声讲话，吐息扑在耳尖，就像小虫子咬，弄得他到现在还是痒痒的。他不敢伸手去抓，因为代泓予正扶着他的手臂教他如何保持协调。
他感觉自己的左脚快要失去力气了，明明刚才是有了一点起色的，但现在好像越来越差。
“哎——训练的时候不要分心哦小诺，你看，又变成平刃了。”代泓予故意拉长声调提醒他。
“啊，好的，”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脚好像僵掉了似的扭不过来，“可能是因为先练了Lz，影响到了……”
代泓予未置可否，片刻，突然蹲下身，握住靳诺的左脚踝往里压。靳诺顿时感到一阵电流沿着相触的地方往上窜，红意未褪的耳朵此刻更热了。
“失礼了，我只是想让小诺感受一下正确的发力方式——好，请轻轻地跳一个1F——非常棒！”
他就着蹲下的姿势惊喜地抬头看向靳诺，黑白分明的眼珠上浮，压出分明的双眼皮褶皱，无端送来三分情意：“小诺跳出了很棒的内刃了！虽然还比较浅，但是只要记住这个感觉，加以练习，很快就会练成的！”
靳诺自己还懵懵的，刚才是个内刃吗？他不太知道，只是刚才代泓予压了他的脚踝之后，他就感觉那个关节特别热，几乎完全定住了。他保持着那个角度轻轻跳了一下——这样说来，确实和平常跳F跳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蹲在边上的易执蹦蹦跳跳，他把手圈成扩音器，大叫：“靳哥棒！！”
“谁说你没有跳跃天赋？这么快就能纠正错误的用刃，明明是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代泓予又握住他的手。
刚开始学花滑的时候，靳诺才四岁，那个时候的启蒙教练总是会不停地鼓励他，“小诺第一节课就学会了前葫芦步”、“哇，你跳成了第一个一周跳哦！”。后来他为了追寻职业道路，举家从上海搬到北京，加入了新的俱乐部，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连启蒙教练的面容都模糊了。可是他捏着自己小小的手掌，在冰面穿行的感觉，靳诺始终没有忘掉。
就像现在代泓予握着他的手那样。
就像代泓予鼓励他的那样。
“……我用刃对了吗？”
“对了，”代泓予肯定地点头，“1F已经没问题了，再多加练习一下，争取下个赛季在正赛跳出4F好吗？”
靳诺的眼睛里亮出光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被冰鞋严严地包裹着，坚硬的鞋帮牢牢支持着他在冰面上滑行、跳跃。他松开代泓予的手，顾自滑到一旁，在没人指引的情况下又尝试做了个小跳。
“这次呢？”
“这次也是对的。”
他又接连跳了几个1F，像初学者那样，而实际这片冰场很难有初学者有资格踏足。
易执在一旁咋咋呼呼，而代泓予只抱臂看着。其实刚刚的一串跳跃里，还有几个平刃，不过不是大问题，稍加练习即可克服，他也就没有点出来。
对一个成熟的花滑选手来说，改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跳得越多、越好，越难改。他们往往要花费一两个赛季去做这件事，可能还没有结果。因为性价比很低，有的选手甚至会任凭其存在，赌裁判不抓用刃，轻轻放过，或者被标“！”扣一点GOE，再在别的动作上补回来。
像靳诺这样，一天就有明显改观的少之又少。虽然现在只是1F，再加圈数无异于重新练习跳跃。但是至少开了一个好头，说不定能成功呢。
之后，代泓予又带着易执找了找滑行的感觉，他沿用了当年自己练习时的方法，训得易执叫苦不迭。
其实按照时长来算，比平时上冰时间还要少一个半小时。
下训后，代泓予又恢复了那一副牛皮糖样子。
“小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再给你做饭，今晚换紫甘蓝怎么样，你喜欢吗，我很喜欢！”
易执收拾好东西，奇怪地看了一眼扭动纠缠的代泓予和无动于衷的靳诺，问：“靳哥，你们俩……同居？”
“怎么可能，他住教练宿舍，陈教练都和我打了招呼了。”
“啊？！”代泓予一声鬼叫，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不要住公共宿舍，我要和小诺一起睡唔唔唔……”
靳诺眼疾手快地捂了他的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单独宿舍，和别人的不在一起，独居，很大，很干净，很漂亮，特批的，别和我挤了，我家睡不下。”
易执没听见被打断的重点词汇，喝了口水补充道：“是啊代神，去宿舍吧，靳哥他家可小，就一张床，还有个臭狗，半夜往床上爬，拱人，不让人睡觉。”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吗？”代泓予把靳诺的手扯下来，眼眸微眯。
易执毫无察觉，还眉飞色舞地说呢：“对啊，我去过，靳哥床是大，但是他家那个豆包太热情了我受不了，逮到人就要扑，半夜偷偷爬上床，都把我半夜热醒了。”
靳诺见势不对，赶紧喝止：“可以了啊，别说了。”
他有点心虚地偷瞥了代泓予一眼，不期然和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撞在一处，吓得他赶紧扭头装作没看见。
心虚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嗯，听小诺说，你们休赛季是不会严格控制体型的哦？在我这里这件事是不允许的，从今晚起，三餐必须全部给我报备，该吃什么你们自己知道的吧？”他话锋一转。
“啊？！”易执惨叫一声，“不要啊，靳哥？”他转向靳诺，投来一个祈求的眼神，靳诺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不可以不要，就这样，”他赌气似的偏不看向靳诺，“小诺也是，你们俩都要按我的要求做。”
“知道啦，代教练。”
最终代泓予也没成功和靳诺混回家，今晚他回来的时候，豆包发现主人身后没跟别人，尾巴都摇得不如昨天起劲了。
他拍了一把小狗脑袋，轻斥道：“有了媳妇忘了娘。”说完才觉得怪怪的。
好在小狗听不懂，委屈呜咽两声，又开始顶手心要摸摸。
今天训练量增了，靳诺觉得小腿特别酸，索性倒在沙发上先刷会手机。
一打开微博，各个资讯号不约而同地发了一样的稿子：
中国队男单选手的教练信息更新了，多了一位Hongyu D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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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分表上会出现的标志，代表此跳跃用刃模糊。即应该用内/外刃但实际接近平刃，无法分辨。
*e：小分表上会出现的标志，代表此跳跃错刃。比如应该是内刃起跳而变成了外刃。BV×0.7。
（ps.这类标志还有一些，比如圈数不够会根据欠缺的角度有相应扣分、重复跳跃无效、后半程节目跳跃加分、摔倒等，后面如果写到的话会再标注，一次都放出来太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