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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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淮安梗住,眼瞧着那人满面寒气越走越近。

  他容颜比之从前更俊上许多,迎面袭来的暑气都扰不动他眼中的冷漠,似心如寒冰,不为世间事所动。

  那是宋家的大郎君,沐京的高官,以及他还不曾相识的知己—宋念卿。

  林淮安的心伴着他靠近的脚步跳动起来,一步一跳,最后愈跳愈快,像是要蹦哒出来。

  宋念卿几步踏入亭子,寒光逼近呆滞住的林淮安,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吐露出二字。

  “放肆。”

  冷冷淡淡的声音,却蕴含着清晰可察的愠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三郎?”他眉间起厌,看向林淮安的眼神又凌厉许多,似裹挟着霜雪般,一窝蜂地刮打向他。

  宋喻舟感知到气氛不对,立马站起身挡在林淮安跟前,摇了摇脑袋,“别这样对淮安,他会害怕。”

  摄出的目光被说话的人拦了个严实,宋念卿眼神一转,柔和下来,语气更是缓和不少,融化了周身的寒霜,“三郎过来,到大哥身边来。”

  宋喻舟傻呵呵的,抬步要过去,却又晃了下头,犹豫着没有再动,“淮安不舒服,三郎要背他回去。”

  他还记着刚才的事情,一门心思都在林淮安通红的脚腕上,试图将人带回去。

  宋念卿蹙起眉,话声冷淡许多,“你背他?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紧接着他又说:“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你是宋府的三郎君,不是什么人尽可欺的玩意。”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林淮安的耳侧,目之所及尽是傻子宽阔的后背,他感受得出宋念卿的不悦,却不知他是以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在说话。

  尊卑分明,主仆之别,天地之差,这是宋念卿话中表露出来的意思,不做遮掩,他是这么想的,从心到脑都是这种想法。

  宋念卿伸手去拉宋喻舟,“到大哥这里来。”指尖要触到手腕之际,却忽然被人闪了开,“三郎不要。”

  宋念卿微愣,视线转冷,收回手启唇道:“来人,给我压住他。”

  倒是没指出来要去压谁。

  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从,人也机灵,听到宋念卿的话没有多问,当即行动起来,径直从宋喻舟两边绕过,动作迅速地朝他身后的林淮安袭去。

  此刻林淮安才恍然醒悟,原来在宋念卿的眼中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奴才,甚至不配拥有名字。

  心中泛起酸涩,他以为宋念卿跟自己是一样的,有着同样的想法,但很显然他错了。

  一个从小就出生在豪门贵家中的人怎么会真正与他有所共鸣,他又怎么会理解自己心中所想。

  胳膊被人用力扯起,肩膀被粗厚的手掌压下,林淮安像个吊线木偶般弯下腰腹,垂落脑袋,双眼固定在地面上。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仿佛在出神,又好似完全没有了所谓。

  宋喻舟却无比着急,转身拍打着他们的手,啪啪声迭起,“松手,不许你们碰淮安。”

  宋念卿脸色发寒,“三郎,停手。”

  然而平日里很是听话的人如今却充耳不闻,将他的话都当作了耳旁风。

  “三郎,你难道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宋念卿提高声音,尽显出吓人的冷意。

  宋喻舟这才放缓打人的动作,扭头看向宋念卿,求道:“大哥,不要抓淮安,疼,他会疼的。”

  林淮安的手臂被人扭过,转出不太正常的角度,任谁遭到如此对待都会反抗,可他却不做任何反应,只低着头,连吭都不吭一声。

  “够了。”宋念卿扯平嘴角,怒意在冷淡的面容上隐隐闪露,“将这人带去我院子里。”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对宋喻舟的急切视若不见,仆从们听从宋念卿的命令,拎起无知无觉的人就跟了上去。

  宋喻舟追在二人身侧,“放开放开,不许碰,三郎不许你们碰。”

  但仆从们皆目不斜视,抓着人的手也不见松懈半分,宋喻舟没了办法,小跑着到凛若寒霜的人面前,“大哥,三郎求你,三郎错了,不要这样对淮安。”

  听到这话宋念卿反而更加动怒,“错?你何错之有,三郎你是主子,怎可为一个奴才道歉,大哥今日便要帮你教训教训这没有规矩的东西。”

  之后不管宋喻舟如何阻拦,都没有丝毫用处,林淮安就这样被人一路拖着,到了宋府另一处的院中。

  仆从们架着人进去,宋喻舟跟在他们身后,进门时却被一道身影拦在了门口处,“回去,听大哥的话。”

  “不要。”宋喻舟剧烈摇头,伸出手去抓已经进入院中的林淮安的衣摆,然而抓了个空。

  他更加慌急,高喊着,“淮安,淮安…”声音里满是焦急。

  彼时宋念卿已经退开了身子,院中人高马大的仆从立刻接上,堵住宋喻舟的身子,将人隔绝在门外。

  “三郎回去。”

  宋念卿留下这话,便回过了身,高挑的背影在宋喻舟的眼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慢慢闭合的朱红大门中。

  轰地一声,大门合紧。

  “大哥…淮安…”他拍打着门,震下层层灰尘。

  门内万籁俱寂,仆人们耳闻着外面的拍门声,齐齐装聋作哑。

  林淮安被人压着双肩立在院中,而禁锢住他的仆从们都等待着宋念卿的下一个命令,没敢私自有所行动。

  不多时一抹欣长的身影走近林淮安,淡淡道:“就跪在这院中,什么时候明白自己是何身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仆从们也不含糊,使着力道硬生生压弯过林淮安的膝盖,迫使他扑通跪倒在地。

  而后二人见他还是不做挣扎,便就放开了手,立在一旁。

  宋念卿没再言语,掠过他身侧缓步离开。

  日头西移,到了正中,院中的大片地方都被阳光烤得发烫,仆从们谨小慎微的行动着,瞥见院中跪着的人后便快步离开,不敢多停留一下。

  林淮安汗如雨下,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鬓发,又浸深掉布衣。

  膝下的地面早已湿过一遍又干透,接着凝落的汗水渗入,再度被打湿,如此循环往复。

  门外的声音很早就没了,林淮安意识不清,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没的。

  身边不少人都向他投来目光,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视线,让人很不舒服。

  但林淮安没力气去呵斥他们,四肢大脑都涌现出一种无力的感觉,就好似刀悬头顶,不论如何反抗都没有效果,是对于既定结局的心死。

  流得汗过多了,林淮安唇色泛白,开始干裂起皮,眩晕的感觉突然到来,他难以承受地晃悠两下身子,重心前倾,就要一头栽倒下去。

  却被只大手扯住后颈处的衣襟,猛一使力将他软过半分的身体又给拽了回来。

  “跪好了,歪歪斜斜的成什么样子,若是让大郎看到了岂不是还要连累我们哥俩受罚。”侍从黑着脸,语气不耐到了极点。

  将人拉正之后,顺带着还用手背在林淮安的脸上拍打两下。

  啪啪两声,清脆刺耳,“清醒点,别在这里装柔弱,这才跪了多长时间?以为哄骗了三郎,就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不过就是个奴才,你怎么敢爬到主子的头上。”

  这俩侍从跟在宋念卿身后,自然也瞧见了那么一幕,只当是林淮安用什么花言巧语蒙骗了宋喻舟。

  毕竟这种事可不少见,宋家三郎是个傻的,随意哄上两句,就能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人。

  他就是这么个容易信人的主儿,所以府上好些人都趁着他那股傻劲,从他那里骗取些钱财。

  只要不被人抓到,那钱便能如流水般收入口袋中,何乐而不为?

  林淮安被颊边的疼痛刺激,稍稍清醒些,转头不屑地斜过那人一眼,轻蔑道:“张口闭口就是奴才,难道你就不是你口中的奴才了?”

  眼神薄凉,看的人心里一哆嗦。

  侍从心中凛然,品出他话中的意思后,怒火中烧,眉毛倒竖,“狗东西,受着罚都不老实,我看你这嘴是不想要了!”

  他气上了头,也不管主子有没有同意他可以私自行动,当即扬起手掌,浑重的掌风破开凝滞住的闷热空气,惊动林淮安额顶的碎发。

  如有千钧重的手掌扇向他的脸颊,若是受下这一击,绝对是会被打出血的。

  然林淮安不闪不躲,眼神如刀,摄出寒光。

  见他这样,侍从更觉受到挑衅,一巴掌很快落到林淮安柔嫩的脸侧,他使足了力道,直接将人的脑袋都打歪了几分。

  林淮安唇角溢出鲜血,猛地吐出口血沫子,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不屈不挠地又冲向那人,不说话,但眼中的狠意却看得人心发慌。

  “找死!”

  侍从喊过一声,扬手又要扇下一巴掌,恶毒之意在脸上尽显。

  将要再次打上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停在那里,再动不了。

  侍从昏了头,见遭到人阻拦,骂骂咧咧道:“谁敢碍老子的事—”

  说话的同时,他转头去看,对上那人的面容时,瞬间抖了三抖,膝盖一软跪倒在他面前,颤着音。

  “三…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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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建等级制度害人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