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11章

  听到轿子外骆长寄的高声呼喊,彭衙内不明所以地撩开帘子探出了头:“阿月,你说什——”

  下一刻,一支袖箭以离弦之势咻地飞来,扎进了离他手指还不到一尺远的马车辕上。

  彭衙内还没反应过来,刚迟钝地回头,便被面前的车夫给摁回轿子里,转身厉声道:“保护衙内!”

  马车旁的侍卫齐声称是,挥刀便朝黑衣刺客冲去,黑衣刺客不明所以,只当是骆长寄的同伙,遂一一取出短刀同他们拼杀起来。骆长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他今日并未佩剑,刚好借彭衙内手边的侍卫一用。

  下一刻,他敏捷地背着手一记回踢正中刺客的后颈,此人被戳中要害,哀哀地倒下。

  街边的小摊贩见状忙不迭地推着自己的小摊车往反方向逃,有的大姑娘小媳妇探出头来看热闹也都被身边人给摁了回去。

  骆长寄走到马车旁,见一躺在地上的刺客挣扎着起身朝自己刺来,他便叫了一声衙内当心,然后在彭衙内探出头来的瞬间,猛地将那刺客踹出十里开外。

  彭衙内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饱含感激和佩服地道:“阿月,还好有你,要不然我今日一定死定了!”

  若是没有我,你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

  骆长寄这样想着,却微笑着道:“你我好友,不必说这些。”

  此时街巷有人大喊一声:“军巡铺的人到啦!”

  刺客们闻言便知此次计划失败,好几个拼尽全力飞奔出去踩着沿墙和屋顶的砖瓦逃走了,还剩一个正欲从地上爬起来,被骆长寄一脚踩住手腕,痛叫一声,在地上扭得如同砧板上的鱼。

  骆长寄淡淡吩咐:“绑住他的手脚。”

  他命令得如此自然,仿佛彭家的侍卫都是他的私人下属,正当侍卫们面面相觑时,彭衙内在轿子里哑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绑起来!”

  骆长寄眼看着军巡铺的人只有几步之遥,他借着马车挡住视线,用两根手指抬起刺客的下巴,冷冷地道:

  “你有两个选择,现在说出命令你来刺杀的人的名字,便还有条活路,你也可以选择闭口不言,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开口了。”

  那刺客冷汗直流,绷着嘴唇不言语,骆长寄见他不欲开口,挑了一下眉,缩回手,转头对一旁的侍卫说:“过来,拔了他的舌头。”

  这刺客本就是胡伸临时请来的,不过拿钱办事,又并无为主赴死的决心,见骆长寄是来真的,忙凄凄抬起头尖声道:“胡伸,是胡尚书派我来的!”

  彭衙内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骆长寄面色与方才无异,将脚移开,那人立刻起身往回跑,军巡铺的人喝道:“不许跑,给我追!”

  然而,那刺客哪怕负伤身手依旧敏捷,只一刻不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骆长寄掀开帘,弯下身轻声对彭衙内道:“衙内,今日便先回吧。听那刺客所言,既然此事同胡尚书有关,还是禀告令尊一声为妙。”

  彭衙内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闻言不住点头:“对,阿月你说得对……定然是胡伸那老匹夫认定桂三通出事同我彭家相干,他这分明就是蓄意报复!我回家就告诉我爹,他娘的,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行刺,胡伸当真以为葳陵城是他的地盘了!”

  骆长寄保持着方才微笑的弧度,一面答应着彭衙内再去拜访的叮嘱,一面目送他的马车离开。

  无论彭怀远是否当真将原本针对自己的刺杀当作是胡伸对彭氏的不满,难免日后也会心怀芥蒂。他回过头时,只觉得脸笑得有点僵,伸手在嘴角处揉了揉。

  “主子。”

  骆长寄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莫寻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道:“我从前便说过您身边合该带着护卫的。倘若又有今日的情况,您到底分身乏术。”

  骆长寄敷衍地答应了一声:“再说吧。”

  二人藏身于无人的小巷,骆长寄将脸上属于戚月的面皮撕下,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莫寻将收拾好的包袱皮递给他:“阁主,您这么快就要动身去云州,当真不要方竹跟着?他虽武功稀松了些,但打几个土匪还是不成问题的。”

  骆长寄神态悠然:“他没问题,我自然更不成问题了。”

  *

  三日后,云州。

  嵇阙一身宽袖长衣,帏帽覆面,身姿端正地站在周燮的身后不做言语。

  黎栾县的知县往他身上瞟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周燮同知县将炭场土匪窝的事情三番五次讲的嘴皮子快磨破,而嵇阙却只是在他身后打着扇子,好像此事同他全然无关。

  哦,扇子还是蹭的知县家八岁的小闺女的。

  周燮同知县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找个衙门里现在暂时无事可做的人同他们一起去炭场看看情况。

  正当知县去叫人的时候,周燮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道:“喏,您看,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云州驻军您来的第一天就瞧过了,几乎没什么战斗力,奉大人现在还在府衙那边,过几日才会到黎栾县来。”

  嵇阙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周燮道:“您说说,您这次不是获得了那位的首肯得以正大光明地过来嘛,何以要将自己打扮得这样密不透风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呢…”

  嵇阙微微撩起帏帽一侧,眉毛挑起看他。

  周燮看他这张脸看了十几年,确实不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这时知县领着个身粗腿短的小矮个儿走过来,同他们介绍道:“周大人,安澜君,这位是我们县的蒋捕快。”

  蒋捕快将近而立,见状搓了搓手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嵇阙方才才将帏帽掀起一侧,见有人来了也不好立刻放下,便有礼地朝他们颔首。蒋捕快看愣了,还是知县捅咕了一下他胳膊才如梦初醒,笑道:“二位是要去炭场吧,没问题,我来给你们带路!”

  嵇阙站起身来,对周燮道:“你留下吧,我跟他去。”

  周燮有些意外,但想来嵇阙的言行都有自己的道理,遂答应下来。

  嵇阙同周燮擦肩而过时,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若是出了什么事,便去离阳道上借兵。”

  周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恍然。

  离阳道贯穿于秦州和云州之间,一路通向邠州。当水路不可行的时候,离阳道便是运送军饷辎重最重要的一条道路。正因他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作用,常年来都有军营扎根,负责军饷运输。

  而这个军营的建立,正是在七年前兵败狼行关后。

  思及至此,他不禁有些怅然。那时他被派去辽北借兵,等他带着人马回来时,入目的便是血流成河的惨状,白发苍苍的旷华君紧闭的双眼,以及嵇阙几夜没睡通红的眼睛和疲惫的身影。罗夫人一代巾帼女将,这辈子就没掉过几滴眼泪,跪在旷华君身边痛哭得身体几乎弓起。可是嵇阙并未掉眼泪,他看上去疲惫得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那时候嵇阙的眼睛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那是死气。沉甸甸的,毫无生机的死气。

  就好像所有情绪都被抽干刮净,就连悲恸也不剩,徒留一种山穷水尽后的漠然。

  周燮不由得心头一窒,晃了晃脑袋,将从前的回忆倒回脑海深处。

  没有多余的马匹供他们差遣,因而嵇阙和蒋捕快只能步行前往。炭场如今被搁置,并没有炭工在窑里做活,炭场后的山头便是占山为王的土匪窝,山脚下有几个村民转转悠悠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嵇阙正想走近些问问,谁知身旁的蒋捕快见状把脸板得梆紧,指着那几个村民怒喝一声:“欸欸欸,干甚呢!叫你们别靠近这一带听不见吗!”

  那几个村民同蒋捕快似乎早就相识,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挺着胸脯梗着脖子走出来道:“我们什么也没干,就在这边儿走两步都不行?县衙的人也不至于管得这样宽吧!”

  蒋捕快来了火气,见嵇阙在一旁不说话,以为他被这几个愚民的话冒犯,从腰间取下长鞭往地下狠狠抽了一把:“怎么说话呢!没看见这旁边有人吗!知道这是谁吗,从葳陵来的安澜君,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嵇阙原本在他抽下一鞭子时默不作声地往旁边移了几步,听蒋捕快仗着自己的名声狐假虎威的作态也不得不出面制止:“不必,只是问些事情罢了。”

  那中年男人完全没有跪下磕头的意思,他眼睛眯着一条缝看嵇阙看了颇久,嵇阙已然将帏帽的帘子撩开,将帏帽变为了普通的斗笠,中年男人目光直白,半晌后嗤笑了声:“哦,大官儿啊,行。”

  他身后的秃头窸窸窣窣地窃笑着说:“葳陵的大官不会长成这个小白脸的样儿吧?”

  蒋捕快见他们言语不屑,生怕他们再口出污秽之言,忙道:“放肆!”

  “不必在意。”嵇阙面色平静。他连别人将他容貌和青楼妓子比较都不介意,又怎会在意平常百姓一句小白脸。他走近了些,问道,“你们从前在这片炭场帮工吗?”

  “可不是嘛,官儿爷。”那秃头男人阴阳怪气了一句。

  嵇阙道:“我听闻此前有民众抗议,既然炭场不再运行,那便不该再征收炭税,但炭税至今还未免除,此事是否当真?”

  此言一出,蒋捕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尴尬起来,中年男人和秃头对视一眼,那中年男人双手抱胸道:

  “不错。我们又不考进士,那什么劳什子风水宝地在我们眼里屁都不是,又想砸我们的营生,又想继续征税,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嵇阙沉思半刻,正欲开口,蒋捕快却好像等不及了似地抢白道;“少满嘴胡吣,嚷嚷什么呢?!又不是不让你们干别的去,用得着每天鬼鬼祟祟地扒在这儿打量知县不知道你们那点儿小算盘?怕不是想再偷摸捞点油水卖到隔壁镇去吧!”

  此言一出,那几个炭户瞬间变了脸,嵇阙见形势不妙正欲打下圆场,谁知后面山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他娘的谁又在这里狗叫?是不是又是县衙来的那几条狗?”

  炭户们原本同土匪并不相干,冷冷瞥了嵇阙和蒋捕快一眼便快步离开,只见几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士拎着棍棒菜刀从山脚大步走来,看见蒋捕快后,领头的壮士便提起菜刀怒喝:“又是姓蒋的狗腿子!兄弟们,今天不要放过他,让他再满嘴喷粪!”

  虽是土匪,但却是炭户出身,身材健壮,蒋捕快身材矮小,土匪头子能毫不费力把他倒吊起来转十圈儿。

  方才的蒋捕快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萎靡,他见土匪越来越近,也不敢再仰仗嵇阙的神威,抱着头仓皇逃窜,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安澜君您也快逃吧,这些刁民,您应付不来的!”

  其实,不劳蒋捕快叮嘱,嵇阙原本也没打算对他们下手。方才他只是想同炭户们确认一些事情,却被蒋捕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还引来了土匪。

  嵇阙苦笑了一声,观察了下四周地形,足尖轻点,便在一面酒望后匿了身形。

  土匪们快步赶到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后四处张望,其中一个道:“哥,姓蒋的旁边那个男的,好像也跑了,咱们要追吗?”

  土匪小头目方才甚至没看清嵇阙的脸,但跟着姓蒋的一起过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往地上呸了口唾沫,道:“追!老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大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念和阿阙,一个借彭衙内的势美美搞栽赃嫁祸的狐狸,一个初来乍到碰见刁民还被“狐假虎威”的老虎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天生一对。

  本来这章的内容提要想写“狐假虎威和被狐假虎威的小哥哥两枚呀~",想想算了,显得我很不正经(虽然确实很不正经),还是在作者有话说里尽情玩梗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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