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魁他是病美人>第7章 真相

  腹部一凉,鲜血涌出,岳明归这才迟缓的察觉到疼痛。看着密室另一边角落里去而复返的左协侍,岳明归只觉得体内的寒意突然像没了限制,沿着经脉行至四肢心腑,整颗心如坠冰窟,又像是在火里煎熬。他再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头戴帷帽的人猛一后仰避开携着风投过来的环首刀,疾风掠过,掀起一丝缝隙,露出黑纱下未转化完全、尚泛着黄色斑块的白皙皮肤。她远远瞧着岳明归倒了下去,走出几步又回身弯腰拾起,扔到麻子脸脚边。

  “你将他引来的?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他身边无人,若要动手就趁现在。”

  韩江清翻出那几封信,沉默半晌,还是捡起环首刀横在岳明归脖颈间。眼底映着他苍白的脸色,缓缓下压,血丝慢慢渗出。

  “师兄……”

  昏迷中的人感受到危险,在意识模糊间像儿时一样喊着师兄。

  呢喃的话音落入耳中,韩江清手上一顿。他定定看着岳明归鲜活俊逸的眉眼,好像能窥见幼童稚嫩的脸颊,手上的刀变得轻飘飘的,停在原地。

  “呵,我费尽心力保你活命,不是叫你当活菩萨的。”

  王孙南嗤笑一声蹲下身,冷眼带着怨怒看着韩江清有些失神的眼睛,伸手就要抓刀柄,还未碰到就被修长的手挡住。

  “当年的事情尚未查明,他若死了,很难收场。”

  淡漠眉眼间满是无情,岳明归有些急促的呼吸在无声的对峙中十分明显。终是王孙南先收回了手,她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抽出印有黑莲标志的信,转身离开。

  “胡烈的事我可以帮你,至于他——你好自为之。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弄昏了头。”

  余光瞥见王孙南离开,韩江清垂眸看着岳明归,回想起岳明归掷出去的那一刀和弯着的眉眼。他轻轻摸了摸自己脸,是宛如肌肤的触感,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心思百转,他放松手掌溏淉篜里,又死死握紧。

  血液流出,被涂抹在横贯腹部的伤口上,又顺着喉管涌进,岳明归抗拒的偏头,可被韩江清捏着下颌固定住头,他被迫滚动喉结吞咽着血腥液体。

  “往事暗沉,不可追忆,无论当年种种,皆已无可挽回。”

  看着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人,韩江清顺着流畅的线条描摹着岳明归的脸,低声呢喃,眼神虚凝,神智又回到了那一片虚无空白之中。

  “冤各有主,我本不想动你,你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从迷惘中挣脱出来的韩江清没有注意到岳明归陷入掌心的指尖,胡乱给自己的手掌包扎几下,又给昏迷中的人止血,将人拖出了密室。王孙南能放岳明归一命已是难得,自己的血能帮他压制毒性,剩下的就看他的运气了。

  弯月从云层后悄悄探头,夜风习习吹过,树梢晃起圆弧,划过夜空,一道身影一闪而逝掠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冗长梦中的岳明归睁开了眼睛,身边一片漆黑,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缓了一会才分辨出,自己还在卫骐的书房里。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体内那股阴寒之力停留在四肢,内腑无虞,嘴里还有股子血腥气,腹部的伤口不深,也已止了血。

  岳明归知道是阿清替他解了毒,处理伤口,他摇头失笑,可想到左协侍与他的关系,笑意便溶解在沉沉昏暗里。

  他抬手摸上衣里,信件果然没了踪影,想了想不由气笑,给了自己一刀抢了信就跑!?

  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有点冤大头的岳明归撑着发寒的四肢,跃出书房,潜进了树丛中。

  若想让他说实话,只能去找老宋去了……

  明月冉冉升起,挂在枝头一缕一缕的散着明光,鲛绡纱帐随风轻扬,雕栏绮窗,暖灯摇红,一道身影掠进屋内,反手合上窗子。

  屋内的江饶等的无聊,又在研究怎么改进面具,听见动静才抬起了头,看着韩江清的麻子脸,长身玉立的温良公子配上如此别致麻子脸,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拿到了?”

  韩江清轻轻点头,掏出了衣襟里的信件。江饶闻到了血腥味,先一把拉过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果然,伤口还在渗血,甚至流到手腕上浸湿了衣袖,粘连在苍白的肌肤上。

  韩江清自己的武器是一把青玉寒扇,扇柄乃上好青玉打磨,又以精玄寒铁打造十六根薄刃作扇骨,锋利异常,长九寸五,易拆卸,既可作暗器亦可伪作折扇。此次取信前,江饶是看着他带上了扇骨薄刃的。

  “你傻吗!?”

  一眼看出来这伤口是自己使力崩开的,江饶脸色难看的将韩江清按到椅子上,自己翻找药瓶给他包扎伤口。韩江清沉默了一下,就任由他动作,自己单手打开了信封。

  蝇头小字落入眼帘,还未读完就被人抢了去,但是内容与他料想的差不多。

  江饶死死扣着信,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可直面真相时还是僵在了原地,手指有些颤抖。

  信是晋阳王传给还是运粮官的卫骐,说北征军抗击匈奴,军功盖世,威于各方,奉上方密令要求他向粮草里添加一种药,可削减北征军战斗力,药物有专人交付于他,事成之后,保他高官厚禄云云。

  江饶自虐一般死死盯着信,像是要把它刻在心底,时刻提醒自己,韩氏一门忠心耿耿,半生戎马与匈奴作战未败,最后却死于这些阴诡手段里,忠君御外也有错吗?

  像是看透了江饶所想,韩江清十分冷静的垂眸开口,没有悲喜。

  “大将军是最高的军职,两次北伐成功的功勋已然不足相配。

  若那次当真成功将匈奴驱出中原西迁而去,那么五十年内,匈奴绝无再战之力。

  朝中俱传,一旦班师回朝必要封王,可皇室如何容得下他......”

  江饶低着头,手指紧紧扣进掌心,牙齿切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怒意在心间翻滚,灼烧着他的神智。

  “整件事情从十三年前第二次北伐结束就开始了,那时左贤王大败,失地收复,大将军的声望已然到了顶峰,可他行事全无错处,且匈奴大败,他已无用处。

  皇帝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行事完美无缺臣子犯错的机会......”

  韩江清还在冷静的分析着,烛光暖黄,映在他身上却泛着寒,眼里似墨般深沉而毫无波澜,看不见一丝感情。

  “所以,他下令第三次北伐,追击已至穷途的匈奴,许诺他归来封王,奖赏他以往的一并功勋。但匈奴好战血性,怎会怯懦后退,必拼死一战。”

  江饶胸口起伏着,他不知道自己明明做好了准备,可炽烈的仇恨之火为何仍旧无法熄灭。韩江清继续在一旁说着,这火焰焚烧着江饶的理智,甚至叫他无差别的怨上韩江清。

  “晋阳王身处并州,与匈奴接壤,并州军营俱听其令,若大将军此次功成,他的作用聊胜于无。

  外忧既了,就轮到内患,皇帝苦恼藩王多年,一定会借势削藩。匈奴的存在,威慑而无战斗力,才是他最想要的状态。”

  “为了迎合他的皇兄,保住自己的地位,他勾结大乘教,带领雁门守军,与匈奴战后和谈,皇帝、匈奴、并州……一箭三雕。”

  月色消融,晨光熹微,窗外的天空漫上一线白,窗内的黄还在摇曳着。

  “够了!”

  看着韩江清淡漠冷情的眼眸,江饶忍不住心冷,怎么可以如此平静?他再不想听见这些内容,十二年来他自欺欺人的活着,可今日一番,将一切都摊开在他的面前。

  看着江饶饱含怒意伤痛泛红的眼眶,韩江清沉默下来,起身向房门走去。

  “韩江清——”

  走到房门前的身影停下脚步,依然背对着他。

  “你当真有心吗?”

  挺直的背影瘦削,江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句嘱咐。

  “胡烈那边,你小心些。”

  韩江清打开房门,消失在愈来愈窄的缝隙中,随着房门合拢,只余江饶一人呆立。

  房门外的韩江清仰起头,横木的房梁上空无一人。左手腕还在缓缓渗血,失血和昨日受的那一拳导致左手又麻又凉,捂在胸前也难以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脏跳动。

  世有三千相,大千无尘羁。

  孑然一身,无牵无绊。独行之人只能前行,纵使末路渐消,微尘万千,那早已随着时间洪流消逝在记忆深处的执念仍撑着他前行,如今这幅身躯也不过是他灵魂的暂居之所。

  有心无心,有何差别?

  灵魂的碎片残缺,我是否如一?那些忘却的既不可得,便不可得。我自行我事,与之何关?

  韩江清褪下夜行衣,卸下面具,袅袅幽幽的乐声隐约传入耳畔。他任由鲜血淋漓而下,找出一坛半日香。

  枝叶摩挲,沙沙作响,凉风顺着打开的窗户涌入,一线天光从远方天地相接处雾气一样混沌的洒进屋内,轻纱般遮掩韩江清冷冽的眉眼。

  酒液伴着香气汩汩倒进杯里,修长秀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酒杯。

  惟愿此事功成,消我执念,便是此身相陨也使得。

  昏暗光影间,韩江清举起酒杯,遥敬这天地。雾气浮沉,压在他眉目前,如此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