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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淮安早早收拾好,与孟钰嘱咐一番,便踩上了马车。
进去的前一刻,他在余光里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猫在墙角处的人,林淮安心知那是来跟踪他的人,却装作不知,悠然坐入马车往城郊去,俨然一副正经看病的模样。
马车晃晃悠悠,街上的叫卖声,冗杂的说话声钻入车厢内,林淮安揉了揉额角,有些不适。
太久未饮酒,昨夜一遭过去,今晨起来脑袋便昏沉得厉害,他靠在一旁,随着车身晃动,就这般在不知不觉中入了梦。
这梦跟之前的噩梦无所不同,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他在梦中崩溃,几乎昏厥。
可到了最后,这梦竟然有了些变化。
压抑到令人呼吸不畅的白雾,连同哭诉声一道消失,手心突然一暖。低眸时,手掌叫另外一只大手给握了住,阵阵暖意散开。
“淮安,看我啊,别看下面了。”
手被人牵着举起,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灿烂,一身的打扮也都是那时富贵郎君的样子,好似从不曾受过苦楚。
他头发高高束起,坠在身后,一袭靛青色的外袍罩身,一如初见那般,一行一止都格外吸引视线。
“今日想吃什么?”眼前的人垂着眼眸兴致颇高的问,还不停晃动着林淮安的手。
周围的景象也在他的话语声中变化,望不到头的梨花树林,在春风写意的环境中迎风开放,片片皎白的梨花瓣如雪花片一般从空中飘洒下来,落了宋喻舟满身。
轻轻一嗅,鼻腔里便都充满了梨花的清香,林淮安愣住了,这一刻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三…三郎,我…在做梦吗?”
宋喻舟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问你今晚想吃什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他倾身亲昵地刮了刮林淮安的鼻尖,“是不是我平日对你还不够好,所以你才觉得这是梦。”
“不…不是这样的。”林淮安连连否认,急切剖白道:“你对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
“不行,我还觉得不够好,我要淮安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他携起林淮安的手郑重承诺,之后拾起他墨发上落着的梨花花瓣,轻吹一口飞远了。
“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你爱吃的……”
随着花瓣飘远,他说话的声音也在淡去,最后林淮安慢慢睁开眼,怔怔盯着马车里的陈设,才恍然反应过来那只是一场梦。
幸福却又触不到的梦。
医馆的位置甚为偏僻,建在了山林间,马车进不去,只得步行。
应淮抱怨不已,恼他们非要将医馆建在这种破地方,十分折腾人。林淮安倒没说什么,清晨入林,鼻尖扑着朝露与清香,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在天际的晨光还未大盛时,他们到达了那声名远扬的医馆。
远远地先看见的是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出了医馆的小院子,林淮安刚在队尾站定,排在他前面的一个老妇便跟他攀谈起来。
说的无非是这神医多么多么神,又怎么怎么厉害。
一路聊着,时间倒也走得快些,队伍逐渐缩短,林淮安的身后也多了许多排队的人。
待能看到医馆全貌时,从院中走出一长相灵动可爱的女子,蹦跶着越过排长队的人,手指点动,嘴里喃喃,“十一,十二……”
点到林淮安时,她停了下来,口中念道:“十三。”
接着对他身后排队的人摆摆手,“明日再来吧,今日的人已经满了。”
“唉!又没排上,下次还得再早些来。”排队的人嘟嘟囔囔着离开,还有的一步三回头,只盼着能有些希望。
而那女子像是见惯了他们的反应一般,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要回院子里。
路过林淮安身边时,他突然歪了下身子,好似没能站稳,就要倒下。
女子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关切问,“你没事吧?”
晨起林子里潮气中重,林淮安的伤腿最是受不得湿气,站得久了,便疼痛难忍,如蚁虫在啃咬一般。
按理说,以他如今的身份,大可以表明身份寻个方便,可他不想破了这里的规矩,也不欲拿官威压人,便强行忍了下来,“无事,无事。”
林淮安自行站稳身子,不料身旁的应淮忽然开口,为他打抱不平,“我们大……”
他想起林淮安出发前跟他嘱咐的话,顿时改了口,“郎君有腿伤,最是受不得久站,如今估摸着是痛得厉害了,才会要摔倒。”
“啊呀,原是如此。”女子张着双杏眼,把他们二人瞧着,尤其扫过林淮安面容的一刹,眼中惊艳的同时,又冒出些心疼来,“郎君既站不得,那就坐会,我让人给你搬个凳子来。”
“不用—”不及他推辞,那边女子已转身叉腰,隔着老远冲院子那边喊道:“羡之!搬把凳子来,快些!”
说罢,她又转回身子对林淮安笑笑,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角,“排队的规矩不能坏,但郎君可以坐着等,而且我爹那边看诊很快的。”
“那位神医是你爹?”林淮安略有些惊讶。
“是啊,不过他可算不上什么神医……”正说着话,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闯了进来,“婉婉,你怎么又在说师父的坏话。”
曲婉今撇撇嘴回头反驳他,“哼!这哪算坏话,分明都是实话。”
她瞧见他手里抱着的凳子,兴冲冲地转头要告诉林淮安,“郎君,凳—”
却见他目光发怔,只不过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自己在看什么别的人。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缓步而来的顾羡之,而后者视线一顿,脚步跟随停住,却同样是没在看自己。
她左扭右扭,就看这俩人隔着自己对望,还等她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那俊得跟神仙似的郎君眼眶里忽地蓄满了泪,一瞬就落了下来,滴落在地。
“哎呀!”她瞪大了双眼发出惊呼,顾羡之眸光微颤,手下一紧,同样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马车上的人,故而发愣,却不想再次见面竟是看见他望着自己流泪。
他懵了,进不得也退不回去,几度张口想问些什么,但还没组织好语言,也未来得及压下紧张跳动的心。
那边垂泪的人先一步开了口,颤声唤,“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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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狗血起来了,不过我们大狗子一定不会让主人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