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都顾及是在他人家中做客, 江逸和谢晋然克制住并没有吵起来。但两人立场和观点都不同,谈话间很容易就出现针锋相对的情况,连带着江逸在安府这顿饭吃得都不痛快。

  即便安知让知道他是初来苏州, 特地吩咐厨房精心烹制了一桌江南菜式,也没能挽回江逸的好心情。

  因为做客, 当着主人的面不好表现出什么, 江逸也是尽可能地收敛自己的情绪。但江慎对弟弟如此熟悉, 怎会不知道他的不愉快, 所以后面很快就借口时间不早了带着江逸回了府。

  安知让也隐约猜到了跟之前江逸与谢晋然说的那番话有关, 在江慎临走前还懊恼地向他道歉:“若早知道会惹了二郎不快, 我就不让人去叫五弟他们了。”

  “谢家的事与你何干,只是逸哥儿替人不平罢了, 不必自责。”江慎不便多说江逸与定南王世子的关系,只点到为止地说了这么一句。

  又笑着说:“今日的菜都很合胃口, 就连逸哥儿不爱吃的他都多吃了一些, 这还要多谢你的精心准备,过几日我这边事情办好了再与你好好聚一聚。”

  安知让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他与江慎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弟弟, 还是从文瑜口中得知江慎有多么宝贝这个弟弟,不管到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弟弟带回去。

  后来有一年为了送江逸的生辰礼,江慎还托他在江南寻了好久,这时安知让才明白文瑜所言非虚。若是有人惹了弟弟不快,江慎面上或许不显,但总会找机会还回去。

  这次谢晋然是受邀来安府做客, 他总不好置身事外, 所以还是要解释两句的。

  江慎两兄弟离开后,一起上学的这些人也凑在一起安慰谢晋然。

  有人对江逸的行为很不满意, “明明是谢兄的家事,他偏要装作一副明理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谢兄因为此事受了多少委屈。”

  这人是安府二夫人的侄子,他见安知让对江逸的态度明显比对他们几个正儿八经的亲戚更加亲热,早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巴不得谢晋然和江逸不和。

  另外几位安家的少爷也纷纷点头附和。

  谢家与安家本来就是世交,他们又与谢晋然相熟,心里当然是站在谢晋然这一方,其中一人也争着表示自己的立场,“正是如此,方才要不是四哥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多少,我一定要替谢兄说话的。”

  他年纪比其他人都小一点,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方才也是安家第一个想开口驳斥江逸的人,只不过被安知让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谢晋然虽然得了他们的安慰,但明显心情没有转换过来,他本就因为被学堂里那些人嘲笑,觉得是那位去世的姑姑的错。她当年一时意气,一点也不顾及后人,导致现在自己家中姐妹被说三道四,他却又被人指责说不维护家人,这样两面不是人才是最让他感到憋屈的。

  “多谢几位替我说话。”他说完就一副不想再谈论此事的样子。

  除了最小的那位,其他几人都看出来了,也就不再提谢家的事。

  因为这件事,很快大家也没了心情,便各自回了住所,最后只剩安府的三位少爷。

  他们住的院子与客人居住的不在同一方向,便一路走着又说了几句其他的,但话题还是免不了又到了江逸兄弟俩的头上。

  “也不知这乔家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得四哥如此青睐。”说话的是安家六少爷。

  “京城来的,又与四哥交好,看那位大公子言谈举止气质不凡,想必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四哥让我们说话谨慎自有他的道理,七弟你方才的确是鲁莽了。”

  作为几人当中最年长的,安五郎作为兄长对弟弟们负有监督之责。他口中的七弟就是方才被安知让制止的那个最年幼的堂弟。

  “莫非是太后的娘家,我听我母亲提起过,太后娘家就姓乔。”安六少爷是三房所出,他的母亲来自京城,对京城的那些世家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

  “这京城就是好,那乔二郎与我们年纪相仿,也该是读书的时候。他的家人竟然放任他出来玩。他那位哥哥你们看到了没,用膳的时候还一心惦记着他喜欢吃什么,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一样宠。”

  最小的七少爷说起来还是羡慕江逸能够不上学到处玩,刚刚江逸说的虽然不多,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不难从他的话里推断出他这一路上游玩的有趣。

  他这么一说也引来了其他两人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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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逸到了马车上也在跟哥哥抱怨刚才的事。

  “谢晋然这样,他们家的人竟也不管?”

  在外人面前不替自家人说话,难道他以为自己这样大义灭亲就能得到别人的夸赞。

  “他才十几岁,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家中人耳濡目染的影响,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有人管呢。”江慎一针见血说出了谢晋然这番表现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这么说,难道就不怕定南王府的人不满意。特别是子斐哥哥,这样诋毁他的母亲,还要不要这个外孙了。”

  “谢家现在的老夫人是谢老太爷的继室,而老太爷已经去世了。”江慎上回就查过韩嘉言的事情,对他的外家也有所了解。

  他同样对现在谢家的做法很不满,知道了江逸与谢棠的关系后,他也不愿看到弟弟的生母被人如此议论,所以才会提醒秦时他们去报信,他相信韩嘉言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

  只不过没想到今日来安府会碰见谢家的人,而谢家人这样的想法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再不喜谢棠也不应该不顾自家名声,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用?

  先前他还觉得这事有可能是定南王府传出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江慎虽然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但江逸对谢家这复杂的关系很有兴趣,又缠着江慎给他仔细说了说。

  江慎没法,只好同他说了起来。

  等江慎说完,江逸这才明白为何韩嘉言不跟谢家来往。

  其实谢府现在并没有与韩嘉言关系亲近的长辈。

  谢棠虽然有一个亲哥哥,只可惜这个哥哥英年早逝,在谢棠没多大的时候就没了,老太太也因此伤心过度落下了病根,更是在谢棠出嫁没两年就过世了。

  谢家长子早逝,但妾室所生的几个儿子倒有了出息。原本他们还对谢棠这个定南王王妃的身份有所顾忌,可自从谢棠和离归家后,这些人知道她再也没了定南王这个靠山,对她态度越发恶劣。

  不仅含沙射影怪她这样有损家中名声,连下人也开始怠慢她。谢棠并不是省油的灯,发作了一回后这些人倒也收敛了。但这件事上谢老太爷与她父女离心让他难以接受。谢棠心灰意冷不愿与这些人纠缠,干脆搬出了谢府独自住到了母亲陪嫁的园子里。

  “谢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续娶,那现在的谢老夫人岂不是很年轻?”江逸听说谢老太爷的继妻是在谢棠和离后才娶的,有些惊讶。

  “并不是,这位老夫人是妾室扶正。”

  这下江逸更好奇了,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会挑选门当户对的续弦,即便妾室受宠,想要扶正也是非同一般的难。

  “谢家也是高门大户,怎会这般不合规矩?”

  “因为宫里的舒嫔就是这位妾室所出,皇上从江南将她带回宫后谢家老太爷就把她的生母扶正了。”

  说到这里,江慎发现宫里的舒嫔与江逸的生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说起来她算是江逸的小姨。

  这位舒嫔传言在宫中颇受宠爱,但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她与江逸的关系。

  江逸听他提到舒嫔,还要先想一。他对舒嫔印象不深,除了知道她有一位皇子之外并没有太多了解。平日里这位舒嫔很少到太后的寿康宫来刷存在感,他几乎没怎么碰见过她。

  而舒嫔的皇子也不像四皇子那样因为有皇后撑腰总是与江逸不对付。或许是听说了江逸在宫里的名声刻意避着,两人也很少有机会碰面。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代入的是韩嘉言的立场,虽然舒嫔听上去无辜,但听到这里江逸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免对景元帝生出了不满。

  现在他更加明白为什么韩嘉言对谢家这个外家如此疏远了。现在谢府的当家人与他的母亲非一母同胞,老太太与他也是毫无血缘关系,换他他也不会理会谢家。

  “怪不得金陵城的谣言能传这么久,合着这被传谣的人跟他们全都没什么关系呀。”

  两人这样说了一路,江逸对谢家了解地越多对谢家的人就越不喜欢。

  ******

  一回了府江逸就让吉安给他磨墨,准备写信。

  先是提笔给韩嘉言写信,不光是今天的事,还有之前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一写起来就有些控制不住,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江逸写完之后拿起来看了一下,虽然大哥写了字帖给他练,但他这成果,不说也罢。

  放到一边后他又铺开另一张纸,吉安看到他的动作还感到奇怪,“少爷这是还要写给谁?”

  江逸写给长公主的信都是一路上隔两三天便写一封,写了交给江慎一起送回去。昨日他就已经写了信给父母,所以吉安才会这么问。

  江逸没有回答,但吉安很快就从他提笔写下的名字看了出来。

  “原来是要写给陈少爷。”

  江逸在路上一直没有跟国子监那些人联系,现在安顿下来有了空,一个是想同他们炫耀一下这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他走了之后国子监有些什么新鲜事发生。

  好歹同窗了那么久,他连封信都不去,就怕到时回了京被陈熙等人指着鼻子骂他眼中没有兄弟。

  写完信之后江逸就让吉安把秦时叫了进来。

  上次他知道了秦时等人有定南王府的专人送信回京城。既然如此,他索性把给韩嘉言的信交给秦时,让他们去转交好了。至于送到国子监的信,不用白不用,一封两封都是送,也都交给秦时了。

  秦时前日才送了一封急信回京城,江逸今日又来了两封,他真怕王府拨给这边暗桩用的好马全给跑死了。

  不过他也不敢拒绝,想必世子爷是不会在意几匹马的,毕竟在来之前就叮嘱过他们,要向听命于他一样听命于这位小少爷。

  秦时领命而去后江逸就只等着回信了。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等来回信,但等来了韩嘉言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