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我不会水!”

  江逸坐在船舱中,拒绝了陈熙让他去船头的提议。

  “逸哥儿别怕,我会水, 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一定救你上来。”顾子穆特地表明了自己会水想让他安心。

  “呸呸呸,谁会掉下去呀, 你这个乌鸦嘴!”江逸立刻打断了他, 还再三强调道:“还有, 你们别想着恶作剧, 这里水深, 可开不得玩笑, 谁要是害我掉下去我绝不饶他。”

  他前世因为呛过水,一下水就有点怕,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学会游泳。

  顾子穆带他们坐的这条船不算小,船舱中摆了桌椅。陈熙坐在江逸对面, 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不问在躲谁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逸会有躲着的人, 当然,这是在知道他跟着他哥前来赴宴的前提下。

  他今日来到顾府得知江逸也来了之后就一直想找他, 谁知找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在顾子穆的帮助下找到了江逸。

  他比顾子穆心细,虽然江逸说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游戏才不去水榭那边玩,但陈熙还是察觉出了江逸是故意在躲着人群。

  江逸上了船也只待在船舱中,大有一副从现在开始到宴会结束都不离开的架势。

  “没躲着谁,就是突然不想这样下去了。”江逸难得与朋友谈起了心。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向湖面, 却不像是在看景色, 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的此番神情让陈熙一下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突然变得勤奋的原因?”

  “你不觉得我们这种人比起卫珩, 比起上次冰嬉遇到的林五郎,唯一幸运的就是家世吗?如果到了他们那样的境地,我觉得自己不会做得比他们更好。”

  江逸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心有所感,提起了之前的事。

  陈熙和顾子穆面面相觑。

  要说其他的世家还有没落的可能,但江逸可是长公主的嫡子,当今圣上嫡亲的外甥,只要大盛朝还在,他的地位就稳如泰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庆国公有谋逆大罪那也罪及不到长公主和江逸兄弟俩身上。

  太、祖皇帝自称帝后一直重视兵权与武将,到了景元帝一朝,大盛周边的那些小国早已在大盛铁蹄的威慑下臣服。眼下看来,大盛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王朝危机的。

  所以他们俩实在理解不了江逸为何会突发此般感想。

  “你是不是与卫珩接触久了被他影响太深?每个人的出身都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他们两人能碰到你也算幸运,你大可不必如此可怜他们。我看你以后还是少与卫珩来往,免得老是想东想西。”

  陈熙从赵去非的事情上就看出了江逸的心软,一直对他纨绔子弟的名声感到不解。

  “我怎么觉得去了书院一段时间,逸哥儿你跟便了个人似的?这还杞人忧天起来了。以前那个天塌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逸哪去了?”顾子穆也附和道。

  “哼,你们两个,要是我没了国公府嫡子这层身份,恐怕你们是第一个跑掉的吧!”江逸好不容易跟他们走走心,却完全不被理解,气得踢了陈熙一脚。

  以前天塌下来那不是有哥哥顶着嘛,他当然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继续作乐。现在是眼见天大的危机来临,可以预见是没人帮忙了,不光不帮忙,还有那落井下石的。以他以前得罪人的数量和范围来看,想要落井下石估计还要排队。

  “逸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种没有义气之人?”顾子穆第一个反驳,“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一直是朋友,不是吗?”

  说完他还看向陈熙寻求认可。

  陈熙比他想得要多,他听江逸说没了国公府嫡子的身份后第一个反应是江逸这是跟他哥又发生了什么准备离家出走。

  尤其是在他听顾子穆说起为了逃避上学江逸还真做过这种事之后,这个猜测就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你别做傻事!”

  江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劝说搞懵了,“我做什么傻事?”

  我现在保命还来不及,我能做什么?

  顾子穆也疑惑地问:“逸哥儿要做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船重重地摇了一下。

  船外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撞得好。”

  陈熙和顾子穆都走出了船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逸则是趴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

  他刚才被吓了一大跳,现在站都站不稳,一边死命抓着窗沿一边被气得破口大骂:“怎么划得船?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找事,不想活了直说,小爷待会儿就送他下去见阎王!”

  现在船几乎快到湖中央,正是水最深的地方,既没有救生衣又没有专业救生员,搞这种事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江逸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嚣张吗?这个时候怎么不敢出来了?”范思贤叉腰站在船头大声喊话。

  两条船这个时候已经靠得非常近,几乎一抬脚就能往另一条船上踩过去。因为刚刚的相撞,湖面波澜起伏,两条船都在摇摇晃晃。

  范思贤仗着自己会水,嚣张地朝江逸挑衅喊话。要不是知道江逸不会水他还不会在见到他上船之后故意跟过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可惜江逸知道这个时候在船上站不稳最容易掉下去,死活也不肯出来,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最后只能来硬的直接撞了。

  出来的陈熙和顾子穆也看到了他,顾子穆聪明地没有直接跟范思贤说话,而是朝着撑船的下人喊道:“你是不要命了吗?知道坐的都是什么人就敢撞。”

  撑船的这名下人其实早就害怕了,可范思贤威胁说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等上了岸就向伯夫告状打死他,因此这人不敢拒绝。

  果然在他喊话之后撑船的人不再让船靠近,而是偷偷地撑着船往相反的方向过去。

  但他的动作很快被范思贤发现,他马上指使身边的小厮去抢撑船的竹竿。

  这行为跟抢司机方向盘没什么区别,两人的争抢让船摇晃得更加剧烈,因为水面的波动,导致江逸他们这条船也晃得厉害。

  陈熙忙让他们这条船的船夫撑远一点。

  范思贤见江逸他们离远了,着急地要去阻止,还指使下人把竹竿递给他。

  看他这架势今天是怎么都要报复回去,不把江逸弄下水不罢休。

  可惜越是想使坏越不成,他拿竹竿戳江逸没戳到,反而导致自己失去平衡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下把船上的人吓坏了,他的小厮第一个跳下去救人,谁知一下去才想起自己不会水。然后顾子穆这边也赶紧让人下去救人。于是两条船的人像下饺子一样往里水里跳。

  范思贤掉了下去却把江逸气个半死。

  这蠢人要使坏结果自己落水了。

  这下就算告到皇帝面前大概也会因为对方吃了亏而不了了之。自己说不定还会又背上一个恶名。

  江逸想到这就觉得憋屈。

  但要让他见死不救故意把人弄死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道德感太高就是我永远的劣势,江逸在船舱中气呼呼地想。

  他还在为此生闷气,殊不知岸上为了他快乱成了一锅粥。

  ******

  因离着湖中央有点远,江慎几人找了条船划过去。

  等到距离靠近,一看陈熙和顾子穆站在船头看着水中的人,船上没有江逸的身影,而水里挣扎的人也不是江逸,江慎心脏差点骤停,想也不想就要跳下船去。

  韩嘉言跟他的想法相同,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要下水时,江逸从船舱中探出一个头来,惊喜地叫道:“大哥!子斐哥哥!”

  “逸哥儿!”江慎看到他的一瞬松了一口气。

  两人见到江逸安然无恙一改方才的紧张,甚至连派身边的侍从下去救人这种话都没说。

  弟弟没事就好。至于其他人?那不是已经有好些人下去救了吗?而且弟弟没说要帮忙那肯定就是不重要的人了。

  等到范思贤和他的小厮被救了上来,所有人回到岸上,江慎才来得及跟他几个哥哥告状。

  “明明就是他知道我不会水先使坏,现在恶人有恶报,范夫人竟然还那样看我?!而且他才不过呛了几口水而已!”

  方才上岸来后,范思贤的母亲才知道落水的是自己的儿子。

  一见到范思贤浑身湿淋淋不住发抖的样子,她立刻大哭着让人准备干净衣物并带着儿子去了伯夫人安排的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瞪向江逸,好像这一切都是江逸的错似的。

  要真做了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还被冤枉真是比什么都难受。

  江逸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几个哥哥瞬间心软。

  最先反应过来想要斥责他不该坐船游玩的江慎都不忍心说话了。

  “此事孤定会禀告父皇,逸哥儿放心,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太子最先表态。

  听了太子的话江逸重重地点了下头,这事要让他自己去说,可能还要被倒打一耙,谁叫他恶名在外呢。

  江慎看他还是气鼓鼓的模样,摸着他的头劝道:“我定要范夫人亲自向你道歉,别气坏了自己,你刚才也吹了那么久冷风,待会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江逸立刻做出一副明白的姿态,“大哥,我知道,我刚刚也被吓得不轻,范思贤要是病了我一定比他病得还久!”

  韩嘉言这时出声了,“你别跟他比了,今晚我就去打断他的腿,让他一辈子都躺着下不了床。”

  在其他人都看着他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动不动就打断腿,世子是生怕别人不知是为了逸哥儿这么做的吗?”江慎瞧不上他的手段,出言讽刺。

  “那也比让逸哥儿装病受委屈要好!”韩嘉言同样看不上江慎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慢腾腾的报复方式。

  “你们都别管了,这件事先让父皇定夺。”太子看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不知是该高兴他们对自己毫无保留,还是该生气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江逸看到哥哥们对他的关怀爱护心中更加难过,这种爱护他或许享受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子斐哥哥是不是真如信中所说毫不在乎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可能赖着他不放,还是应该早点出人头地,要不然下一个范思贤出现时他没了保护的人,恐怕就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运气了。

  韩嘉言见到江逸又露出这种委屈难过的表情,心中的想法逐渐改变。

  虽然他不确定也不在乎逸哥儿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但如果能够让长公主认可父亲所说的,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把逸哥儿带回去了。这样逸哥儿也不会在京城担惊受怕还经常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