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辽那太后的信很快摆上了长寿帝的书案。
同昭而得来的消息与推断一样, 那太后选择退兵保住她儿子的命，并且委婉地表示愿意将蒙达留在大戉任由长寿帝处置。
皇帝陛下思索了片刻，将明昶与昭而叫来。
结果就瞧见他的闺女也跟在昭而身后走了进来。
身为父亲还能不了解女儿的想法？长寿帝立马沉下脸来：“明华, 你跟来做什么？”
明华连忙快步走到长寿帝身后, 为着他捏起肩膀来：“爹爹，您这是做什么？不想看到女儿么？”
皇帝陛下拍了拍桌子道：“行啦，别说这些甜言蜜语，朕叫昭而与明昶来是有要事，你先去别的地方待上一会儿。”
公主殿下不悦地咬了咬嘴唇道：“爹爹, 难不成您还跟旁的人一样, 觉得女儿不配听这些事情么？”
“哎呀！”长寿帝捏了捏眉心, 没忍住在明华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朕便直说了, 你是不是想跟他们俩一起去偷袭北辽大军？”
皇帝陛下是个实在人，在这儿也没外人他便没有过多修饰这次的行动计划。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承认道：“爹爹, 您看我这次都没有偷跑，直接来跟您商量，您看……”
长寿帝被气笑了, 这闺女居然还能不偷跑的事情邀功？
他抬眼看了看明华，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不吭声的两个男人，放下了手中一直没怎么动过的御笔道：“明昶要去, 你也要去, 你们姐弟俩有没有想过我这个老父亲的感受？倘若，倘若要是……，你们让朕怎么活？”
怕不吉利长寿帝终究是没有将中间那句话说出口。
明华眉眼弯弯地道：“爹爹，哪里来的倘若？此行不说是万无一失也是十拿九稳，如若只是充满风险的冒险, 那您压根也没有必要派出这几百人去送死啊！”
长寿帝一愣，几乎要被闺女的话绕了进来，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道：“你，你这个丫头伶牙俐齿朕说不过你，朕就是不愿意你去冒一点点的风险，一点点也不成！”
见皇帝陛下的态度十分坚决，明华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始用哭诉哀求这一招。
可谁知见惯闺女招数的皇帝陛下干脆道：“来人，带公主殿下回她的宫殿去。”
明华一怔：“爹爹！”
一旁的明昶也站出来道：“父皇，您怎么能都不给姐姐说话的机会呢？我们都已然这样大了，可以保护好自己。”
长寿帝又看了明昶一眼，接着吩咐道：“把敢王殿下一起带走，扔去平安殿让他们姐弟俩呆着去。”
明华跺了跺脚：“爹爹，您这样□□是不对的！”
皇帝陛下蹙起眉来，声音也严厉许多：“朕是一国之君，朕就是说一不二，带他们走！”
沉默许久的昭而轻轻地拍了拍明华的肩膀，低声道：“公主先和殿下冷静一下也好，我来同圣上说。”
明华看了看昭而叹了一口气。
要论自家父皇最能听得进谁的话那便是自己，可是今日她都不行，昭而如何能说服父皇呢？
只是转念想到那日自己同昭而已然约定好，日后要相互信赖，她便将丧气的话咽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跟着太监出了上安宫。
待得上安宫内只剩下翁婿两人，长寿帝抬眼看了看昭而冷声道：“若是你也想为明华说辞，那你便走。”
昭而摇了摇头道：“末将也如圣上一般不愿公主殿下身处险境，只是末将不能为公主做决定，圣上这样倒也算是圆了末将的心愿。”
听得昭而这样说，皇帝陛下心中松了一松，随即叹气道：“朕也不是一定要枉顾她的意思，只是为人父母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境呢？日后你们有了孩子便懂朕的心思了。”
昭而试探着开口道：“可是若是一味帮孩子遮挡风雨，日后无力庇护她的时候，她怕是会遭受更大的挫折。”
长寿帝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发怒道：“你这个小子是什么意思？”
昭统领被吓了一跳，继而瞧见长寿帝一副沉思的模样，又镇静下来道：“末将的话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啊！”
“你！”
皇帝陛下瞪起了眼睛，半晌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发誓，你可以保护好明华。”
昭而心下一松，神色郑重道：“末将发誓。”
*
“父皇这么快便改变主意了？姐夫，你是怎么办到的？”
平安殿内，明昶一脸惊讶地望着昭而。
“圣上只是关心公主，又并非是不顾公主的意愿，自然不会不听人劝说。”虽然是回答明昶的话，但是昭而的目光却是看着明华的。
明华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爹爹为我好，我也绝不会记恨他。”
看着一脸笑意的明华，昭而心中一动，待得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然抚上了明华的脸颊。
明昶瞬间跳了起来：“你们，你们能不能顾忌着我一点？我还小呢！”
公主殿下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好笑道：“是吗弟弟，可是父皇这回可是真的决定要为你选王妃了。”
敢王殿下一怔，他倒不觉得明华是在骗他，毕竟现下京城也算是相对平静下来，为着日后大戉的太平，他这个唯一的皇子也是时候该娶妻立正妃了。
“这，可我也想找个知心有意的姑娘啊！”
公主殿下看着自己的弟弟道：“你若是能把侍弄珍兽的心思分出三分去，也不必父皇日日为你着急。”
明昶眨了眨眼睛，突然转身快步地走了。
明华没忍住望着弟弟的背影笑出了声，然后看向了身边的昭而清咳了两声：“你，你不走么？”
昭而轻轻摇头道：“我还有话要对你说，明华啊，虽然圣上也已经允许了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公主殿下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你先说一说，我听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应你。”
昭统领的表情严肃得很，他正色道：“那不可以，你必须要答应我这件事，不然我，不然我……”
他说了半天也没把这戴着威逼利诱性质的话说出口，倒是明华追问道：“不然你怎么样？不带着我？”
昭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舍不得把你怎么样，明华，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只能责怪我自己。”
他这样一说，明华反而觉得有些受不住，便应承道：“你说便是，我答应你。”
昭而便道：“既然如此，待得出发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同我与殿下说一说，不能自己擅自行动。”
明华看得出来，这是自己上次背着昭而决定嫁往北辽去将他吓到了，她笑着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
同样的时节，京都城里还有些许暖意，但到了北方的边关就只剩下凛冽刺骨的风。
越往北走温度便越低，昭而便催促着明华姐弟将厚衣服换上，自己却依旧是一副过夏的打扮。
明昶窝在马车外看着未来姐夫壮硕得根本不觉得冷的身子，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身板，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身后的马车里有了动静，他忙往一旁让了让，就瞧见他姐姐穿得一身灰裹得只剩下两个眼睛在外面。
“姐姐，你这也太夸张了，有这么冷么？”
明华伸出手拍了明昶一下，低声喝道：“不许叫姐姐，叫兄长。”
明昶无话可说，女扮男装这个馊主意到底是谁给出的？他这个身板跟这些个壮汉走一起都像是个姑娘，何况他的姐姐？
“你这是什么表情？快叫一声我听听。”
自己的耳朵被瞬间扯住了，明昶忙叫道：“兄长！兄长！行了吧？”
明华放开了自己的手，望向了骑在马上的昭而。
恰在此时昭而也回过头来看见了明华，他朝着她笑了笑道：“快回马车里去。”
明华轻轻地摇了摇头。
明昶瞧见他二人的互动，只觉得浑身都别扭极了，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我还是骑马跟在后面吧！”
公主殿下回过头看着一脸复杂的弟弟道：“啧，你有话便直说，少这样拐弯抹角的。”
明昶便凑到自己的姐姐耳边道：“你可别忘了，你现下可是我的‘兄长’，若是再这样与姐夫含情脉脉的，旁人定然会觉得他有断袖之癖。”
明华看着有些欠揍的弟弟，终于是没忍住动了手。
昭而才刚刚调转头便听得那姐弟俩闹腾起来，不由得有些无奈地转过头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明昶准备跟昭而求饶，结果被明华一把将头摁了下去：“没事儿，我这是当兄长的教训我这个不听话的弟弟。”
敢王殿下眼巴巴地看着昭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转过去了。
他的表情从痛苦到期待再到木然，怎么能期望一个正陷入爱河的男人从他心爱的女子手中救下别的男子呢？
识时务的明昶迅速地向明华表示诚挚的歉意，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上去，直接上了还空闲的马，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这个名为护送的小队人数只有一百来人，但是他们身后几十里外跟着不少返乡的难民，在难民中间有其他的人混在其中。
队伍的最后面，两个简易的木头笼子便是蒙达与鄂达清叔侄呆着的地方。
明昶走到了蒙达的身边，望着已然瞧不出一丝英伟的男人，嘴角扬了扬：“这蒙达王子还活着吗？”
蒙达听得了明昶的声音却不愿搭理他，结果下一刻皮鞭便上了身。
他本想咬紧牙关不哀嚎出声让明昶快活，可是这皮鞭上似乎沾了盐水，一鞭子入骨后，又痛又痒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让蒙达不可抑制地叫出声来。
“啧，还活着啊！”
敢王殿下的声音里充满着遗憾。
蒙达将这股子痛苦捱过去后，朝着明昶费劲地一笑道：“本王，本王可比你那黑豹子命硬多了。”
即便是身为阶下囚，他也不想让明昶好过，故而又提起了那头被他一箭射死的黑豹，试图刺激眼前这年轻的殿下。
明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他轻笑道：“看来蒙达王子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你也只配同本王养的野兽做比较了。”
蒙达心中涌起一阵郁气，引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明昶歪了歪自己的头，命一个随从去取了水来，声音温和地道：“看来蒙达王子你是需要点水啊！”
他将碗递到了笼子前，好整以暇地望着蒙达。
蒙达并非是鄂达清那样没有什么心眼的人，他此刻戒备地望着明昶，只觉得他是在这水中下了毒。
明昶见状笑了笑：“你以为本王会下毒对付你？”
话音刚落，他的手轻轻向前一泼，冰凉的水便准确无误地将蒙达的伤口覆盖，引得北辽王子又是一阵惨叫。
“一点盐水而已，你蒙达王子这么能活，自然也不会在意的。”
明昶将碗随意地递给旁边的人，不再理会痛苦嚎叫的蒙达。
他的目光从旁边的鄂达清身上略过，就瞧见这个曾经差点被传成他王妃的人十分畏惧地缩成一团，不由得蹙起眉来立马转身离开。
三日后，他们终于到了北辽陈兵的上古关外，据说那位那太后也到了两军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