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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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硕大的红日悬垂在半空中,周身散发出来的热浪烧得人面色通红,汗如雨般哗哗流下。

  宋府的侍从婢女有的匆匆行在长廊之中,有的靠在阴凉处假寐偷闲。

  在这样一座宽阔的府邸中,其下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同时又在发生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

  自从林淮安走后,宋喻舟就一直坐在床上,目光冲向那扇后来被人关上的门,手中握着刚刚用来给林淮安上药的瓷瓶。

  他没怎么变化过动作,始终是一个等待的姿势,宛若乖乖候在家中的小狗,只有主人回来了才会有所动作。

  另一边,林淮安被人强压着肩膀,跪在地上听下了宋玉辞那一番羞辱意味极强的话语。

  在他说的话中,林淮安已经不再是林淮安,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求他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为了宋喻舟的快乐。

  可林淮安进过学堂,受过夫子教诲,更熟读万卷书。

  即便穷苦,他也从未觉得短过谁一处,更没想过要依附于谁来生活。

  宋玉辞试图强行给他灌输这样的想法,林淮安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更不肯任人侮辱,当即回嘴讽刺。

  “宋玉辞你什么意思?我是人,不是狗,凭什么要我听他的话,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这样做,不如直接杀了我。”

  一席话说的林淮安气血翻腾,胸腔猛烈起伏,双眸血红吓人。

  此刻算上压制住林淮安的人,屋中一共也就三个人。

  屋子不大不小,但胜在精巧,他这一番怒气十足的话骤然炸响在其余二人的耳畔。

  尤其吓到了那个按住他的侍从,一个手抖差点松开了手。

  宋玉辞睨他一眼,上位者的态势自然生出,他启唇,不咸不淡地反问,“怎么?你以为你不是狗吗?”

  “进了宋府的门,你还想跟在外面一样恣意妄为?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林淮安切齿恨道:“那是你们太过奸诈,是你们耍手段骗了我爹,不然如何会有那张卖身契!”

  “奸诈这个词我不喜欢,我是个商人,只不过和你爹谈了场生意罢了,再者说若不是他贪心,那张卖身契又如何会签?”

  他指尖在杯盏上描摹,说出的话很是漫不经心,只偶尔瞥眼看向林淮安。

  听到这句话,林淮安眉心抽动,“你什么意思?”

  宋玉辞:“我可不相信他猜不出李凝清过去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又或者说是他太想攀附权势了,即便知道有问题,也还是签下了那张书契。”

  “所以到底是我们有问题,还是你那贪图富贵的爹有问题,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明白。”

  林淮安微愣,脸上出现茫然无措的神色,转瞬又消失,“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爹才不会那样,宋府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也是,宋喻舟那个傻子也是,全都是。”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大笑起来,泪花渐起,“怨不得他是个傻子,都是因为有你这么个爹,造的孽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被人提及宋喻舟的事情,宋玉辞瞬间冷了脸,像被触到不可侵犯的逆鳞一般。

  他霍然起身,几步走到林淮安的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腰腹处,逼得林淮安后仰身子差点倒地,却因被人摁住肩颈又强行给拽了回来。

  血腥味上涌,腰腹处往里像被人一齐碾碎了一般,剧痛绵延不绝。

  他吐出口血沫子,仍旧是毫不畏惧地瞪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这就恼羞成怒了?宋喻舟就该庆幸他是个傻子,不然若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爹,该是如何的羞愤,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唔…”

  织锦所做的靴子蹍在林淮安的伤处,左右辗转,丝毫不吝啬丁点儿气力。

  巨痛之下,林淮安剩下的话语都闷在了口中,变作为压抑的闷哼声。

  “你这样的性子实在过于刚强,不好好调教,他日定会伤到三郎。”

  说着话宋玉辞下了死力,一脚踩实进他腹中,隔着根本没有阻挡效果的布衣,靴头顶在他的腹部,冷冷地俯看着他。

  “把他给我关到柴房里,不许跟三郎提及此事,要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你清楚后果会怎么样。”

  屋中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侍从瑟瑟发抖道:“是是,我…我知道了,绝不会…让三郎知道的。”

  林淮安死咬住唇,抵抗着那股子近乎要刺进骨血里的痛楚,额上冒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却还硬撑着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宋玉辞也懒得再跟他较劲,清楚这样的人一时是软不下来的。

  须得花时间磨去他的棱角,再拔掉那些伤人的尖刺,如此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三郎的身边。

  “行了,带下去吧,省得在这里碍眼。”

  他撤开脚,还颇为嫌恶地掏出帕子,擦了擦靴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侍从颔首,捞起已经痛到软了身体的林淮安,近乎是拖拽着人往外走,刚到门边要推门之际,宋玉辞又开了口。

  “倒还忘了件事,入了宋府,这名字也需要改改了,林淮安这个人从此便消失了。”

  “你以后就叫佑舟。”

  佑舟,佑舟…

  护佑宋喻舟的意思…

  这二字刚出来的时候,林淮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没有力气再去反驳什么,只能被人强拉着出了门去。

  拖着林淮安的人丝毫不顾及他腿脚不便的问题,紧着步子在府中穿行,仿若带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急于将其摆脱掉。

  林淮安磕磕撞撞地走在山石之间,未好全的腿再次遭受到重创,被灼热一照,近乎要晕倒过去。

  如此走过一路,很快被带到了间屋子前,继而就被那人随手一推,如对待杂物般丢到了屋子中。

  “咚”一声,林淮安重重磕在地上,扬起满地的尘土,扑簌簌地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将本就脏了的布衣染上更多尘土。

  “咳咳咳…”过多的灰尘呛入口中,他受不住地咳嗽起来,费力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乱糟糟的一片。

  门扉被人快速合拢,落锁的声音传来。

  那人连句话都没跟林淮安说,就动作熟练的上了锁,将他丢在这里,旋即扬长而去,就像是解决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一般。

  “…咳咳咳…”

  林淮安止不住的咳嗽,将嗓子里涌起的东西尽数咳了出来,瞬间染红掉他唇边的灰暗地面。

  强撑片刻,他终是没能耐住全身的痛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烈日垂落,惹人厌的酷暑过去,换上天边烧灼起来的绯色云彩。

  三三两两的仆从结伴准备去吃晚食,闲聊之际,声音放得低低的,似是害怕让人听见。

  “三郎刚才又闹腾起来了,将满桌的吃食都给掀翻了。”

  “怎么又闹?不是晨起还好好的吗,我瞧见他时还笑着嘞,听说比平日都多吃下去很多东西。”

  “谁知道啊,最近这几次闹起来,好像都是为同一个人。”

  有人奇道:“谁啊谁啊?还能让三郎三番两次的闹脾气。”

  “这不知道啊,伺候在三郎屋里的人嘴都严实得不行,我这消息还是偶然得来的,不过好像那名字里好像有个‘淮’字。”

  “槐?槐花?”

  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槐花七老八十的,怎么可能跟三郎有关系,你动动脑子吧。”

  几人又开始东一嘴西一嘴的猜测起来,走过旁边的屋子时,交谈的话音顺着风一齐吹进屋中。

  里面的林淮安动了动手指,眼睫颤动,从昏睡中慢慢恢复了意识。

  只轻轻一动身子,便有无法忍受的痛意袭来,他止不住地蜷缩起身子,克服腰间刀刺一般的痛楚。

  外面的话音渐渐远去,屋中又恢复到死寂的状态。

  夏日的傍晚,本该是余热未消的,但这件柴房却很是阴沉,躺在地上,透骨的凉意紧贴着皮肤攀爬上来,缠绕在林淮安的身上。

  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闭着眼睛时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小小的,破旧的家来。

  心酸难抑,一滴清泪沿着颊侧悄悄滑落,他紧闭住眼,之后再多的眼泪都被他一并收回到眼眶中,无论如何苦悲,都不肯流下。

  突然静默许久的门边传来响动,锁链的声音尤为突出。

  掀开眼皮的同时,紧闭的门扉被人推开,被关在门外的各种动静一齐入耳,包括那消失许久的余热之气。

  林淮安抬不起脑袋,也看不到来人是谁,但他清楚绝不会是傻子,因那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傻子是不会这样的,换做是他,见到自己这副模样,肯定会眼泪汪汪地扑向自己,再说上几句“淮安怎么了?淮安痛不痛?三郎心好疼。”

  不对……

  或许他会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这些想法在脑中过了一轮,林淮安突然发现他在无意识间笑了,眼中的泪还在,身上的痛也在。

  可他的唇角却弯起了个弧度,很浅很淡,但确实有。

  林淮安想,他大概是疯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时门口那个始终没出声的人说话了。

  “等你半天也没开口,就这么不好奇我是谁?”

  金玉鸣击般的嗓音,夹有若有似无的笑,仅从这句话里都能听出来他一肚子的坏水。

  不是别人,正是李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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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气死了 他爹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