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回来正赶上学假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江慎照例亲自送他去国子监。

  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叫醒,哪怕江逸现在已经没那么抗拒上学,也因为旅途劳累到了马车上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慎心疼他, 拿起一个软枕塞到他的身后,让靠在车厢上瞌睡的他舒服一点, 嘴里却责备道:“明知今日要早起, 昨晚回了院子还不早点休息。”

  他也是今早听到长乐院的丫鬟说江逸昨晚非要去书房找什么东西, 折腾丫鬟们一起翻箱倒柜找了许久, 因此睡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逸顺着大哥的动作歪靠在马车上, 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大哥你明知我下船前这两天没睡好,也不替我跟母亲说说。路上别吵我, 我实在太困了,让我睡一会儿。”

  他昨天上午才回来, 一整天光是应付家里这些好久没见的长辈和兄弟姐妹, 再分派带回来的礼物,然后每人寒暄几句就大半天过去了, 哪有时间休息好。

  江慎见他如此,没再说什么,而是掀开了帘子示意驾车的白杨小心一点。

  靠近国子监所在的街道,各家送人的马车多了起来,声音也越发嘈杂,江逸没等江慎叫他就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探出头刚准备下车, 就听到顾子穆惊喜的声音。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刚想回答,就见这家伙目光已经不在他身上, 而是顺着他掀开车帘的空隙对着马车里的江慎喊道:“瑾和哥哥!”

  顾子穆见到江慎朝他点了点头,正要再开口,就被江逸跳下车的动作一把挤开,落下的紫色车帘挡住了他的目光。

  江逸回头朝白杨伸手接过书包,见顾子穆还探头探脑想要与江慎打招呼,回头喊了一句:“哥,我进去了,你也赶紧去衙门吧,别迟到了。”

  顾子穆见他如此,状似不满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把,“好像多说了一句话瑾和哥哥就要被抢走了似的,江逸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你上面五个哥哥呢,怎么还老盯着我哥不放?我哥再好那也不姓顾,别想了!”江逸也作势踢了他一脚,两人一边笑一边打闹着往大门走去。

  江慎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直到见江逸进了集贤门才吩咐白杨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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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逸和顾子穆到讲堂时,陈熙和章季青两人还未到。

  “你昨儿才回来今儿就回来上学了?”顾子穆惊讶地看向他,“瑾和哥哥还是这么严厉啊。”

  “这次倒不是我哥,是我娘要我早些回国子监的。”江逸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那搞不清楚的身世,脸上多了几分迷茫。

  顾子穆心思没有陈熙那么细腻,没有注意到江逸的异样,还大咧咧地开玩笑道:“看来瑾和哥哥是放弃雕琢你这块朽木了。”

  江逸岂能让他言语上占了上风,立刻问道:“听这语气,咱们顾六公子这些时日考试结果一定很好咯?不知考了几个优等呀?”

  “行,我不说了行吧。”顾子穆跟江逸斗嘴就没有占到便宜过,立刻偃旗息鼓,主动退败。

  谈起学业,他跟江逸半斤八两,确实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

  “你说你,我好不容易才求得祖父让我入国子监,还不是为了陪你,我这才上了几天学,你就把我甩到一边,自己跑去江南游玩,辜负了我一番苦心。”顾子穆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上学的时候江逸却能游山玩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我还不了解你,要是书院日子好过你能想起来国子监陪我?”江逸可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忽悠到。

  被看穿后顾子穆讪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去了江南怎么样呀,有没有见到江南美人?是不是江南的美人都特别漂亮?”

  “嘿嘿,那自然与京中的世家贵女不一样,江南的姑娘都是温婉娴静,说话细声细语。唉,可惜你没亲自去过,体会不到。”江逸故意说些这样吊胃口的话,表现出十分怀念的样子。

  岂知顾子穆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鄙夷不屑之声。

  江逸抬头一看,原来是赵去非。他没有对赵去非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回头问顾子穆:“他怎么还在这?”

  每年国子监都有一次升级考试的机会,相当于给那些优等生开特殊通道,让他们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得满了升级的积分才能升下一学堂。像卫珩就是在上一次的考试中得到了博士们的认可,已经升到了高级班。

  据江逸所知,赵去非的成绩一直很好,在他离京前就听说对方想要参加考试,感觉也是十拿九稳,谁知回来还看到对方在这,所以才感到奇怪,连他刚刚的行为都没计较就问出那句话。

  他的声音没有特意压低,赵去非也听到了。听到江逸仿佛毫不知情一样惊讶地问这种话,他气得脸色通红,手攥紧拳头,最后在旁边两名同窗的提醒下,才扭过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莫名被瞪的江逸不高兴了,指着赵去非的背问顾子穆:“他这是什么意思?小爷这几个月都没在京里,哪里得罪他了?”

  顾子穆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把手放下,“还不是陈熙,找人搅了赵去非的考试,让他没能通过考试,还说是还他当初入学时的礼,这事还不是也与你有关吧,所以他才迁怒与你?”

  “好人还真做不得,要不是我拦着,当初入学第一个月熙哥儿就能把他弄出国子监,这回只搅了他考试,说不准还是看在我三番两次劝说的份上,他还把这事算我头上来了?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江逸听了来龙去脉更气了,“下回我要是再劝我就不姓江!”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逸正感到生气的时候,陈熙和章季青从后面出现,看到他的身影后马上加快脚步坐到了他旁边。

  “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就惹你生气?”陈熙坐下后才看到江逸的神情,疑惑问道。

  还以为是新来的那几个不认识江逸,惹到他了,眼神不悦地带着警告的意味瞥向那几人。

  国子监每年春秋都有新入学的学生,江逸离京后他们广业堂一斋也来了几个新学子。

  被陈熙盯的那几人冤枉得很,他们几人都是外地来进京求学的,虽然来了之后就没见过江逸,但刚才江逸是跟顾子穆一起进来的,谁不知道顾子穆、陈熙和章季青他们几人形影不离,就算不知道江逸的身份也能猜到他不简单,怎么可能去得罪他。

  顾子穆正要替他说出来,江逸摆了摆手,“没谁惹我。对了,上回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毕竟刚才不是什么大事,赵去非既然已经被陈熙报复了一回,他也不想再告状,顶多之后陈熙要做什么他保持沉默好了。

  “别说了,你就写了那么几句话,谁看得懂呀。”陈熙抱怨他信里说得太简单。

  陈熙自诩聪明,难得看他承认有自己不懂的东西,江逸嘲笑道:“上回要跟你说你还不愿听,嫌弃是些生意经,辱没了你们这群少爷们,现在后悔了吧?”

  “是,是我错了,现在能说说你的高见了吗?”陈熙从报社创办开始,凭着江逸之前提的那三言两语做到如今的地步,费了不少心思,现在也不嘴硬,忙向江逸请教。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下学后让我瞧瞧你们的成果再说。”江逸指了指外面助教的身影。

  陈熙点点头,几人这才回了各自的位子,打开书袋拿出要用的书本文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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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学后四人一起来到江逸的房中。一进门就见一切如初,就连他那日放在桌上的书册和都还在原位。

  江逸伸手摸了摸书案,满意地看到手上干干净净。

  陈熙白了他一眼,“你离开之后小僮也是日日打扫,难不成我们还能放着你的房间不管?”

  “唉,我这才在府里睡了一晚就又回了国子监,想起来我在这比在家中待的时间还久。”江逸环视一周,坐在了书桌前感叹道。

  陈熙从身后拿出两份学报放在书案上,催促道:“快看看这跟你此前说的那种是否有不同之处。”

  江逸低头一看,发现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不管是大小还是排版,与他印象中的报纸已经相差无几,惊讶道:“我也没有说这么清楚,你们怎么想到用这种大的纸张印刷的?”

  “我去找我爹要了朝廷的邸报看,参考着做出来的。”陈熙初听江逸说什么学报就想到了朝廷的邸报,他曾在他爹的书房见过。等到想要做的时候实在没有头绪,只好找到他爹拿了一份参考了其样式。

  江逸从不关心他爹和他哥的公事,压根不知道朝廷邸报长啥样。他当然不相信以前的邸报就已经是这种大四开、有各种不同豆腐块排版的样式,想来是那位穿越者前辈创造出来的。

  不过他只将报纸用于朝廷邸报,并没有再发展出民间报刊。难不成是是担心这种喉舌产业不好控制?江逸一边猜想前辈为何放弃了这个产业,一边翻看陈熙给他的这两份学报。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问题,“这内容真的有人愿意花钱买来看吗?”

  满篇看得他头痛的之乎者也,这也就算了,内容还全是关于四书五经之类的,好不容易延续了之前辩论的风格,辩论的主题还是课业相关。

  “还有,这人是谁呀?他一人怎么写了这么多篇?”

  这是报纸吗?这明明就是枯燥无味的补充版学习资料,还是没什么权威的那种。

  “登上了文章的人愿意花钱,还买了不少发给大家看。”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受欢迎吗?”合着受欢迎不是因为想看别人的文章,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文章登上去呀。

  江逸无言以对,你们不亏钱谁亏呀。

  “你以为我们想吗,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都盯着呢,要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文章出现就不许我们办了。”陈熙被他讽刺地脸色也不好看。

  “那不是更好,在学堂那肯定是师长越禁止什么,什么越受欢迎呀,谁管祭酒和司业的意见呀,你们连目标群体都没搞清楚,难怪弄成这样。”

  江逸连连摇头,为自己的好点子被埋没感到痛心疾首。

  他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奋笔疾书写新的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