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否是打耳洞的好时候还有待商榷,至少靳诺可能会斟酌这个答案。
到酒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耳垂肿得厉害,一碰就疼。他回忆了一下,想到也许是刚才用围巾砸人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只是那时他将这一瞬间的拉扯与心脏的抽痛融合在了一起。
靳诺面无表情对着镜子挤污血,脸上没有一丝异色,好像一点也不痛。
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打耳洞之前他没想到自己的愈合能力能有这么差,或许可能他就和这玩意儿犯冲,他就不该一时兴起。
在靳诺的社会圈子里,不同的人总会对他有不一样的评价。当初他咬着牙非要去滑冰,无论如何也不回头的时候,以母亲为首的很多人都说这孩子真够犟的。但是在花协的那一段枯燥无味的时光里,领导们总是很满意他,无论他们有怎样莫名其妙的要求,他都能沉默着一再退让。
靳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界定一件事是必须坚持还是可以让步的。
代泓予临走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想我回来的话,我就一定会来。”
无法控制思维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是仔细考虑一下的话,好像又不是这样。
如果有个人能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答案就好了。
靳母打来电话,靳诺接通,开了免提随手放在洗手台面上。
靳母问:“还好吗?”
靳诺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靳母说:“我回上海一趟吧。”
靳诺说:“不用,妈,没什么。”
母子俩简单聊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还没有息屏的手机,靳诺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拿起手机对着红肿的耳垂拍了一张,发给代泓予。此时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他没有想要什么回应,事实是在那一秒钟里突然诞生了这一种冲动,然后就跟着冲动做了。
原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困难。
北京飞大阪要三个小时,北京到上海要两个小时。这样比较起来,他们好像变得很近。
落地之后代泓予马上给他回了消息:又发炎了吗,疼不疼?
靳诺说不疼,然后问:刚落地?
代泓予拉着行李箱,脖子上还缠着那条羊绒围巾。桐原南央说来机场接他,但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他还在找人。
他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回消息:对。在找南央。
四周的人全都在说他的母语,刚听见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靳诺说:哦,晚上吃什么?
代泓予:妈妈在家里做了饭。你呢?不要因为在外面就不好好吃饭
靳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还没有见过你妈妈。
这简直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代泓予说:以后肯定有机会见到的。我妈妈很好,她是真正的中国人,一定会喜欢你的,你也会喜欢她。
他们像一对异国恋情侣一样聊天,类似桐原南央和易执。
-
因为频繁停下来打字,代泓予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桐原南央。
桐原南央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没用啊哥哥。”
代泓予把行李箱塞到后座,“小心我跟妈妈告状。”
桐原南央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还继续往下讲,“我以为你会留在中国,结果还是灰溜溜滚回来了。”
“哪里灰溜溜,我又没放弃。”
桐原南央夸张地笑了一下,说:“在中国你都没能把人拿下,在日本就可以吗?”
代泓予停下动作看着她,突然笑了,“这可不好说。”
-
第二天靳诺就回上海了。他跟世纪星的老板说,以后代泓予不会再来。老板已经从新闻上知道了代泓予回国的消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好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相比之下,家长们倒是表现出来了更多的可惜。总有人真心实意想让自家孩子出头的。
关尔佳怕他又憋着心事把自己憋坏,总是来嘘寒问暖,靳诺说的话和他表现出来一样,永远是“没事啊”。好像代泓予的离开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上完课靳诺还是喜欢去隔壁的罗森。那次偶遇之后,他有点心理阴影,很久不光顾,因此老板看到他时,挺意外地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靳诺点点头,拎着健身包钻进里面的冰柜,反复看了两三遍,权衡好久,还是拿了一瓶热量很高的香蕉牛奶结账。
老板自来熟地跟他搭话:“怎么喝这个啦,不控制身材了?”
靳诺抬头看她,实话实说说:“没,就嘴馋了,想喝。”
老板挺诧异地看他,靳诺有些疑惑地望回去,她突然笑了:“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我像是会说什么话的人?”
“你应该拿个纯牛奶,然后说别的添加剂都太多了,喝多了不好,”老板开了个玩笑,给他拿吸管,笑眯眯说,“拿好哦,下次再来,好久没见你了。”
靳诺答应下来,有点幼稚地叼着吸管啜了一口,低头回消息。
代泓予:回上海了吗?
靳诺:第二天就回来了。
代泓予:不在北京多留几天?
靳诺:就我一个人,玩什么都没意思
代泓予:那你想我回来吗?
靳诺看了一眼,没说话,一口将牛奶喝完,给老板发语音,要请一个星期假。
老板不太乐意,但还是同意了。俱乐部缺教练,在职的都不能随便得罪。
随后就是走手续,靳诺拖着行李箱登上飞往英国的班机。
英国和日本有八个小时时差,这导致靳诺总是没办法及时回代泓予的消息。
第二天代泓予就发现了,问他你在哪里?
靳诺低头看消息,Wendy在对面慢慢说:“我不是很喜欢不珍惜冰鞋的孩子。当然,也不太喜欢聊天时分心的孩子。”
靳诺收起手机,说了一句抱歉,然后问:“我可以试着学习一下怎么磨冰刀吗? ”
Wendy原本在低头看被崩花的缺口,闻言转头扶了扶老花镜,重新打量他,又低头看手上那一双鞋子,不禁微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靳诺有点赧然,低头假咳一声。
“看在代泓予的面子上,可以。ROH还是7/16吗?”
“对,麻烦您了。”
回酒店的时候,靳诺想起来要给代泓予回消息,简略道:我在谢菲尔德。
过大的时差使两个人的聊天几乎没有同频过。偶尔两次,也得靠代泓予熬大夜。靳诺觉得这样不好,之后代泓予在谢菲尔德的白天给他的发消息他都一律不回。
最后一天,Wendy亲自送他离开,不无遗憾地耸耸肩:“一个星期实在太难掌握技巧了。”
靳诺微笑:“至少我参与了一点, 就当做纪念吧。”
“如果想要作为纪念的话,为什么不干脆不修理呢?”
“我想他更愿意看到我穿着这双冰鞋滑冰,而不是将它封在展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