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魁他是病美人>第8章 试探(3)

  因着酒劲后涌,香气可长久持留半日,半日香才有此名。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瓷杯转在眼前打量,韩江清坐在靠窗矮榻上,将雾气敛进眼里,就着晨曦自斟自饮,酒劲上行,热意翻涌,他散了散衣襟,露出点风光来。

  由于千机毒,他平日里不喝酒,可如今毒性渐消,便没了限制。青衫拂过,雾气聚散,他只一杯又一杯的慢慢啜饮。辛辣、甘甜,在喉间晕开,要把他熏醉了。

  阿赛被他支去安排海棠离京的事宜;胡烈也作了伪装,原本要送他离京,他主动留下来追查大乘教的事,混迹在各路客人中离开了青风阁;大理寺查到大乘教与卫骐只是时间问题,离匈奴使者入京还有几日......韩江清思虑不停,渐渐想起了岳明归和那句呢喃的师兄。

  醉意上行,韩江清有些受不住这突然多饮的酒了,胸腔里热意翻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飘摇着乱撞,模糊了他的眼睛,世界在眼前旋转、扭曲、变形。

  迷醉间,他好像看见了两个身影,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温婉娴静,虽看不清面容,却天然带着亲切。他们离的那样远,只静静看着韩江清。

  韩江清心里已经翻不起波澜了,只觉得亲切却又陌生。

  别走,等等我……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犹豫半晌,终于低声说了出来,可身体却像浮在云端,不受控制的软着,软倒趴在桌上。青瓷杯被手臂一碰,打着转向桌沿外滚去,却被一只手接住。

  须臾之间,身影消失,隐约有一人披着晨曦,随风而至,掠过窗棱,向着自己伸出手来。

  韩江清有些看不清楚,他调动着身体,伸手扣住来人手腕,那人也不抵抗,反动作轻柔用温暖的手盖住他眼睛。

  “你醉了,安心睡吧……”

  明朗声音温柔响起,檀香绻绻圈住韩江清。纤长睫毛微微颤动,扫过带着热潮的掌心。终究是抵不过醉意,慢慢阖上,敛了迷蒙,陷入昏暗之中。

  感受到掌下眼睫不再颤动,呼吸也逐渐平稳,岳明归将青瓷茶杯轻放桌面,从韩江清掌下抽出手,微微弯下腰动作轻柔将人抱起……

  雕花木窗合拢,柏香幽幽弥漫,日光穿云而过,落在地上,连灰尘都在雀跃起舞,又蹁跹落定。

  韩江清醒来时还不太清醒,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酸软,胸前像淤积了一团热气。许久未饮酒,再加上心中有事,不过一壶,便醉倒了。

  他撑着身体刚要坐起来,手心一痛,就被人扶住了后背,空白的记忆这才逐渐回填。

  “你——”

  岳明归一身水秀暗纹云锦黑服,倾身贴近韩江清,便挡住了大半光亮,遮在韩江清面前。

  “阿清可是心情不好,如此醉酒,不仅摔了酒杯,还扯开了伤口。

  醒酒汤,再用些。”

  笑意满满的眼睛注视着韩江清,瓷碗里冒着热气,被递到韩江清面前,岳明归微笑着,示意韩江清。

  “多谢。”

  韩江清松了肩膀,没有回答,接过瓷碗垂眼看了看,不着痕迹的闻了闻,味道有些怪。但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慢慢喝了一口,便放下端在手里,热意透过碗壁渡到指尖,染上一节粉意。

  房间里就此沉寂下来,岳明归就坐在床上,偏头饶有兴味的看着韩江清皎白的侧脸,十分有实质性。

  “我有一位朋友,素喜游览河山,尤其是密境险峰,也因此常遇虫蛇。”

  瓷碗里的醒酒汤不断晃动,水纹一圈圈漾开,韩江清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似水波一般,难以描述的热从肺腑间升腾,耳边的话音也变得飘忽。

  “朋友……?”

  韩江清分神听着岳明归颇有暗示性的话,暗自运力压制这不知名的药性,却收效甚微,只感觉脑子里云絮一样蓬松着,聚不起神智,不自觉的跟着他的话音思考,跟着重复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迟缓。

  “你给我喝了什么……”

  看着韩江清一张白净面皮涌上红意,往日淡然含冰的眼睛也隐隐透着层水光,难得带上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岳明归轻笑一声,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

  “常言道:治风用风,治热用热,治边用密丹[1],此乃以毒攻毒之法,就像被同一种蛇咬过多次,则毒性渐清,后不复发。

  阿清可知,若一个人的血可解毒,是何原因?”

  岳明归捉住韩江清凉的冰骨的手,接下装着“醒酒汤”的碗,将蜷缩的手指打开,指尖落在手心,轻轻摩挲着,布条下的伤口感觉到一丝痛痒。

  没有等到韩江清的回答,岳明归自顾自接着说:

  “若非他天生体质特殊,毒物对他无用,便是后天常服毒物,变了体质,阿清觉得我所言可有道理?”

  稍纵即逝的温度轻缓有节奏的落在手心,韩江清觉得有什么从手心一直沿着脉络上行,像浸在酒里一样,有些热,连带着心脏一阵异常跳动。

  恍惚了一会,韩江清才蹙起眉头,想要抽回手,还未抽离就被带着热度的手一把攥住回拉,难以挣脱,整个人也随之一动,他不由轻轻喘息。

  “为了试我,你下毒?”

  眼前事物越发模糊,燥热沿着经脉散至四肢,浑身软麻没有力气,他用力抽回手,撑在床上,勉力维持着清醒。

  “非也,只是加了点药,阿清可觉得浑身燥热,手脚无力?”

  韩江清立刻想到了什么,周身气势一冷。

  岳明归看着韩江清的反应,身体奇怪的抖起来,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下情绪,眼角甚至有水痕浮现,身体时不时的**。他伸手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

  “阿清想到哪去了?

  这不过是补血暖身的药酒,我特意问老宋要的,加了当归、熟地、肉桂、草红花、醉心花。虽然度数高,可只一口不会醉人的。

  啊,不对,以阿清半壶就倒的酒量,喝醉也不奇怪。”

  说着,他对着韩江清空白的表情轻佻的眨眨眼,嘴角扬起欠揍的弧度,韩江清静默看着他,手上使力,想要起身,却被岳明归牵制着又坐回了床上。

  “不过,阿清这幅模样,煞是好看。

  醉玉颓山,风姿挺秀,若是让别人看见,我真是舍不得。”

  白皙的脸颊浅浅染上一层酡红,清冷漆黑的眼睛蒙上层潋滟的水光,往日浑身充满无形冰刺的人此时显得柔顺了许多,像某种幼兽。

  岳明归饶有兴趣的看着酒劲上头、略显呆滞的韩江清,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他脸颊,又缓缓向下,停留在颈侧,那双不深情不要钱的眼睛注视着韩江清,诱哄似的轻声问:

  “告诉我,你是谁?与大乘教有何关系?”

  理智像断线的风筝如何也接不上,韩江清的思维几乎要停止转动,声音在耳边晃了一圈才慢慢进了脑子。

  他被那双蛊惑人心伪装真诚的眼睛勾住了,随着手心敲打规律的节奏渐渐迷失,他慢吞吞的想着,我?大乘教?

  窗外天光乍泄,一缕晨光悄悄溜进屋里,被纱帐挡在外面,漾着流质的白散在这一方空间里。

  岳明归注视着韩江清困倦眨着的眼睛,在微光里透着亮,摁在他颈侧的手指紧张的好像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岳明归——”

  然而韩江清含糊的说出一个名字,便合上眼帘,向着岳明归一头栽倒下来。

  那一缕软溶的光没了阻挡,直直投射而下。

  岳明归被扑了个满怀,脸侧是柔软的发丝,有些痒,鼻翼间满是柏子药香的清寂。他略无奈的眨眨眼,抬手揽上有些瘦弱的肩膀,将人放了下去。

  看着熟睡之中满身谜团的“阿清”,岳明归将一旁水盆边染血的布条收了起来。

  这个人,太奇怪了……

  易容的面具、解毒的血液、消失的伤痕、与大乘教的关系……还有他的名字。明知自己怀疑他,还替自己解毒,是潜意识的信任还是自信没有证据无所畏惧?

  岳明归俯身捏着被子,握住韩江清手腕,给他盖好被子,便要转身离开,衣袖却被拉住。看着韩江清微蹙的眉间,岳明归伸手捉住寒凉的手指,便要扯开,却听一声呢喃梦语:

  “灼然……”

  如惊雷乍破,岳明归僵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什么只言片语,只觉衣袖一轻,那人松开手指,自顾自侧身弯了腰睡去。

  屋外流云翻涌,天边一抹金黄终于被匀开,滞在聚散薄云后,屋里光线流转,在岳明归面上打下层阴影。他怔怔看着韩江清的侧脸出神。

  他怎么知道的,这是他和师兄之间的称呼,从未告知第二人。

  疑点越来越多,线索却没有几条,这样的变数绝不能放任不管。岳明归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看醉酒熟睡之中毫无察觉的韩江清,突然勾唇一笑:

  “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对美人如此礼遇都是对我好名声的不负责。”

  说着直起身子,手臂一展,屋内烛火悠悠一闪,寂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