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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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出这话的时候,林淮安跟呆傻的宋喻舟一样无比迷茫,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哭泣,只是杂糅的情绪过多,难以控制,就都满溢出来。

  发烫的泪水贴着脸颊滑落,他抬手去擦,越擦越多,也愈发委屈。

  那种心情很难描述,就像是破了大洞的瓷碗,明知它有天会盛不住东西,漏掉下去,却还勉强用着,直到最后支离破碎。

  “宋喻舟你出去,不许你看我…”他哭哭哒哒地叱出这句话,威慑力不足,连带着平时那股子赶人的劲儿都弱下许多。

  猫挠过一般,不痛不痒的,反倒让人分外心软,恨不得直接将他抱进怀中,为他拭泪,再说上几句黏糊的哄人话语。

  但以宋喻舟的脑子来说,显然还无法及时想出这些个解决办法,只慌得原地打转,连刚刚爱不释手的木人,也都在林淮安豆大的泪滴下失了宠。

  最后被主人搁置到桌上,无人问津。

  “别哭,别哭。”宋喻舟捻着袖口,去擦林淮安脸上的清泪,“三郎不玩木人了,淮安不要哭好不好?”

  泪水沁入衣袖,很快将其打湿,林淮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用力抽动着,拍开他的手掌,“我,我叫你,出去。”

  哭红了的双眼拢着散不尽的哀伤,里面衬有宋喻舟慌急的脸庞。

  这个时候他哪里肯走,只摇摇头,换过另外一只衣袖去擦那些温热的眼泪,“不走,三郎陪着淮安,别哭,三郎在呢。”

  他耐心地说着话,不觉间有了种哄人的意味,宋喻舟没发现,林淮安更是没能体会到。

  他忧上心头,这一哭便如洪水冲堤,如何也退不回去了。

  往事不可改,前路一片迷蒙。

  林淮安悲的是,他曾经也天资过人,有可以登上青天的机会。

  所以说本质上他跟宋家大郎是同一类人。

  但林淮安是不幸的,他没能生在富贵人家,更没有那般好的运气,他跛了脚,就如雄鹰折断掉翅膀,再无法振翅高飞。

  死心当一个农夫也好,被迫成亲与人相携到老也罢,只要他麻痹自己,不跟从前那些人来往,他便不会再想到自己曾经有过无限可能。

  但认识了宋喻舟就是悲剧的开端,再一次碰见那人,便是悲剧的上演。

  宋家大郎的出现提醒着他,他本该跟他一样,一路考取功名,最后封官落于沐京。

  但现在他却被迫做了奴隶,更加可悲的是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林淮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痛染花他的双眼,他哭咽着,“宋喻舟,我厌恶你,你们一家都让我感到恶心。”

  他说出了最恶毒的话,在宋喻舟温柔拭去他脸侧泪水的时候,蓦然给了宋喻舟当头一棒。

  宋喻舟眼神黯淡下来,透出悲伤,但织锦衣袖擦过林淮安眼下时,却依旧柔和,像是飘过了片云彩,“对不起。”

  他没说多余的话,大约是清楚林淮安不想听他说话,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表露出他对林淮安的歉意。

  宋喻舟是傻了,但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他不理解林淮安为何哭泣,却也明白这事情跟自己有关联。

  林淮安难过,他便也难过,道歉的话明明有很多,但他会的只有这三个字。

  后来林淮安哭得累了,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盖着被子,被人掖得严实。

  床头的小柜子上面还放着一碟糕点,整整齐齐地码着,散出淡淡的清甜味道。

  但林淮安仅看过一眼就移了开,甜腻腻的,他永远也喜欢不起来。

  因为宋家大郎的归来,宋府热闹起来,宋玉辞喜上眉梢,很快宣布要在家中大摆宴席,以贺此等喜事。

  宴席定在了三日后,宋府广发请帖,邀着临安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前来参加。

  林淮安在府中待着,时常能看到各种人搬着东西出入,无一不价值昂贵。

  对此,他深感不齿,宋玉辞明面上是为了庆贺大儿子归家,实际上是要借此来拉拢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林淮安看着那进进出出的不菲木箱,阵阵泛呕,最后直接远离了此地。

  他挑着人少的地方走,放缓了脚步,尽管这样,腿脚处的不便还是大有影响。

  自从那时被宋喻舟拽着不小心崴了脚,林淮安这跛了的脚便一直没有大好,没受伤前走上许久也不见有所疲累。

  现如今多走上几步,脚踝就隐隐作痛,非要停下休息片刻才能缓解过来。

  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林淮安擦过额角的汗珠,扶着一旁的假山石喘过口气。

  这地方僻静,倒也没什么人涉足,属于府中最为人烟稀少的位置,四周也都静悄悄的,不时响起几声鸟叫,兼有虫鸣。

  他休息过一会,刚撤下手臂要走,忽闻“啪”的脆响,隔着山石遥遥传来,听那声音的模糊程度,便知离得不近。

  林淮安一时没了动作,他敏锐地分辨出那是巴掌声,似乎有人被打了。

  思索间,那边紧接着又传来蒙蒙的吵闹声。

  像是有人在说话,语气不好,应该是在骂人。

  他偏动着脑袋,细细分辨声音的来源,一路摸过去,传入耳中的响声还真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晰。

  最为清楚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怒气沉郁的“滚”字。

  林淮安心下一惊,听声音是个男子,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不过他并没听出来这人是谁。

  循着动静觅过去,一座院子出现在林淮安的眼前。

  些许破旧,隐在杂草之中,门上的牌匾被风吹雨晒的早已腐朽掉落,似乎并没有人居住。

  宋府中这样的院子其实有不少,因着府里很大,见到如此地方倒也不算稀奇。

  但有人在这里争吵,却是足以引人注意,林淮安也不是非要弄清楚吵架的人是谁,只心下隐隐不安,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这会早已没了动静,大约是从他看到院子轮廓的那会就已没声响了。

  林淮安站着院子门前,思考着要不要进去。

  突然耳边鬓发受到惊动,打过个旋儿,紧接着低沉的话音响起,灼热的气息在耳廓处走了一圈,惊起一阵颤栗。

  “在看什么?”

  林淮安吃了不小的惊吓,身子一闪往旁边蹦过,却不小心弄到了酸痛的右脚,禁不住痛嘶一声。

  “这就吓到了?你的胆子真小。”温和的嗓音中稍带几分戏谑,语调轻扬,仿佛因为林淮安的反应而感到有趣。

  林淮安忍着脚边的疼痛,回怼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人笑得自如,背着手慢慢直起刚才弯下的腰,挑过眼眉莞尔笑笑,“有意思,很有意思,同之前一样。”

  “有病。”

  林淮安瞧着站在跟前的老狐狸,没来由地生烦。

  李凝清勾唇,看过眼旁边的院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刚在看什么?”

  林淮安没什么好脾气,“还能看什么,这里有什么?不就一间破房子。”

  他刚说完话,李凝清忽然就笑了起来,清酒一般的笑声,醉人不已。

  “笑什么!”林淮安怒道。

  李凝清笑音未散,“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这间院子的—”

  他停住,目光投向林淮安,才又意味深长的开口,“故事。”

  林淮安:“什么故事?”

  李凝清拾步走向他,边走边道:“这院子大有来头,我怕你知道了会害怕。”

  二人离得不远,他不过走了两三步就到了林淮安的眼前。

  而望着那张隐含笑意的清秀面庞,林淮安莫名感到一丝凉气顺着背脊爬上,他立时想要退后避开。

  不料那张脸倏然靠近,放大在眼前,温热的呼吸擦着脸颊而过,到达耳畔,变得愈加灼人。

  “这院子它…”话声被刻意压低,直直往人耳朵里钻,林淮安痒得受不住。

  偏他这句话说了半截,后半截顿了下,热气喷涌更多,紧接着有什么软乎的东西滑过耳周。

  好像是嘴唇。

  与此同时李凝清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闹鬼。”

  听到这里林淮安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直接抬脚踹过去,李凝清灵巧避躲,撤开了身子。

  “行了,今天我开心,就不追究你这以下犯上的事了,早些回去吧。”

  林淮安心知这人又在故意玩弄人,回都不回他的话,气冲冲地就走了。

  他生着气,走得便快了些,反应过来时脚上的疼已经到了不堪忍受的程度。

  正巧旁边有座小亭子,林淮安便走了进去,在亭中坐下,撩起裤脚查看情况。

  清瘦的脚腕微微红肿起来,凝过一圈的红晕,露出来的地方并不多,指尖捏着裤腿的边缘,只提到脚腕上方一点点的位置。

  下面被遮盖住的肌肤偶尔隐显出吓人的深紫色,皮肉肿胀着,并两个相隔不远的模糊孔洞。

  林淮安习以为常地忽视这些,忽听亭外响起唤声,“淮安,怎么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到了傻子呆呆傻傻的模样,站在亭外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林淮安没理他,手指一松,将裤子严严实实地又盖回到腿上。

  在他动作的时候,宋喻舟也走进亭中,垂眸看着林淮安,“脚怎么了?三郎看见红红的。”

  “不关你的事。”林淮安冷淡回应。

  说罢话,他扶着亭柱要站起来,这时眼前轰然落下个宽阔的后背来,“三郎背你回去。”

  林淮安止了动作,“起来,我不需要你背我。”

  他往旁边挪,想要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宋喻舟却很固执,后背也随之挪过去,蹲下身子,弯着腰,拍动两下后背,“淮安很轻,三郎可以的。”

  林淮安不欲跟他在这里纠缠,“滚开,我说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吼出声的同时,他伸手要去推碍眼的宋喻舟,却被人厉声呵止住。

  “住手。”

  声音过于冷冽,如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冰一般。

  林淮安从这陌生的嗓音没听出来是谁,他抬过头,看清亭外站着的人后,旋即愣在原地,再没了动作。

  而宋喻舟却很欢喜,瞧着远处的人,开心唤,“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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