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撩匪>第85章 ……

  夜幕渐渐降临, 莫行生自镇守府走了出来,回到他真正的家,那是安周镇最为豪华的一座宅子, 围墙好似如同城墙一般坚固, 门口站着的守卫也不似今日那两名小厮一般孱弱。

  他刚刚踏进自己的书房,便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以至于他迅速地往外退。

  然而脖颈间冰冷的感觉让莫大人瞬间站住不动。

  “你,你是何人?”

  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声音:“我这种小人物倒也不必说出来污了莫大人的耳朵,倒是大人您, 收了北辽多少好处帮人骗人呢?”

  莫行生的冷汗一下子便下来了, 他强自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本官一个字都听不懂。”

  花石笑了笑:“听不懂也无妨,我来给您说一说。”

  他手上微微用力, 莫行生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丝血迹,引得这位大人两股战战, 想大声喊人又怕激怒了身后的人,只得用气音劝道:“你别再动了,别再动了。”

  “您若是没收了北辽的好处, 那北辽人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潜入客栈杀人又救人的呢?又是如何似面对面说话一般向您传达消息呢?”

  一听这句话,莫行生立马便猜测出了身后人的身份,他连忙开口道:“你把兵器放下, 我们有话好好说。”

  花石没有动作:“只要莫大人您说的是人话, 您的性命便不会有威胁。”

  莫行生默了默,无奈地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花石便问道:“今日你着人送来的断手,到底是谁的?”

  “我,我不知道,是北辽人送过来的!”

  花校尉手上一使劲儿, 引得莫行生又是一阵痛叫。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今日送来的,原本我想,想给那位校尉看,但是他走得太快了,我根本没来得及。”

  莫行生一边断断续续地忍着痛说话,一边在心中咒骂着,往日里那些个奴才自己一有动静就过来问,可是今儿他都叫成这样了也不知是死到哪里去了。

  花石沉思片刻,伸出手去在莫行生的脖颈上狠狠一击,这位大人登时便昏了过去。

  他唯一在意的便是那断手是不是昭而的,然而明显在莫行生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与此同时,安周镇往西去大约三十多里的地方,裘彪一行人与明华正好碰上。

  公主殿下也在军中这件事是个机密,大家伙只是知道敢王殿下也在,故而裘彪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明昶。

  “末将参见敢王殿下!”

  这一路的明昶只落得个与西秦王并肩骑马相对无话的境地,因为那三位女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眼下见对面来的一小队人对着自己纳头便拜,他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裘彪?你怎么会在这里?城里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裘彪急切地抬起头道:“启禀殿下,我大哥,就是昭统领落在了北辽军之手,现在北辽大军也在攻城了!我们带着鄂达清王子先行走到了这里来!”

  “什么?”明昶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昭统领他人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消息?”

  提及这件事,裘彪的眼圈一红:“北辽人送了一只断手来,大哥他,他恐怕是……”

  他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听得明昶心惊胆战起来。

  这时,马车里猛然跳下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明华快速地奔到裘彪面前高声道:“你说昭而他怎么了?”

  裘彪被吓得打起嗝来:“大哥他,嗝!他被抓,嗝!”

  明华心乱如麻:“你方才说的断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昭而的手吗?”

  裘彪赶紧摇头道:“不,嗝!不知道啊!”

  明昶拉了自己姐姐一把道:“姐姐,现在你还是别忙着问他了,我们还是赶紧进镇子里去!”

  西秦王也道:“不错,现下多耽误一会儿,侄女婿的性命便危急几分,我们快些行军。”

  *

  十几个人快马加鞭只半日的路程,三万大军走起来那便至少也要一日,这还是急行军的状态下,因此西秦王先带着五千人过来。

  五千对上骁勇善战的一万北辽军说起来也算是劣势,但是足够对阵一段时间等着援军来。

  待得到了安周镇的西门,守城的官兵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明昶亮出身份来令他们打开城门,上首的人却道:“现下正与北辽打仗,我们不敢等闲放人进来!”

  敢王殿下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脑子没毛病吧?区区一个安周镇能有多少守备军,你不放援军进城难不成还想等着同归于尽?”

  被骂的人难堪地从城楼上离开。

  明昶对着西秦王道:“让姑父你见笑了,我们大戉这个守城的他脑子有点轴,得点拨一下——嘶!”

  他这正和西秦王找补呢,一阵箭雨从城楼之上刷刷刷地射下来,好在他们并不在射程之内,因此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这也表明了守将的态度,他们非但没将敢王殿下的话听进去,反而放箭警告了他们。

  明昶别提有多尴尬了,他一度想杀上去看看那守将的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

  西秦王也没笑话这个侄子,他面色严肃地道:“看样子这守将多半有问题。”

  谨慎小心的确是好事,但是面对着已然亮出身份的敢王还是一步不让,这背后必定有鬼。

  他回过头望向爱妻与独女,刚想叮嘱她们保护好自己,他准备同明昶强行攻城,便听得城楼之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惨叫声。

  方才还坚定地不肯开门的守将直接从城楼上摔了下来,他的部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掉下来,乍一看好似在下饺子一般。

  “这是……”

  明昶眯起眼睛想把城楼上的情形看清楚,奈何现下黑灯瞎火离得又不近,实在是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时,城楼上似乎被另一伙人控制住了,紧接着城门被缓缓打开。

  西秦王抬起手来制止了想要直接进城的明昶:“再等等。”

  城楼上有人对着底下喊道:“末将新兵营校尉花石参见敢王殿下,参见西秦王。”

  原本因为过于义愤填膺而垂下头的裘彪一下抬起头来激动地道:“是花石,殿下,末将听得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西秦王这才将拦着明昶的手收回来:“可以进去了。”

  五千人快速又安静地从西城门进了安周镇,迅速地将镇子内的局势控制住。

  明华沉默不语地回到客栈里,她此刻满心只想快些飞到北辽军营去将昭而就出来,可是她也明白,此事必须要计划明白,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她推开昭而的房间,就看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如她第一次进这个男人屋子里看见的那样,充满着他的习惯于与气息。

  明华坐在了昭而的床榻之上,想着裘彪所说的断手,只觉得一阵窒息。

  她根本不敢设想昭而在北辽军营里经历了什么,哪怕这只断手并不是来自于他的身上,他必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公主殿下的眼泪再也无法忍耐住,她伸出手去锤了两下昭而放在枕边的衣裳道:“你不是说,会保护好自己么?你这个骗子!”

  她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便疑惑地将衣裳展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自里面掉了出来。

  明华还从来没在昭而的身上看见过这块玉佩,她想了想将这玉佩放在了自己心口。

  做完这件事的公主殿下突然觉得情绪略略好了一些,她想无论昭而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她去把他救回来,守着他过一辈子,这便是以后的路,永不会改变,也没什么可太过劳心费神的。

  想到这儿,明华起身将自己的眼泪拭去,打开昭而的房门准备下去同姑父他们一起商讨一下如何营救昭而。

  这时,从明昶的房间跑出来一个随从,他慌张地四下里看了看,瞧见明华后便走过来紧张地道:“他,他死了。”

  明华怔愣了一瞬,顾不得过多询问便进了明昶住的那一间屋子。

  一直骄纵跋扈的蒙达王子瞪着眼睛躺在床榻上,他此刻面色惨白一脸死气。

  公主殿下轻轻抿了抿嘴唇,听着身后的随从道:“他被人在要害处捅了两刀,这镇子里大夫来给他看过,说是治不了,他硬生生挺了三日,今儿就死了。”

  西秦王与明昶走到了门口,恰好听见随从这一番话。

  “我想,我有主意了。”

  *

  昭而在受过三十鞭子后,便一直被绑在刑架之上,直到夜里才有人进来将他从刑架上放下来。

  当然,在此之前不知道他们为昭而灌了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浑身无力。

  “我听闻北辽勇士,以一当十骁勇善战,怎么对着我这个伤员还要如此戒备么?”

  站在门口的那太后扬了扬眉道:“你昭统领可不是寻常人物,自然不能用寻常手段来对付。”

  她望着已然又恢复了些许神采的昭而心神一动,又开口道:“说起来,昭统领既然有这一身神勇本事,何不弃暗投明到我北辽来呢?”

  昭而闭起了眼睛重复道:“弃暗投明?”

  那太后笑了笑道:“自然是如此,哀家也是知晓的,大戉重文轻武,你如此身手了得想来在大戉得不到什么重用,来我北辽可就不同了,哀家可以许你王爵。”

  紧接着她似又想起什么一般添了一句:“你的那位心上人也可以一同带来,我们北辽可不似大戉一般非要给人塞上几个女人,你大可以与她双宿双飞。”

  当初明华与昭而的大婚定下的就十分仓促,根本都不足以在大戉境内传开,更何况紧接着又取消了,自然也就没传入到这位那太后的耳朵里,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有些可笑的话。

  “条件不错,只可惜……前车之鉴,我不配。”

  那太后脸上一寒,昭而此刻脸上的神情她太过熟悉了,从他提到的蒙达以及许多北辽臣子的脸上她都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是对女人执政发自内心的不屑!只可惜这些窝囊男人即便是心中再过不愿,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她,只能犹如他们最看不起的长舌妇一般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仅仅愤怒上头了那么一阵,那太后便平静了下来,既然又是一个看不起女子的莽夫她又有什么可太过生气的呢?栽倒在她手里的这种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看了昭而一眼便转身离去。

  帐篷内只剩下昭而自己后,他才睁开了眼睛,望着黑夜出神。

  自方才他便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想个法子将蒙达将死的消息传出来。

  在北辽,蒙达与那太后的势力是旗鼓相当,甚至蒙达微微占上风,而这北辽大军原本就是受蒙达调遣,倘若知晓蒙达死于那太后之手,那么这军中起内乱几乎是瞬间的事儿。

  但是他只是个阶下囚,要如何将这桩事传出去并传到蒙达曾经的部下耳朵里,是他需要费脑筋的事情。

  但是方才那太后招揽的话一出口,昭而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让那太后以为他是不愿屈就于她这个女人,她便会去寻来其他人游说他,那么他便可以找到机会将这件事传出去。

  当然此事并非是没有风险,倘若那太后并非是一定要招揽他,亦或是这位太后是小心眼的人,昭而都会多遭一顿鞭子多受一些苦楚。

  不过次日进来的大臣让昭而知晓他赌对了。

  这位大臣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眉宇间尽皆是担忧,他一进门的第一句话并非是劝服昭而,而是问道:“蒙达现在怎么样了?”

  昭而长出了一口气,费劲地开口道:“你是谁?”

  那大臣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似乎并不愿被这阶下囚反问。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叫□□干,是蒙达的——你们大戉话应该叫伴读。”

  昭而闭了闭眼道:“他,大约是活着的吧!”

  □□干顿时便是一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杀了他?你们居然敢杀了他?”

  昭而抬眼,他此刻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仅仅过了一夜并不足以让他的体力完全恢复,更别提他还被灌了那不知名的药物,因此他每说上一句话都十分费力。

  “若是要杀他,何必千里迢迢带到这里来?”

  一如蒙达一样脾气有些暴躁的汉子略微有些淡定下来,他的眼珠亦是湛蓝色的模样,这是大多数北辽人都会有的一个标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口气说完便是!”

  昭而便一字一顿地道:“我出来时,那太后她派人袭击我们的客栈,蒙达被她的人刺了十几刀。”

  □□干呆住了,他好似在这一瞬间听不懂大戉话了,又或者说他宁愿自己听不懂。

  “你他娘的骗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我……”

  他四下里准备摸自己的鞭子,不过不幸的是,他身上什么兵器都没有,自从那太后进了兵营后,便被他们这些蒙达的近臣防范非常,甚至不许他们这些人随身佩戴武器。

  看着□□干遍寻无果的模样,昭而缓慢地扬了扬嘴角:“你一探便知。”

  □□干原本冲口而出的话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他的确是无法从大戉的安周镇探知什么消息,可是那太后可以——昨天晚上那场失败的营救活动变成了引狼入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女人必定是跟安周镇的官员有联系的。

  他将目光放在昭而身上,试图通过这样的审视来判断出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昭而感受到对面人的目光,眉头一皱道:“你过来便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么?”

  这句话提醒了□□干,他今日前来的任务是要游说这个男人投降北辽的。

  可是想起来这件事后,他突然愈发地如鲠在喉起来。

  临行前他还在对帐篷的其他人拍着胸脯嘲笑那太后:“她也不过如此,连个大戉来的小子都搞不定,还居然派老子出手,她倒也不怕老子直接将人收到摄政王门下?”

  而现在,他自己都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倘若那太后真的下手杀了蒙达,那么她还真不怕这种情况会发生。

  见□□干一副沉思的模样,昭而也没有继续开口刺激他,只是闭上眼睛养着神,事到如今他话已然传了出去,接下事态会如何发展他便听天由命了。

  *

  □□干失魂落魄地从昭而的帐篷里出来这一景象,很快便被人报到了那太后的耳朵里。

  对此情形她倒是见怪不怪,那昭而的死性子能将她气得跳脚,自然也能让脾气更加暴躁的□□干不舒坦。

  身旁的大臣面带担忧地道:“太后,当真要让□□干去做这件事么?臣怕那大戉将军会投到摄政王门下。”

  那太后看了一眼这大臣,轻轻笑了一声道:“他眼高于顶瞧不上哀家,哀家便派个更跋扈无礼的去,你不会当真以为那□□干有本事说动那姓昭的吧?”

  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蒙达在那昭而的手底下做了那么久的阶下囚,以他的性子岂会接受这样看过自己狼狈一面的手下。

  他蒙达如若有这样的容人之心,她那太后也不会一步步地在朝堂上汲取那么多的势力了。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那太后便跪倒在地:“太后,不好了,安周镇外,安周镇外……”

  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安周镇外挂了两个人,说是杀害蒙达王子的凶手。”

  那太后一拍桌子:“什么?”

  她立即起身往外走去,帐篷内的大臣们紧随其后。

  走出帐篷,那太后才发觉蒙达手下的人居然都已经站在了护城河边,这样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必去确认,带上那昭而我们先走。”

  □□干望着对面那两个熟悉至极的黑衣人,握紧了拳头,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便是那太后的亲随。

  他自然还可以欺骗自己,在没见到蒙达的尸身之前一切都还不算尘埃落定,只是这样的拖延会便宜了谁呢?

  “抓住妖后,为摄政王报仇!”

  随着□□干一声愤怒的号召,原本听命于蒙达的北辽士兵们齐齐聚在一起,挨个帐篷搜寻起那太后的踪迹来。

  尚有一些原本那太后带来的亲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怒火中烧的□□干命人砍杀在地。

  就这样连续找了十来个帐篷都没能找到那太后的踪影,□□干有些心急了,他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关着昭而的那一个帐篷。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了一瞬,随即带着人便往帐篷那里走去。

  跟在□□干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看来倘若那太后要躲,便也只能躲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帐篷里。

  原本站在门口的看守早就被士兵们抓了起来,他们十分坚定地宣称没有人进出过这个帐篷。

  □□干一把将帐篷的帘子掀开,就瞧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床铺的位置隆起一个高高的包,看着很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模样。

  估算了一下一个人应该有的高度,□□干突然嘲讽地一笑道:“堂堂的太后,为了逃命居然都到了这样不知羞耻的份上了么?”

  帐篷里面安静极了,只能听得外面打打杀杀的喧闹声,并没有人回应□□干的话。

  他不耐烦地走过去,用手中的长剑将那被子挑落,发觉底下只有两个枕头。

  仿佛有人在□□干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似的,让他方才的言行都显得那样可笑滑稽。

  “妖后往哪边去了?”他从帐篷里出来,一把抓住守门的随从狠声逼问道。

  “不,不知道!”随从被吓傻了,不仅仅是自己性命不保的害怕,也是因为这神不知鬼不觉便消失在自己看守的帐篷里的人。

  “给我追!务必要追到那妖后!”

  □□干气急败坏地组织好手下的人,便准备兵分几路去追看起来没跑多远的那太后。他们这边刚刚分好兵,便听得河边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

  在场的人顿时都是一愣,他诧异地向着身后看去,便瞧见护城河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数目不明的军队,他们冲上来便是一顿砍杀,将没有准备的北辽士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原本蒙达手下的人到底还是打仗的好手,没过多大一会儿便反应过来,专心致志地应战起前面的人来。

  西秦的兵力在三国之中一向是最为孱弱的,饶是西秦王带来的都是西秦最好的亲兵,在北辽骑兵面前也有所不及,很快便处于劣势。

  这时,□□干的身后又响起了一片叫喊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人在鼓舞打气,待得细细听来才发觉似乎又有一拨人在身后打了上来。

  这如何可能呢?□□干神色惊慌地向后望去,居然在乱军之中瞧见了那太后的身影。

  这个女人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在她的身后是她带来的亲兵,与之前没来得及被他们杀死的其他亲兵汇合起来,收割着同胞的性命。

  “她,这个女人她疯了!她疯了!”

  □□干忍不住对着自相残杀的那太后破口大骂起来,却忘记了一开始,本是他先对着同是北辽人的亲兵们下手的。

  *

  被前后夹击的北辽骑兵很快失去了优势,再加上攻击他们的一方是十分了解他们的那太后,这场战局很快便形势分明。

  那太后踩着尸首与满地的血肉一步一步地走到□□干的面前,在她的身后还有人帮她提着裙角。

  “我没有见过比你还愚蠢的无知妇人!”看着那太后这幅高贵的模样,更让□□干觉得内心烦躁,他索性朝着面前的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那太后突然笑出声来,好似瞧见了一只没了牙齿还要强装凶狠的小豹子一样。

  “说实话,跟你们这些自大的蠢男人斗,太没意思,赢了也很无趣。”

  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来,便再也不愿去看□□干一眼,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西秦军中骑着马出来的女子身上。

  明华站在一片惨状的战场之中,脸色白了白,但是她却坚强地没有晕,四下里找寻起昭而的身影来。

  那太后见状摆了摆手,她身后的大臣便搀扶着体力有所不支的昭而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腥风血雨的此处突然多了一个声音慵懒魅惑的女声让明华的脚步一滞,随即她便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昭而。

  西秦王与明昶也赶到了明华身后,将差点冲过去的公主殿下拉住。

  那太后便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太过废话可讲了,把我的儿子鄂达清还给我,我将这个男人还给你们。”

  西秦王与那太后对视了一眼,抬起自己的手。

  在他的身后走出来了两队人,一伙人手中架着同样虚弱不堪的鄂达清,而另一伙人手里则是蒙达的尸体。

  双方仅仅对峙了那么一瞬间,便同时放开了手中的人质。

  昭而朝着明华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被飞奔而来的公主殿下抱住了。

  他虚虚地拥住了明华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回来了。”

  明华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低声道:“你先不要说话了,我们回去。”

  鄂达清被那太后接在了手中,他仰起头来望着自己许久未见的母后,突然便红了眼圈低低地叫了一声:“母后,王叔他,他死了。”

  那太后的神色有些难看起来,她低声道:“怎么事到如此,你还为你王叔感到惋惜么?”

  鄂达清下意识地摇摇头,才瞧见他母后的脸色好了许多。

  蒙达的尸体被扔在了□□干的面前,他大约是刚死没太久,加之现在天气也冷,倒是没让他的尸体有太过明显的变化。

  □□干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死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蒙达真的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自小都顺风顺水是先王最器重儿子的蒙达王子,居然真的就这样死在了异国他乡。

  西秦王带着人缓缓地向后退,以往对面的那太后耍诈,却瞧见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带着儿子转身就走,似是一丁点都不担心他们对她做什么似的。

  明华扶着昭而上了马车,里面的福安公主与秦笙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昭而,都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

  倒是昭而瞧见车上还有旁的女眷在,下意识便要下车去,被明华摁住了。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要去哪里呢?这是我的姑姑和表妹,都是自家人。”

  公主殿下这句话让福安公主确认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和善地笑了笑:“昭而是么?本宫是明华的亲姑姑。”

  昭而昨夜挨了几十鞭子不说,又被灌了浑身绵软无力的药,今日又劳心劳力了好一阵子,更是被那太后带着人颠簸了一段路,总之此刻是十分虚弱,可他还是撑着身子给福安公主见礼。

  待得回到安周镇时,那姓莫的镇守已然是一脸土色的跪在客栈门口等着发落了。

  明华无心操心这些事情,西秦王也不愿越庖代徂,于是处置莫行生的事儿便落到了敢王殿下的身上。

  将昭而安置好了以后,明华从床榻上起身去桌边倒水,倾身的瞬间,怀中的玉佩轻轻地掉落在了桌上。

  就站在桌边的福安公主瞧见了这块玉佩登时便是一愣,径直走过来拿在手中道:“明华,你从何处得来的玉佩?”

  明华愣了愣道:“这是昭而的玉佩,他……”

  她说着向着床榻上的人看去,却发觉昭而已然轻轻地阖上双眼睡去。

  明华只得又看向福安道:“皇姑,这块玉佩是有什么问题吗?”

  福安将手中的玉佩反复看了看,才开口道:“我瞧着它很像是我年轻时——”

  福安公主的话说了一半,西秦王推门而入道:“年轻时的什么事儿?你们在说什么?”

  见西秦王进来,福安公主下意识将手中玉佩往下一放,笑了笑道:“没什么。”

  *

  昭而休养了三日才有所好转。

  与此同时,明昶也下了他作为敢王的第一个命令,将那安周镇镇守莫行生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裘彪站在昭而的床榻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口中还道:“北辽的那个太后当真没有再反复,她居然就甘心吃下这么大的亏了?”

  昭而抬眼看了看自己这兄弟,又看向了坐在一边托腮望着他的明华。

  “说起来,她也并没有吃什么亏。”

  裘彪瞪大了眼睛道:“大哥你是认真的么?”

  明华笑了笑道:“表面上她损失了近一万的北辽骑兵,可是归根究底,那一万人可都是蒙达的精锐军队,带兵的也都是蒙达的主要心腹,是那太后无法收服的人,既然没有办法收服,对于她来说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除去才是上上选。”

  裘彪大约永远都没办法明白,自己的同胞牺牲了快一万之众却还是好事这种事情,但不妨碍他被灌输了这次大战的最终结果。

  牺牲了蒙达这一派的人,让昭而这个驸马与北辽的那太后都得到了好处。

  前者一战成名,不再是寂寂无名的土匪头子;而后者则终于将朝中最大的阻碍拔去,成为大权独揽的太后。

  明华垂下眼眸来,也许再过几载,大戉与北辽还是要有一战,不过现下总算达成了真正的、暂时的和平。

  忽然,她想到玉佩一事,便将这玉佩交给昭而道:“这是我在你枕边发现的,以前似乎从来没见你佩戴过。”

  昭而看了看那枚玉佩,心中千回百转,最后他开口道:“阿彪,你出去看看其他伤兵休得如何,然后来告诉我一声。”

  裘彪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昭而这才对明华一五一十地说出这玉佩的来历,最后他补了一句道:“其实这也都只是猜测罢了,这玉佩究竟是谁留下的,到底为何留在我身上,都没有定论。”

  明华再度将那玉佩拿起看了看,只能瞧出这玉佩水头极为不错是件珍品,别的她是一点也瞧不出。

  想到那日福安姑姑望见这枚玉佩后失态的模样,她心中隐约起了一个猜想,又很快将其按下,只是略略地对昭而提及了此事。

  昭而顿时便是一怔道:“既然福安公主对这块玉佩有印象的话……”

  他沉吟片刻,才又开口道:“你若是闲暇倒可以向她打听一二,不过也不必说起这玉佩可能与我身世有关。”

  昭而此刻的心态有些矛盾,他确信自己对于身世一事并没有那样大的执念,可是当可能的线索摆在他面前时,他却也做不到真的将其无视。

  明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十月初三,公主殿下带着她的男人从安周镇动身返回京都城。

  原本决定只是来看看的福安公主却临时起意,要跟着明华回到大戉的京都去看一看。

  对于爱妻做出的决定,西秦王并未多言反对,他令大军返程去,又派了身边的亲兵传旨给他们西秦的左右相,让他们打理这阵子西秦的朝政。

  待得他们回到京都城时,便听见了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鲜事。

  那位一向不归家醉心于编纂书籍的赵振赵编撰居然闹着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