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撩匪>第86章 ……

  长寿帝鲜少为臣子家私事出面说话, 然而这次他也有点忍不住了。

  眼前的赵振将休妻大剌剌地吵到了他的面前,非要他这个一国之君来给断个分明。

  “那许氏跟你快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内务, 你先下告诉朕, 你要因为一枚玉佩将她休弃?”

  皇帝陛下这辈子没这样难以言表过,他说到这儿都有点窝火了:“赵振,你脑子现在还清楚么?”

  赵大人跪在地上,一张上了年纪依旧能看出儒雅清秀的脸上满是坚持,他说道:“启禀圣上, 那枚玉佩对于微臣来说意义重大, 如同微臣的性命一般, 许氏故意将玉佩弄丢,便是在剜微臣的心!”

  长寿帝捏着自己的眉心道:“什么玉佩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抛弃发妻如此失心疯?”

  很显然, 皇帝陛下对于赵振的鬼话理由半点都不信。

  赵振望向长寿帝,郑重其事地道:“启禀圣上, 那是福安公主留给臣的。”

  长寿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赵振在说什么,待得他回过神来一股子怒火登时烧到了他的心头。

  “胡言乱语!莫名其妙!”

  皇帝陛下随手抄起了砚台就朝着赵振砸去。

  血从赵大人的头上缓缓地流了下来,可是他半点没动, 只是神情哀戚地道:“圣上,微臣……”

  长寿帝冷声道:“给朕滚!”

  赵振朝着皇帝陛下磕了一个头,刚欲起身的时候, 大太监王归广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启禀圣上, 大喜事啊!双喜临门!”

  长寿帝是知道闺女最近要回来的,只是王归广这一句双喜还是把他弄得懵了,还有一喜是什么?

  思路一向跳脱的皇帝陛下甚至一闪而过了闺女是不是有孕了的念头,不过很快他便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胡思乱想的自己。

  “仔细说说,什么双喜?”

  王公公进来的时候的确瞧见地上跪着一个人, 可是他满心欢喜着想跟圣上邀功,也就没注意到这位是谁,这时直接便道:“启禀圣上,福安公主与西秦王也到了城外!”

  长寿帝先是一喜,随即他注意到了地上神色茫然的赵振,满心的喜悦都转成了糟心:“你方才什么都没听见,给朕回到你的府里思过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门!”

  王归广这才看向地上那人,这一看才发觉这位居然是赵振赵大人,而且他此刻还顶着一脑袋血。

  王公公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没看看这人是谁再开口呢?要知道当年福安公主与赵振赵大人那点事,就犹如明华公主与容晖容丞相,都是京都城里不能提起的事情。

  赵振心中猛地一跳,上次被皇帝陛下勒令闭门思过的那三位现在的下场是两死一丢爵位,现在要轮到自己了么?

  他顾不得再纠缠玉佩与福安的事,再度朝着长寿帝磕头后便退下了。

  *

  “爹爹!女儿回来啦!姑姑也回来了!”

  一见到长寿帝,明华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大约孩子们都是如此,在外面受了委屈尚且还能扛住,可是一回到家中见到自己的长辈,这股子委屈劲儿便憋不住了。

  长寿帝拍了怕闺女的头,又望向了自己的妹妹与妹夫,声音激动地道:“福安,秦怀,你们回来了!”

  说起来亲疏有别这个词用来形容如今的皇帝陛下是再恰当不过,当年蒙达不请自来,令长寿帝暗自芥蒂了许久,然而现下作为西秦国君的西秦王与福安公主同样也不曾事先告知皇帝陛下,他却只当作是惊喜一般开怀。

  儿子女儿妹妹妹夫一番寒暄问候后,长寿帝才瞧见面色极差的昭而,跟着脸色都黑了起来:“这是怎么弄的?”

  昭而笑了笑道:“让圣上担心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长寿帝转头吩咐道:“扶昭将军到朕的御辇上去,载他回宫去看太医。”

  昭而还欲推辞,被皇帝陛下狠狠地瞪了一眼:“虽说你带的人不算多,但是身为主将如何能让自己随意受伤?待得你伤好朕定要重重罚你!”

  一行人喜气洋洋地回了皇宫,福安公主看了看长寿帝道:“臣妹有话想单独同皇兄说。”

  皇帝陛下一愣,不是他多疑怀疑自己的妹妹,实在是赵振那厮刚在自己这里闹腾了一阵儿,这个时机太过凑巧。

  他看向了西秦王,这个妹夫倒是坦荡,起身道:“倘若皇兄您不在意,我想带着笙儿在御花园内随意逛逛。”

  长寿帝眨了眨眼睛,他是希望这个妹夫阻止一下的呀!倘若真是有关于赵振,他还真的不想跟久别重逢的妹妹说这个。

  明华见状也拉着明昶起身道:“父皇,姑姑,我们去看看昭而。”

  因着众人的识趣,上安宫内瞬间只剩下兄妹两人。

  长寿帝只得硬着头皮问道:“福安,你有什么事儿非得这样说啊?”

  福安公主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开口道:“皇兄,您可知道那赵振为何要休妻?”

  皇帝陛下心头猛地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福安,你问这事做什么?”

  福安公主也不是一定要从长寿帝这得到一个原因,她紧接着道:“其实,我是想见他一面。”

  这句话在皇帝陛下听来还不如上一个问题呢,他愁得直拍桌子:“福安啊,你看你先下夫妻和睦女儿活泼的,你何苦还记挂着十几年前一桩浅浅的缘分呢?”

  福安诧异地看了长寿帝一眼,紧接着嗔怪道:“皇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没个正经。”

  鉴于现下兄妹俩身份到底不如年少时那般随意,福安公主最后四个字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长寿帝听见了。

  “你还这样说朕?那你说一说你好端端地找那无情无义的赵振做什么?”

  福安公主正色道:“我找他算账。”

  长寿帝满眼的怀疑。

  福安公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也是我不好,当年同赵振来往时送过他一枚双环玉佩,后来我与他缘尽之时曾向他讨要,他说想要留下做个念想。也是我当年心软,便与他约定不许随便拿出来示人后便由了他。”

  说到这,福安公主又叹了一口气,言语之间没有半分留恋旧情的意味,满满都是懊悔与一丝愤怒。

  “可谁知在安周镇,我竟在昭而身上瞧见了那枚玉佩!皇兄,你说说赵振此事办得是不是让人恼火?他若是不想要我的玉佩当年还我便是,岂能自己留下了又随意处置?”

  皇帝陛下的重点却只在“那块玉佩在昭而身上”,他蹙起眉来问道:“这玉佩如何会到了昭而的手中?”

  福安公主愣了愣道:“难道不是他赵振乱丢被昭而捡去么?”

  长寿帝若有所思:“这样岂不是太过凑巧?”

  “反正横竖都是他赵振保管不当,皇兄您说,我是不是该同他算账?”福安公主对于玉佩为何会流落到昭而手里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着讨回公道。

  皇帝陛下看了福安公主一眼道:“朕建议你最好别去找他,不妨告诉你,他现下正因着丢了你送给他的玉佩闹着要休妻,朕怕你去见他惹出别的事端来。”

  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朕相信你必定会有分寸,朕只是怕那赵振不知好歹得意忘形做出些恼人的行为来。”

  福安公主被长寿帝说服了,但是玉佩这件事却被皇帝陛下记挂在了心里。

  *

  明华推开昭而暂时休息所待的宫室,里面的太医刚好为未来的驸马爷看好伤出来。

  “太医,他怎么样了?”

  “启禀公主殿下,昭将军的伤并无大碍休养个把月便可痊愈。”

  明华终于欣慰地笑了笑,提起裙角来迈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到了昭而的床榻边。

  此刻的昭而并没有穿上衣,精瘦的胸膛与腰腹就那样露在外面。

  这不是明华第一次瞧见他的身子,然而公主殿下还是看得愣了神。

  许是从前经常风吹日晒的缘故,昭而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着古铜色,因鞭伤未好还纵横交错地密布着不少伤口,然而这并没有让这具身体的美感有所减少,反而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昭而凝神望着明华,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她初来庆丰村的时候闯进他屋子里的那一幕,只是此时的昭而只是含笑望着她并不曾着急地将自己遮掩起来。

  随后进来的明昶瞧见眼前的景象,毫不犹豫地遮住了明华的眼睛。

  “你们俩,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年轻的殿下声音里略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明华等了那么一会儿,才将弟弟的手拉下去,便瞧见昭而已然披好了衣裳。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问道:“现在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昭而轻轻地摇摇头道:“我身子好,本也没有什么事情。”

  明华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那块玉佩放到了昭而的手中:“前几日便想着要给你,总是被我忘记了,昭而,这是什么玉佩?”

  昭而望着这块又回到自己手中的玉佩怔愣了一瞬。

  那日出发时他本也预料到凶多吉少,才将玉佩留在客栈的房间里以期望被明华发觉留给她作为纪念。

  现下一切都风平浪静,他看着这块玉佩竟生出几分不想拿回来的心思。

  “这是,我自小便带在身边的玉佩,我,我也不知它有什么意义。”

  明昶凑上来看了看道:“指不定是姐夫你的爹娘放在你身边——我瞧那话本子都是这样写的。”

  昭而笑了笑道:“我的干娘倒是也这样猜想,只是到底也不算确定的说法,也说不定只是我运气好得了这块贵重的东西。”

  明华却沉默下来,她可还记得自家姑姑瞧见这块玉佩时不太寻常的态度。

  莫非昭而与姑姑她有什么联系么?

  她猛然站起身来道:“我去问问福安姑姑。”

  公主殿下说走便走,眨眼间人就出了宫室,只留下昭而与明昶两两对望,片刻后敢王殿下嘿嘿一笑道:“姐夫,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待你好起来以后我就可以喝你们的喜酒了。”

  昭而一愣,眉宇间涌上了几缕温柔。

  *

  公主殿下朝着上安宫走去,结果刚刚走到半路便碰见满头大汗的侍卫请安道:“启禀公主殿下,赵三小姐求见。”

  明华怔愣了一瞬,她本想继续前往上安宫去找自己的姑姑,只是转念一想,近日来赵编撰休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想来赵曦音来找她也是因为此事苦闷,这样一来她还真不好意思决绝地不见赵三小姐。

  横竖姑姑还会在大戉停留一阵子,公主殿下便点点头道:“请她进来,本宫去平安殿等她。”

  欻欻就在平安殿的门口等着自家公主殿下,一见明华她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明华伸出手去捏了捏欻欻的脸颊,笑眯眯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快去上些茶水点心来,赵三姑娘马上来了。”

  欻欻兴高采烈地点点头,连忙下去准备茶点。

  无言也走上前来给明华请安。

  “无言,花石与裘彪都很惦记你,回头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瞧瞧他们。”

  听得公主殿下这样说,无言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喜色,不过很快他便将笑意尽数敛去道:“奴才多谢公主殿下恩典,只是奴才毕竟是内侍,总往宫外跑会为公主您惹来非议。”

  明华闻言顿时便是一怔,随即她蹙眉道:“是谁胡言乱语什么了么?”

  无言忙摇头道:“宫规本就是如此规定,岂能叫胡言乱语?奴才是发自内心这样觉得,并非是想趁机向公主您告状的。”

  他抬起头看了明华一眼,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道:“公主殿下您若是心疼奴才不得随意出宫去,那便早日同昭统领大婚,奴才跟着您到宫外的公主府去,便得以自由些许了。”

  明华笑着指了指无言道:“好啊你,现在学会打趣起我来了!”

  这时,门口传来赵曦音那柔柔弱弱的声音:“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明华回过头去,忙上前几步将赵曦音扶起来:“不必多礼,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样拘束,曦音,你最近可还好吗?”

  赵曦音被明华温柔的一问差点哭出来,不过好在她现在也坚强了许多,摇了摇头道:“家中那点子事儿想来都传开了,也不怕公主你笑话,我们家中现在可真是一团乱。”

  倘若不是赵三姑娘主动提及,明华便是再对此事好奇,也不会仗着公主之尊硬生生探知别人家的私隐,但是眼下赵曦音明显是有些想要倾诉衷肠,明华便主动地问道:“说起来,令尊到底为何突然地想要休妻呢?”

  赵曦音抬眼望了明华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纠结,半晌才低声开口道:“因为,因为母亲她故意将父亲最为珍爱的一块玉佩丢掉,引得父亲大病一场难过不已,这才动了休妻的念头。”

  饶是赵三姑娘已经尽力站在父亲的角度为他说项,然而无论怎么听来,为着一块玉佩休妻这件事的薄情程度都无法减少分毫。

  明华蹙起眉来,不是她多心,实在她刚刚为着一块玉佩的事情有些好奇,赵家这边又闹出来了玉佩的事故,很难不让人觉得巧合。

  “是块什么样的玉佩呢?”

  赵曦音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过这块玉佩,甚至从来都不曾听说过父亲还有这样一块宝贝的玉佩。”

  明华越听越觉得这赵大人像极了无理取闹。

  然而当着赵曦音的面她也不好直白的痛斥她父亲的过错,便将话题转到了玉佩上:“既然如此宝贝,那是何时发现丢失的?怎么便认准了是赵夫人弄丢的呢?”

  明华的问题都算不上什么为难人的话,就算是到了公堂之上,断案的刑官也是这么问,可是赵曦音的神色却越发难堪起来。

  不过赵三姑娘也没太过矫情,毕竟是她主动要跟公主殿下倾诉心事,再扭扭捏捏岂不是惹人厌烦?

  “父亲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失了这块玉佩,只一口咬定是被母亲弄丢的。”

  明华听得有些无话可说,虽说丢了珍爱玉佩的赵大人是苦主,可是他从头至尾对着赵夫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毫无理由地迁怒啊!

  赵曦音将这两句话说完后,心中一下便通畅了许多。

  这阵子她心中一直替自己的母亲憋闷,可是为人子女孝字当头,即便是她觉得父亲做得过分做得不对,也无法将这种情绪宣之于口,现下对着并不在意这些条条框框的明华公主说过以后,赵曦音总算是觉得好受了一些。

  “母亲这几日,日日是以泪洗面,家中一片愁云惨淡,可我父亲他,他居然还去圣上面前请求圣上为他做主休妻,我,我真是……唉!”

  欻欻带着宫人们将精致的茶点与上好的茶水摆好,明华取了一块糕点递到了赵曦音的手中道:“相信令尊迟早会想明白的,你也不要过于着急了,用块点心吧!”

  *

  赵曦音在明华这里待了好一会儿后,才回到了赵府。

  她的两个姐姐已然出嫁,前几日各自回来看望陪伴了母亲一日便又回了婆家,不必似她一般每日都对着横眉冷对的父亲与泪流满面的母亲。

  又如今日这般,她一踏进正院便听得一阵争吵声。

  准确来说,是她的父亲在情绪激动地斥责着,而她的母亲赵夫人则在低声啜泣着。

  赵曦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转身准备要走。

  结果此时,她听得自己的母亲用十分冰冷的语调道:“赵振,这十几年来你对家中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整个赵府只有我一人打理支撑,你心中便一丝愧疚也没有么?”

  “你身为一家主母这便是你的职责,难不成还要跟我邀功?”

  “你若是尚了福安公主也是这样的态度么?”

  “你如何能与福安公主相提并论?”

  赵曦音呆住了,这话的意思她听得很明白,似乎她的父亲曾经与福安公主有过渊源。

  回想起这些年对于父亲的印象,赵三姑娘发觉父女之间的回忆稀少得可怜。

  她的父亲几乎从未参与过儿女们的成长,也从未操心府上的任何事件,这赵府好似从来没有男主人存在过一样。

  曾几何时母亲一直为自己的父亲找补,说是他醉心于书籍编撰,可是现如今所有和睦的面皮都被撕碎,原来她的父亲一直心中牵挂已然远嫁许久的福安公主,才对家里漠不关心。

  想明白这一切的赵曦音突然便觉得一阵恶心,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身跑开。

  赵夫人随即从正屋走了出来,她的眼睛哭得已然红肿,瞧见小女儿的背影后她快步追了上去:“曦音,收拾东西随娘回你外祖家去。”

  赵曦音回过头看着一向待自己严厉此刻却十分脆弱的娘亲,乖顺地点了点头。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这些事情都有下人做,赵曦音只是陪在神色恍惚的母亲身边坐着。

  突然,赵夫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将有些发愣的赵曦音吓了一跳:“母亲,您方才是笑了吗?”

  赵夫人看向了赵曦音,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摸了摸,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阴恻恻:“音儿,做亏心事是会遭报应的,娘现在只希望报应在自己身上就好。”

  这话听着别提有多吓人了,赵曦音惊恐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

  赵夫人却垂下眼眸来低低地道:“他活该断子绝孙,我也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