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明华公主？”
应侯爷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瞧见这位呢？
一屋子的男人都怔愣住了，包括昭而。
他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许多次明华一身华丽宫装高高在上的模样, 然而在真正看见这样的明华后, 昭而发觉自己以前的想象都太过狭隘。
明华似乎依旧还是庆丰村那个活泼美丽的姑娘，但是她身上穿着他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华服，眉宇间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这一切都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
“参见公主殿下！”
二位副将最先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忙跪下给明华公主行礼，他们的声音将德阳侯与昭而惊醒,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起身行礼。
明华的目光在昭而的身上流连片刻——匆匆赶来的路上, 有所冷静的公主殿下仔细地想了想, 对付昭而这样性子有些闷的人应该拿出些什么态度。
她虽然相处的男子不少，但多半都是歪瓜裂枣, 根本没用公主殿下费半点心神。
明华就这么一路思量琢磨着到了新兵营，门口守门的士兵原本还想着要阻拦她, 结果被公主殿下出示的敢王玉牌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她就这么顺畅地摸到了看起来最为华丽的那间屋子，结果就在门口听见德阳侯那一番令人恼火的言语。
“德阳侯这不是折煞本宫么？您那般势大，本宫岂配受你的礼？”
明华刚出现的时候, 德阳侯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不过很快他便淡定下来。
毕竟他年轻时征战沙场统帅过数十万大军，怎么可能真的惧怕一个公主？她便是再高贵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子罢了。
此刻听得明华还在夹枪带棒地讽刺自己, 应侯爷突然朗声笑了出来：“末将当年带兵打仗的时候就总爱同旁人说笑吹牛, 这点圣上也是知道的，没想到冒犯了公主殿下您。”
他这幅吊儿郎当还略带轻视的模样与应元德看起来没什么本质区别，昭而微微皱起了眉，拳头也握紧了。
同样气愤不已的明华微微调转了视线，便瞧见昭而已然攥出青筋的手, 登时便是一愣。
她收回视线心中有了计较，于是淡淡一笑道：“这么说来倒是本宫小肚鸡肠了，不过应侯爷是不是许久没与人说笑了，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威胁别人呢！”
德阳侯笑着看向了昭而道：“昭校尉，本侯有威胁你么？”
昭而松开拳头垂下眼眸道：“侯爷非但不会威胁一介小兵，还会纡尊降贵地与我这等小兵做交易。”
应侯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他万万没想到昭而居然如此不识抬举，当众把那件事掀了出来。
果不其然，明华一脸兴味地问道：“不知侯爷有什么交易要同昭校尉做呢？能否告知本宫一二啊？”
她四下里看了看，果然便瞧见了之前被忽略的锦盒。
明华随意地指了指钟副将：“把那个盒子给本宫拿过来看看。”
钟副将迟疑地看向德阳侯，结果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面色严肃地望着明华道：“启禀公主，许是末将说得不清楚让昭校尉误会，本将是瞧着他身手不错，想请他到侯府来做事呢！”
对于他这番言辞，明华并没有急着表露什么态度，而是盯住了那钟副将：“怎么，本宫还使唤不动你不成？”
钟副将无法，只得起身将锦盒拿起来，双手呈到了明华的面前。
就着钟副将的手，明华将那锦盒打开，一瞬间珠光宝气登时将白日里的屋子都照出了光亮。
明华眯起眼睛略略适应了一会儿，才笑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本宫真难相信德阳侯你出手如此阔绰，居然只是为了请人到府上做事。”
德阳侯看了昭而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启禀公主殿下，末将对属下一向是如此，相信您也不愿薄待了忠心对您的人。”
明华点点头，真就同德阳侯探讨起他要“聘请”的下属问题。
钟、黄二位副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们怎么看都觉得明华是准备敲自家侯爷一笔的，然而看着公主与侯爷相谈甚欢，只是副将的他们实在没胆量插嘴。
起初德阳侯还在沾沾自喜自己随口的话就能糊弄住公主，但是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满口答应要收下公主殿下举荐过来的人了。
看着锦盒里的金银珠宝，应侯爷顿时觉得肉痛不已，忙转了话题道：“不知公主殿下今日到新兵营来有何贵干？”
明华觉得有些可笑，德阳侯现下许是忘了，他并不是这新兵营的统领，他儿子才是。
不过她无心与应侯爷在这件事上过多扯皮，公主殿下伸手指了指昭而道：“本宫为他而来。”
*
明华与昭而并肩走在军营后的树林之中。
这里原本是一处园林，主人家倒了之后便无人打理，前几年皇帝陛下命人来栽了不少树，现下也算是郁郁青青一片。
公主殿下没有出声，昭校尉也就保持了一片沉默，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垂眸望着脚下，只偶尔会抬眼偷偷看上明华一眼，不过很快就会移开视线。
他每一眼都被明华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公主殿下轻轻扬了扬唇角，随即又恢复了一副冷冷的模样。
“昭校尉。”
明华最先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与上位者的威严。
这本是昭而想要的结果，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后，他发觉自己似乎并不能接受那个一直叫自己“昭大哥”的姑娘这样陌生地对待自己。
他的喉咙微动，将那一股苦涩与沉闷生生压在心底，开口应道：“卑职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本宫的身份的？”
明华的问话声中带着笃定，根本不给昭而反驳的余地，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再继续保留着那块玉牌了。
昭而将一直放在心口的玉牌拿了出来——此时这玉牌是被装在一个荷包里的，仔细一看明华认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绣出来的荷包，上来还带着那朵歪歪扭扭并不好看的花。
他连荷包带玉牌一同还给了明华：“卑职在公主曾经下榻过的屋中发现了这个。”
昭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告罪的话，结果只说出这一句话便失了声。
明华看了看荷包与玉牌，心中没忍住叹息了一声。
原来她的玉牌是这样丢的，原本那日的心急如焚是为了将自己准备的书送给昭而，结果反而将玉牌遗落，以至于他现下执意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有时候世间之事真是很难说清。
明华垂下眼眸来突然轻轻笑了一声道：“那么，昭校尉能否为本宫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去本宫住过的屋子里呢？”
公主殿下的轻笑声像是包着绒布的钩子，初初听时有些痒，待得回过神来，昭而感觉自己的心已然瞬间被她钩住，带着些许痛意。
紧接着他听见她的问题，瞬间怔愣。
昭而无法将谎话信手拈来，也就没有一个不暴露真心的回答，于是他垂下眼眸来沉默不语。
明华心下了然，她索性向着昭而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亲密，她抬起头望着与自己不过一拳之隔的男人，低声问道：“亦或是方才德阳侯说完本宫时，昭校尉你为何要攥拳头呢？”
公主殿下说话时呼出的气息轻轻地扑打在昭大当家的喉咙上，引得昭而浑身战栗，他慌忙向后退一步，试图离明华远一些。
明华却没准备放过明显就开始六神无主的昭而，她轻轻抓住了昭而的胳膊，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把他拽了回来：“昭校尉，本宫还没有让你走。”
正值盛年的男人身子本就热一些，被公主殿下有些凉的手碰，引得他又颤了一颤。
“平安，你别……”
昭而有些狼狈地向后退了退，口中不自觉地叫了明华还在庆丰村时的名字。
他的手腕还在明华的手中，只要轻轻一用力便可挣脱公主殿下的束缚，可就是这么容易又简单的事情，昭而愣是没有迟迟没有出手。
明华将他所有的纠结都看在眼里，她径直追了过去，两人就那么紧紧地靠在一起，她几乎是用气音在他的耳边道：“昭而，你真的想跟我永远保持陌路么？”
昭而闭了闭眼睛，正打算下定决心说是的时候，他的嘴唇突然被一片温软覆住。
那一瞬突然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与唇之间的触碰辗转格外的敏感。
昭而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推开明华，他似是呆愣住了，只是双手不知不觉地环住了眼前人的腰。
明华感受到了身后的双手，眉眼弯了弯准备离开昭而的唇，却被他又一把揉进了怀里。
他俯身含住眼前人的唇，双手微微收紧，将明华彻底纳入怀中。
随着昭而的力气越来越大，明华的眼神有些迷离。
良久，昭而将明华放开，才睁开眼睛深深地望着她，此刻明华姣好的面容上爬满了绯红，显得娇艳不已。
明华仰起头，一手环住昭而的脖子，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心口处，感受着他的心磅礴有力的跳动着。
“昭而，你心里有我。”
昭而听着她笃定的声音，纷乱纠结的思绪顿时都抛在了脑后，他鼻尖轻轻点点明华的额头，声音低沉又沙哑：“是，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