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四分钟的自由滑由四个单跳、两个二联跳、一个三联跳、三个旋转、一组定级接续步、一组编排接续步组成，这些跳跃、旋转、步法分别还有更细致的要求。
体能不佳的选手，在短节目或许不太明显，但一场自由滑下来，可能会累得连退场的力气都没有。
靳诺是偏滑行表演的选手，冰迷们对这类选手通常会有一个略带嘲讽的称呼——艺术水母。因为艺术性往往不像技术那样显明易见，受裁判的主观影响非常大，这使他们给某些选手的分数注水更容易。
可惜靳诺配不上这个称呼，他没有高贵国籍，分数旱得要命。
他从冰场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代泓予赶紧扶住他，边上的水瓶盖子打开直接递到手里，趁他喝水的功夫，揪着毛巾帮他擦汗。
“没事……呼，我还好。”靳诺拍拍他，把背心拽过来穿上。
直播镜头切到等分区，靳诺额上脸上全是汗，一滴一滴顺着修长的脖颈没入衣襟。被发胶固定的刘海松散开几绺，又被戴着薄纱手套的细窄手指随手撸上去。桃色湿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凑在代泓予耳边小声讲话。他的呼吸还很急促，连带着空气都湿热起来。
“你怎么没把纸巾拿来啊。”
“刚刚走太急了，忘掉了。”代泓予在抱来的一堆杂物里翻了半天，才确定是真的忘了带了。
他掏出一条玫红色绣大花的毛巾，搭在靳诺脖子上，“还有这个，将就用用。”
靳诺没力气骂他，白他一眼，揪着一侧在脸上胡乱擦擦。
在刚刚的自由滑中，有一个跳跃摔了但足周，有一个没摔，但是好像缺了九十度左右，不知道会被标“q”还是“＜”。
靳诺自己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已经发挥出了自己的正常水平。休赛季的特训成果也在分数中有体现。短节目和自由滑的比分加和为287.78，如果按照以往的水平来看，最多也就280上下。
分数报出来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代泓予比他更高兴，紧搂着他不撒手。
靳诺对着摄像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赶紧挣脱出来，拉着他走人。
没时间磨蹭，代泓予立刻就要回到赛场上去。
下一个出场的就是易执。
靳诺始终没有明白易执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对于他放下的豪言，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他夺冠，不希望他夺冠。
都是运动员，谁又不想站在那个最高的领奖台上呢？
他没急着换衣服，只是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继续观赛。
代泓予狂奔回来，远远地，易执就向他招手，“代哥！”
候场的时候他就没安分过，一直在原地热身，和前天萎靡的样子判若两人。
“代哥，我听到靳哥的得分了，他滑得真不错。”
“嗯，”代泓予点头，“你也要加油。”
“放心吧代哥！”易执一脸自信，“我肯定、一定、必须赢过靳哥！”
代泓予狐疑，这小子状态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昨天南央跟我说……”易执差点说顺嘴，把嘴巴一掩，生硬转口道，“她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天一定会赢的。”
他心里又过了一遍南央跟他说的话。她昨晚跟他说：“你状态不佳，影响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你们领导想要成绩，这成绩只有你能给，如果靳诺君比你分数高，他们就会觉得他抢占了你的训练资源。为了给你铺路，这个赛季他可能连好一些的比赛都比不上。难道你想看到这种结果吗？如果不想，你只能去抢那个冠军。”
代泓予帮他拿衣服，没当回事。这小孩一向喜欢满嘴跑火车。
“啊，不聊了代哥，我上场了。”
广播开始播报，易执摘下冰刀套，一脚踩上冰面，瞬间滑远。
依然是30秒的准备时间，易执拧拧身子，渐渐平静下来，半跪在场地中央。
靳诺半倚着墙面，时不时啜饮一口水。易执每一次顺利落冰，观众席便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也会跟着一起鼓掌。
一共7次。
最后的旋转完成时，靳诺终于起身，转头进了休息室。
凭着这套节目，易执反超靳诺三分，毫无疑问登上了冠军的领奖台。在靳诺后面便是郝嘉逸，他比第二名低了近10分。
冰场上铺设一层崭新的红毯，红毯尽头的领奖台上，三个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合照。
“靳哥，我滑得好吧？”易执高兴得不得了。
“你还说啊，短节目那天吓死人了！”
“对不起嘛，那天是因为没休息好。”
代泓予清清嗓子，“笑什么笑啊，你还好意思笑！只拿个国内冠军就满足了吗，你自己好好看看，和上个赛季比，这分数能看吗？！”
他板着脸，把两个人分开，“靳诺人家进步了，你呢？还好意思笑，等回北京给我加训！”
易执不敢笑了。
代泓予感觉有人拽了他的衣角，还以为是靳诺求情，板着脸转头，却见一个眼熟的小孩儿怯怯地站在边上。
是第三名的那人。
他认识这小孩儿，是宋教练带来的那个，只是一下子却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你是……”
“代老师好， 我叫郝嘉逸。”
郝嘉逸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宋教练。直到宋教练对他点点头，他才鼓起勇气重又开口，“代老师……请问，可以请你帮我签个名吗？”
靳诺在一旁小声揶揄：“代老师，很受欢迎嘛。”
代泓予悄悄瞪他一眼，转身对着郝嘉逸又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可以啊，你有笔吗？”
一瞬间郝嘉逸的眼睛就亮了，他跑去场边，问了好几个人才借到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再跑回来递到代泓予的手里。
“代老师，我没有找到纸，可以在我的衣服上签吗？”
“可以，”代泓予很好说话，不仅签了名，还夸他几句，“郝嘉逸滑得很好呢，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国家队看见你。”
他只是随口一说，郝嘉逸却像得了什么极为珍贵的许诺，语气立时激动起来：“真、真的吗，到时候我可以做代老师的学生吗！”
代泓予一愣。他签的是三年的约，三年后是个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不过对小孩子没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代泓予仍旧肯定地点头，“当然可以，要继续加油！”
颁奖典礼结束后，靳诺一行人目送郝嘉逸和宋教练先行离开。
郝嘉逸牵着宋教练的手，一蹦一跳的，难得表现出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活泼。
也许，这就是中国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的未来。
-
晚上回宾馆，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其他项目选手的连番祝贺。
虽说男单比完了，但其他人还没。明天就是女单自由滑，他们才收敛些，否则又得集体出去大吃大玩。
易执和靳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成绩，但也值得祝贺。等到把最后一个前来道贺的人送走，靳诺脸都笑僵了。
他一边揉酸痛的脸颊，一边往床上摊。被子里还埋着一个人，靳诺推推他，说：“人都走完了，你呢？”
代泓予一掀被子，先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才回看向靳诺，“什么‘我呢’？”
靳诺好笑地补充：“我问你什么时候走啊，都十点了。”
“我为什么要走，”代泓予扑到靳诺身上，用力捏他的脸蛋，恶狠狠地说，“你不是说比完赛有话跟我说的吗，你不会忘了吧！”
靳诺不吭声，只略带笑意，盯着他看。
房间里灯光昏暗，静谧无声。
透过那一扇四方的窗户，能看见璀璨耀眼的霓虹灯铺就成银河，流淌过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
现在这条银河，落在靳诺的眼睛里。
喧嚣的城市噪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此刻这个房间里，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
代泓予的那只捏着靳诺脸颊的手，慢慢移开，转而抚上靳诺纤长的睫毛。
靳诺没忍住眨了眨眼睛，毛绒的刺痒搔在手心，像是被捉在手心的蝴蝶，小心地不弄伤它，却又不想让它跑掉。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寸许。
几秒钟的时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代泓予捧着靳诺的脸，突然低头直接吻了上去。
温软的唇瓣相贴，几乎一瞬间就激起了化学反应。靳诺闭上眼睛，费力地从被褥里抽出胳膊，转而揽住代泓予的脖子，带着他的身体往下压。
代泓予撑着胳膊，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压到对方，唇齿咬着靳诺的下唇，偶尔伸出舌尖舔舔，不敢深入。
感觉到他的试探，靳诺微微分开一点距离，盯着代泓予湿润的嘴唇，再一次印了上去。
代泓予根本没怎么接过吻，感觉到靳诺的舌尖探进口腔，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木讷，只好学着笨拙地追逐。
呼吸声渐乱，代泓予泄愤似的在靳诺唇角咬了一口，随即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不动弹了。
靳诺喘了几口才平复呼吸，他嘴唇莹亮，脸颊通红，可边上还有一个比他更害羞的。
他推推代泓予的肩膀，语带笑意，小声说：“干嘛，起来呀。”
代泓予脑袋蹭了蹭，表示拒绝，身体纹丝不动。
靳诺只好说：“我不好呼吸了。”
他又伸手推了推，这下能推动，于是便顺势改成面对面侧躺的姿势，伸手把代泓予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别正，强迫他面对自己。
刚刚在枕头上又蹭又揉，代泓予那白天打理精致的头发此刻像鸡窝一样，有一绺甚至还挂在睫毛上。嘴唇红润，眼神飘忽，看哪儿都行，就是不敢看靳诺。
“你——”两个人同时出声，又被对方的声音一惊，双双闭上嘴。
靳诺表面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其实紧张得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刚才主动开口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现在脸颊和胸口发烫，指尖冰凉，只敢偷偷捏紧被子，脑子里像放烟花一样。
“咳咳，”代泓予不敢看靳诺的眼睛，只好盯着他削尖的下巴，假咳两声，说，“这次冠军杯……表现很好，恭喜你。”
“……谢谢，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靳诺只敢用气声问。
代泓予的眼神又开始飘了。
“……有。”
“那你快说呀。”靳诺催促。
“……你怎么不说？”代泓予恼羞成怒。
靳诺一愣，“我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要亲我，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上次就是，这次还是，亲了拍拍屁股就不认人！”代泓予闭眼咬牙，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实话说了出来。
他说完就气冲冲转过身子，只留后脑勺对着靳诺。
屋内一时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背过身子，努力分辨背后的动静，但似乎只能听见空气下沉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代泓予几乎耗尽耐心，按捺不住想要转身逼问的时候，背后终于传来声音。
靳诺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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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一下下，明天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