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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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近,平阳各处灯火通明,繁华异常,活脱脱一座不夜城。

  林淮安坐在马车中向外望,看到这太平盛世般的景象,却不觉多么开心。

  只因这些全是假象,血淋淋的真实被掩埋其下,不见天日。

  设宴的地方在平阳内的知县宅邸,知州府距此地颇远,林淮安便坐了马车过去,这样的席面孟钰不好来,就只有应淮陪着来了。

  到知府府宅门口,楚萧已早早等在了府门前,见马车停下,便迎了上来,一口一个陈大人叫得分外亲切。

  进了设宴的厅中,出乎林淮安的意料,这里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高奢华贵,倒跟普通人家庆贺佳节时的布置相似。

  楚萧招呼着他在主位坐下,他自己则在一旁坐了下来,边斟酒边说还有一位大人马上就到,林淮安心里清楚他口中那位大人是谁。

  待那人姗姗来迟,楚萧便跟林淮安介绍说这是颍州的通判李昀庭,林淮安点头以礼,实际不动声色地将人打量了一遍。

  也是如楚萧一般的老实人模样,忠厚得看不出来是会欺压百姓,侵吞粮款的人。

  三人表面和气地落座,楚萧拍了拍手,紧接着弦乐响起,容貌秀丽的舞姬踩着乐点就进入了厅内。

  几轮客客气气的敬酒下来,楚萧接触到李昀庭的眼神,端起酒盏就往林淮安的身侧走,“哎呀,陈大人实乃青年才俊啊,听闻才刚二十有四就已经深得圣上信任,如今更是当上了颍州的知州,下官真是佩服佩服。”

  林淮安举起酒盏,客气回应,“不敢,我初来乍到,还是要靠两位大人多方提携,帮助我一同管理颍州。”

  楚萧与李昀庭交换了个眼神,李昀庭顿时开怀一笑,连声道:“哪敢哪敢,圣上让陈知州来此,想必是已对大人委以了重任,我等只能说是大人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斜眼看向楚萧,楚萧连忙举杯附和道:“李大人说的是啊,圣上信任陈大人,我等自不敢对大人的事指手画脚。”

  林淮安看了看二人,与楚萧碰杯一笑,如朗月入怀,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实情,“二位大人这般说简直折煞我了,圣上哪里给我委了什么重任,我此番从沐京调任到颍州,实际是为了治病调养身体。”

  此话一出,楚萧和李昀庭齐齐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楚萧上下打量林淮安一圈,声音里带了些迟缓,“不知大人生了…何病?”

  林淮安叹了口气,提起这个似是有些感伤,“二位大人不知道,我这右腿曾叫毒蛇咬过一口,少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年岁大了,这腿遇到细雨天便疼痛难忍,早先还能扛着,现在是愈发扛不住了。”

  楚萧和李昀庭倒吸一口气,视线跟随下挪。

  “不仅如此。”他抚上自己那对含情也似的眸子,“我这对眼睛也不好了,白日里不能受日光照射,入了夜更是连东西都看不清了。”

  “颍州地大物博,我想着或许能有治好我腿疾和眼疾的医者,所以便主动请辞来了颍州。”

  “大人实在太过艰辛!”楚萧心疼地一叹,“下官听完都忍不住想哭呢。”他抬袖拭过眼下,也不知是真哭了,还是装模作样给林淮安看。

  李昀庭则适时叹道:“那大人来颍州可算是来对了!平阳城郊住着个神医,什么疑难杂症,他都可以医治,像大人所患的腿疾和眼疾,他肯定都不在话下。”

  “哦?竟有这么厉害的人?”林淮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李昀庭立刻来了精神,拍着桌子道:“是啊,他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在颍州是出了名的厉害!”

  “只是……”他话音稍顿,为难地皱紧了眉,林淮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只是什么?”

  楚萧搁下酒盏,抢在他前面将话说了出来,“害!就是那神医的脾气很怪,要救人全凭自己心情,且从不接受上门问诊,想让他看病,只能去他那小医馆里排队,而且就算排到你了还不一定会给你治。”

  一声低笑自喉间响开,林淮安指尖点着额角,潋滟着双水眸,好似醉酒一般勾唇轻笑,“既是如此,那倒真是位奇怪的人。”

  他这样的姿态将楚萧二人看得一怔,厅中美艳的舞姬仿佛都沦为了他的陪衬一般,比不上其分毫。

  待马车回到知州府,林淮安已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歪靠在一边,被应淮轻声唤醒。

  他答应着从马车上下去,落地时身子仿佛被未散的酒意一带,整个人往一侧歪去,幸好得只大手托起,才没摔了跟头。

  “怎的喝了酒?”孟钰扶住他,都不用刻意去闻,清冽的酒香顺着他的鼻息就飘了出来。

  林淮安懒懒斜过双眸把他瞧着,“酒是肯定要喝的,怎么也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一番不是。”

  他靠得太近,吞吐出的酒气直往人心里去,孟钰呼吸一滞,声音都带上了微微的颤,“那也不用喝这么多,你明知你醉酒后……”

  他适时住了口,一路将人送到屋子里,还脚不离地地为林淮安打了盆热水,打算给他擦拭额头。

  林淮安身子软成了水般,斜倚在软塌上,声音低醇,染上了酒意,“平阳城郊有个神医,你可听过?”

  哗啦啦水声响动,孟钰拧干布巾里的水分,朝他走来,“听过一耳朵,传得神乎其神,只是不知真假。”

  他拿着布巾靠近他的额头要擦,被林淮安先一步接下,“我与他们说此次来颍州的目的是治病,他们便同我说了那神医,想来这戏还要做的真些,明日我便去城郊治病。”

  布巾氲了热气,所过之处都泛起淡淡的粉色,如桃花朵朵绽放,孟钰几乎挪不开眼,“也不必只为了做戏,你也借着这机会让他给你看看身体,右腿的伤,还有眼睛,都叫他看看。”

  林淮安缓缓擦过额头,不甚在意地说:“腿伤是老毛病了,治是治不好的,至于眼睛……”

  他摸上一只眼睛,垂了眼睫,之后略显生硬的转开了话题,“明日你不用跟着我去,应淮随我同去便可,趁着眼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你去查查楚萧拐卖年轻男女的事情。”

  “嗯。”孟钰应下,视线未挪开半分,恰好瞧见了林淮安眼中稍纵即逝的伤怀与想念。

  所念之人是谁,即使他不说,孟钰也十分清楚。

  “布巾给我,我再重新给你过一遍水。”他伸手去接,林淮安自然地递给他,在他转身要走之际,唤住了他。

  “孟钰。”

  孟钰应声转头,见他神情些许踟躇,好似话到了嘴边,却不好说的样子。

  孟钰伴在林淮安身边数年,对他的性子无比了解,于是大方讲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想让我再帮你找找宋喻舟,对不对?”

  林淮安怔怔抬头,神色颇为意外,过了好半会缓缓点了点头,孟钰眼神放柔许多,几步走过去,揉乱了他的脑袋,“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