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最近心情很不好。

  第一是发现他眼中一直以来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贴心嫔妃竟然有两副面孔。

  第二是他的亲皇妹因为怀疑他以后会对儿子不好而不让他认回儿子。

  对于第一点他顶多只是觉得一时不察被蒙骗了, 后宫的嫔妃为了争宠做的那些事他心中有数,翻不起多大风浪。

  但第二点他就不认同了。什么叫血脉混淆?端仪根本不懂他与阿棠的感情!

  虽然端仪说得很委婉,担心宗室那帮老家伙让他为难, 不想让逸儿以后被质疑。她说了这么多,其实不就是担心他护不住逸儿吗?

  为了打消端仪的顾虑, 他勉强同意了她的计划。待逸儿回京之后与他多相处, 让端仪看看他们父子血缘是割不断的。

  不过怎么才能让逸儿对他亲近一些呢?

  前两回自己赏赐了那么多东西给逸儿, 却不见他欣喜, 想来是东西不得他的心。太子从逸儿小时候起就与他熟悉, 知道不少逸儿的喜好, 从他那里应该能知道送什么东西能得逸儿欢心。

  想到这景元帝立刻让人去传了太子。

  端仪长公主若知道景元帝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庆幸自己出来阻止了他认回江逸。

  她不喜欢韩谟和景元帝的做法是因为他们都只是把江逸当作是一个附属物,在他们眼中他先是心爱女人的儿子, 而后才是江逸自己。却没有想过江逸自己的意见,他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儿子, 他愿不愿意认他们这半路冒出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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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江南的江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个香饽饽一样到处被人争抢。他连江慎和韩嘉言都还应付不过来。

  自从病好了之后, 江慎的公事好像也告一段落,有了充足的时间陪他, 再加上韩嘉言,他被两个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本来应该是无比幸福的事,可江逸现在却有点头痛。这两位哥哥只要出现在一处,就不可能有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

  出去玩是骑马还是坐车,往南还是往北,就连吃饭都会因为吃什么而吵起来。

  哦,不对, 这两人可从来不会吵架, 他们只会用眼神互相杀死对方无数次。

  而现在,看着面前碗里泾渭分明的两份菜, 他头一次觉得哥哥太爱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子斐哥哥,弟弟我病才痊愈,大夫说了不可积食,您两位夹这么多是想撑死我吗?”

  江逸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向左右两侧之人。

  江慎看着韩嘉言夹的那一半肉菜,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既是病刚好,怎么能吃油腻的,那些就别吃了。”

  韩嘉言对着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川剧变脸一般面向江逸温和地说:“清粥小菜吃了十来天,我看你都瘦了不少,还不多补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在府里他就只让你吃些这个?”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江逸连忙看了一眼他哥,为了不让两人再斗下去,干笑了两声,“哈哈,都很好,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说完也不敢再抱怨夹太多菜了,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上次三人一起吃饭时两位哥哥说起话来就是含沙射影的,这回不仅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一顿饭吃得他坐立难安。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与子斐哥哥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见他与大哥一样对他这么亲昵却一点不觉得突兀,因为难以拒绝他的好意,对他们俩的明争暗斗也只能假装看不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投缘吧。

  “好了,吃不了太多就别吃了。”江慎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还真怕他撑坏了,忙出声阻止。

  韩嘉言也赶紧端盛了一碗汤递到他嘴边,怕他噎着。

  江逸放下碗,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汤,接着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这碗饭,然后放下筷子嘴巴一擦,找个借口准备开溜。

  “我吃饱了。大哥,昨日安大哥约我去游湖,现在天气正好,我想这就去找他。”

  江慎眉心一沉,“该不会是又要带你去花船喝酒吧?”

  “怎么会呢,这回是安大哥说想介绍几位同龄的学子给我认识,我们就是坐船赏景。”

  安知让上次带着江逸去坐花船就被江慎抓包了,他才被警告过,哪还敢再做出这种事。

  江慎听他这么说才点头同意。

  一旁的韩嘉言抿着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虽然与江逸相处了这么久,平日里跟江慎意见相左时江逸也是绝不偏帮一人,但到了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江逸对待他和江慎态度还是不同,他会询问江慎能不能做什么事情,却不觉得自己有管教他的资格。

  他很想开口告诉江逸自己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又担心他接受不了。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在见到江慎时更加不是滋味,因此看向江慎的眼神越发锐利。

  江慎仿佛感受到了他有如实质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母亲来了信,问起你来。”

  “不知长公主殿下有何见教。”

  “逸哥儿的身世他既已经有了猜测,回去必定要向母亲求证,母亲是绝不会同意你带走逸哥儿的。如要留他在京城便不能让人诟病他的出身,所以我们也不会向逸哥儿透露你与他的关系。”

  韩嘉言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明面是说国公府不会向江逸告知他的身世,但实际是警告他不要说漏了嘴。

  “那你们要如何解释此前的事?”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母亲会同逸哥儿说清楚的。”

  见韩嘉言眉心紧锁,还是不赞同他们的决定,江慎提醒道:“王爷没有说服逸哥儿跟他一起离开恐怕并非不想,而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让逸哥儿相信他的说法。你真想要逸哥儿再多出一个生父不明的名声吗?”

  韩嘉言沉默了,他们可以不在乎江逸的父亲是谁,但堵不住众人的嘴,他不想这回母亲的事情重演,只要稍有不慎,流言便会伤到弟弟。江慎的话是对的,若留在京城,江逸最好的身份就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子。

  江慎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王爷那边就请世子转达,若真是为逸哥儿好,还请王爷今后三思而后行。”

  “这我无法替父亲做主,父亲此次不计后果的行动应是得知了我与长公主殿下的约定,担心她不放人见不着逸哥儿。再说,殿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要给我们一个时间。”

  韩嘉言也不愿江慎说什么就是什么,按他这种说法,自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跟弟弟相认。

  “那你想怎么样?”江慎摆出一副条件可以谈的样子,他也没想过这么几句话就能让定南王府放弃逸哥儿。

  “让逸哥儿跟我回趟南地。”韩嘉言一开口就是江慎绝对接受不了的条件。

  江慎冷哼一声,“若是这个条件你倒不如现在就去跟他说明身世,我倒要看看逸哥儿会不会跟你走。”

  “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后悔当初放母亲归家,若他认定了逸哥儿是母亲与他的骨肉是绝不可能放弃的,你确定要闹到这种地步吗?逸哥儿都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韩嘉言话里赤、裸裸的威胁听起来很刺耳,但江慎也知道他说的的确没错,这样折腾起来吃亏的还是江逸。

  “可以,待逸哥儿国子监的学业完成后,你可以带他回一趟南地。”江慎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

  他突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反倒让韩嘉言有些怀疑,“当真?你不需要与长公主殿下商议一下吗?”

  “母亲那边就不需你担心了,我自会解释清楚。”

  江慎说得胸有成竹,一时让韩嘉言怀疑起这是不是他们母子商量好的计策。

  但他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到到底哪里不对。见江慎信誓旦旦不似作伪,韩嘉言最终同意了他的说法。两人约定对江逸隐瞒他的身世,至于其他就交与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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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回的商谈,江慎和韩嘉言不再那么争锋相对,江逸也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要两人不折腾他就好。

  在江南这段时间,江慎对他的学业完全没有要求,要不是江逸自己偶尔有点危机意识,他出来几个月,能把之前学的东西全忘光。

  那次安知让约江逸游湖之时,果然给他介绍了不少同龄人。虽然大家没有一见如故,但他也算多了些一同出门游玩的朋友,这些人也会邀请他参加他们的聚会。

  只是交往次数多了,江逸就发现学渣和学霸并不容易玩到一块儿去。

  整个江南文风深厚,安知让介绍给他认识的人总不会是些不学无术之徒,因此这群人在一起时总避免不了探讨学问,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江逸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文化水平。

  但他虽然正儿八经的学问不行,可真要辩论起来他总能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度占得上风。如此一来便传出了他没有真才实学只会诡辩的名声。

  江逸虽然不至于被几句奚落之词伤害到,但也不太愿意再跟这群人一起玩。

  安知让得知此事后觉得过意不去,专门来向他道歉:“是我的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如此没有风度。唉,若不是很多地方你哥哥不许我带你去,我也不至于找那么一群小书呆子陪你。”

  江逸一听他话中那些不许去的地方两眼放光,“哪些地方我哥不让我去呀?”

  越是大人不让去的地方越想去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江逸听了安知让的话便缠着他,非要他带自己去去那不能去的地儿。

  安知让自己也是爱玩的,江逸三番两次请求,他心一软便瞒着江慎真带他来了。

  “安大哥你该早点带我来玩才是,在京中要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想进去看看了。只是这地方怎么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呢。”

  江逸看这三层的游船一二层摆放整齐的赌桌,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骰子撞击的声音,但并不像他以为的赌场那样龙蛇混杂,人声鼎沸。

  “那些不过是供贩夫走卒去玩的,跟这怎么能比。这里的筹码可不一样。”安知让一边同他解释一边带他往最顶上的三层走去。

  江逸听他这么说自动理解成了这些是高端赌场。

  “少爷,您这样溜出来,大少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可怜的吉安哭丧着脸,虽然知道劝不住,但还是要劝。

  “放心,少爷我哪次真让你被打死了?不是有止戈他们在吗,不会有事的。”江逸指着后面跟着的两位同样苦着脸的护卫。

  说话间他们很快就到了第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