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广业堂一斋。

  讲堂上博士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边踱步边讲解书上的内容。

  而江逸则是头也不抬地在埋头在桌上写写画画。他右手拿着一支纤细的竹管硬笔,时不时停下来左手托腮做思考状, 若不是他桌面上的书本都没有打开过,倒是很像是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博士已经看你很多次了, 你也别太明目张胆。”坐在一旁的陈熙伸出手推了推他, 小声地提醒。

  江逸抬起头来, 果然看到前面讲课的博士一脸隐忍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暂时没有思路的他拿起一本《礼记》随意打开放在了最上面。

  陈熙无奈地把自己的书竖立起来让他看到封面上《春秋传》几个字。

  江逸在他的提示下, 又在桌上找了一番这才拿出正确的书本。

  不过没等他从陈熙处看清讲到哪一页了, 博士已经合上书, 宣布了这堂课的结束,“今日便先讲到这, 方才所讲释义尔等需仔细诵读理解,明日上课时我要抽查背诵。”

  说完这话他还特意地看了江逸一眼。

  江逸耸了耸肩, 他记忆力没问题, 并不惧怕背诵,考试不好主要是经义理解方面学不会用古人的思维思考。

  博士虽然不满, 但其实并不能拿他如何。江逸最近是国子监的大红人,在皇上面前给国子监长了脸不说,还让祭酒和司业都得了褒奖。上次回来之后祭酒就交代所有人,对江逸不能向普通学子一样要求,所以博士才能放任他在课堂上如此嚣张。

  待博士离开后,陈熙立刻把头探了过来,“我看你写一早上了, 到底是在画些什么?”

  江逸拿开遮住纸张的书本给他看, 他画的是类似自行车的设计图,“我最近给工部提了点意见, 若是这次官道能修好一点,再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它可不比马车慢多少,快递局的邮递速度就能快多了。”

  “就这东西?用什么拉?”陈熙拿起图纸看了看,不太相信他的话。

  见他质疑,江逸立刻伸手把图纸拿了回来,“不用什么拉,只靠一个人就能骑,不过说了你也不懂,我正让工部的匠人们研究呢,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陈熙撇撇嘴,“虽说这两次的事都得了皇上的嘉奖,可你现在在课堂上也太过了,我看你是根本不管月考的结果了,你可知道现在你的积分是升不上诚心或修道堂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最近实在太忙了,我寻思要不要再休学一段时间,反正我现在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不在国子监。”江逸现在听课也就听点历史典故,偶尔还像现在这样心不在课堂上,感觉这学好像没什么好上的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上回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不想上学,我爹追着我打,追得我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还说什们你看哪家小子像你这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前排的顾子穆见他俩聊得火热,也凑了过来。

  “你不读书那是只想着吃喝玩乐,我这是有正经事,那能一样吗?”江逸给了他一个我还不了解你的眼神。

  “嘿,你还有资格说我吗了?你现在就去大街上问一问还有谁不知道你江少爷的大名。”顾子穆见江逸这有名的纨绔竟然还指责起他来,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陈熙见两人开始互相拆台,连忙打断了他们,“你们两人名声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争的。不过逸哥儿你也真是,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前段时间还每天挑灯夜读,一副不考个状元不罢休的样子,现在这就放弃了?”

  “你当我想这样?那还不是因为发现实在考不上。”他倒是想考状元,这不是现实不允许嘛。

  江逸的确努力了几次,发现实在不是这块料,早就不指望在这上面一鸣惊人了,所以才一心想要把事业搞好,说不定搞好了还可以另辟蹊径,被人发现他赚钱有一手让他在户部占一席之地呢。

  “你不会真的不想上学了吧?你跟瑾和哥哥说了吗?”顾子穆看他像是认真的,连忙问道。

  江逸摇摇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哥说,不过当他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倒是跟远在南地的韩嘉言写信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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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你说的那名与江五郎长得像的商人?”袁仁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皱起了眉,像是不太满意。

  他看到的正是长随从江南带来的连家父子。

  袁仁安得到皇后的旨意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派出几名心腹去江南把那名姓连的商人接来了京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人来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带进城,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夫人王氏在城郊的陪嫁庄子上。他也没有出面,而是在暗处观察着连家父子二人。

  至于连家人为何如此配合,那自然是畏惧承恩侯府的权势。连家只是普通商人,袁仁安以连家一家人性命胁迫,再加上一点利诱,很容易就能够把他们骗来。

  袁仁安话语间的不满意不是因为长随欺骗了他,而是他发现连家父子二人虽说与江逸长相有几分相似,但相比起父亲连怀山,反而他的儿子连庆云更像,这对他们的计划有些不利。

  不过人既已经带来,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也只能赌一把了。

  这样想着,他交代长随:“你叫庄子里的人都看紧一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府里那边更是要小心行事,谁要是让侯爷知道了,我定不饶他。”

  皇后知道父亲承恩侯不会赞同她的主意,所以才只让兄长帮她调查,她与袁仁安都没打算把这事告知承恩侯。

  “二爷放心,奴才这些日子就在庄子上亲自看着他们,庄子上的人也都是夫人的陪房,不会走漏风声到府里的。”长随躬身应道。

  袁仁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安排:“你过两日就让他们以做生意的名义进城,让他们去国子监附近的街上去寻一家店铺租赁。”

  人虽然带来了京城,但肯定不能由他们袁家送上门去,所以袁仁安才会作此安排。

  国子监认识江逸的学子不少,相信只要有人看到了连家父子,尤其是连庆云,这件事很快就能传遍国子监。至于他们会不会联想到江逸身上,就算没人想到这方面,他也会让他们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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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城门处。

  城门口排着队进城的人不少,连家父子带着两个仆人乘坐着马车在门口等待着门口的士兵查验。

  “爹,您不是说是借住在朋友的庄子上吗?怎么我们都进城了,您的朋友也没出现。”

  连庆云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父亲总是看得严让他别到处乱跑乱看,就连在父亲朋友的庄子上也没有出去过,现在好不容易进城了,等待的期间他把头探出马车外在城门口东张西望,十分好奇。

  这次来京城名义上是说来做生意,虽然袁家要求带上连庆云,但实际目的只有连怀山知道,他并没有透露给儿子。他只借口说是有认识的朋友在京城,要给他们连家介绍一笔大生意,带他一起来京城见识一下。

  “下人不是说了嘛,他们主家不巧有事外出了。”连怀山有些紧张,一心想着袁家交代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儿子的问题。

  好在连庆云也只是随便问问,现在的他心中满是对京城的期待,并没有纠结父亲这位朋友先写了信请他们来又不招待的矛盾之举,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就在这时,有两人骑着马从城门里出来,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其中一人正巧与探出头的连庆云四目相对,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

  连庆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刚刚东张西望冒犯到了,连忙放下帘子缩进了马车里。

  这两人正是来城门处接韩嘉言的秦时和止戈。

  刚刚看向他的就是止戈。止戈发现了连庆云与江逸的相像,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刚想叫秦时来看,就发现他已经放下了帘子,便作罢了。

  他虽然觉得好奇,可想了想也只是乍看有些相似,或许不熟悉的人会觉得有几分像,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两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或许再长大一些就没有这么像了,所以止戈只觉得有些凑巧,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韩嘉言才到达城门处。

  韩嘉言这次来京也是因为收到了江逸的信不放心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过来一趟,来之前甚至没有与定南王商量。

  直到出了辖地他才让人传信回王府。他人反正不在眼前,也不管父王会不会生气。不过从父王传来的回信中看得出,他更在乎他能不能把逸哥儿带回去。

  他见到等待在城门处的秦时两人后,首先关心的就是江逸的情况,“今日逸哥儿可在国子监?”

  他早知道这段时间江逸并不是每日都在国子监,所以第一时间就问起他的去处。

  听他提起江逸,止戈下意识地朝方才看到的连家父子的马车看过去,不过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队伍的前面,刚接受完检查已过了城门。

  一旁的秦时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小少爷最近几日都在国子监,今日也未出来。”

  韩嘉言点头表示知道,没再说什么就示意众人进城。

  他们几人自然不用在城门等待,但城门口百姓众多,也不好策马疾驰。于是韩嘉言一边骑着马慢慢往里走,一边随口问起这几日江逸的情况,秦时则在一旁回答他的各种提问直到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