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有下次”

  林风裁受伤太重,昏迷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梁灼时刻守在他的床边,没有合过眼。

  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合眼的,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林风裁躺在地上的情形:残破、无力、如同木偶般任人处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生气。

  有那么一刻,梁灼像是整个人都沉到了海底,世界在水流中静止了,他也静止了,什么都做不了,无处不在的黑色阻滞了他的一切动作,像幽灵的手,无情的捏紧他的心脏。

  一些被他努力掩埋的感受沉渣泛起,这些感受上一次出现,还是他刚知道何幼薇疯了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太小,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现实,于是努力将它们抛掷在记忆最深处,用仇恨结成的页岩将它们层层盖住,他才勉强获得新生。

  可是见到林风裁受伤的那一刻,一切重现,他仿佛又变成了记忆里那个无助、懦弱、可怜、卑怯的男孩,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带走,无能为力。

  他痛苦到战栗。

  第三天凌晨的时候,林风裁缓缓睁开眼睛,他是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的,这个梦重复了他穿书前的整个生活,从在孤儿院里的孤独无依到成年后与孤独的正式和解,他有时候会感到疲惫,更多时候,是在一种名为习惯的力量的驱使下,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忍受一切。

  快要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惨白,如果死亡的真正颜色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无色的虚空,那他或许正处于其中,他以为自己到了和人的最终归宿和解的时候,无奈也无解,这时候却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侧头看过去,是梁灼。

  “林风裁?”

  梁灼的声音。

  林风裁想要回应他,努力开口,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怪异的响动,勉强像一声“嗯”。

  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了,他这才察觉到,和梦里一样,自己的手正被紧握着,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梁灼松开了他,将他的头撑起一点,拿来一杯水喂给他,然后在他耳边道:“别着急,我去喊医生。”

  林风裁又“嗯”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声音终于清晰一些。

  接下来是医生对林风裁的一番检查、判断,在这个过程中,林风裁也渐渐恢复了点力气,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医生走后,梁灼站在他的床边,久久凝视着他,林风裁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用以安慰——他已经看出了梁灼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

  梁灼没说什么,缓缓向他走近,低头为他理了理额头的发,又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嘴唇,道:“还是以前红色的时候好看。”

  林风裁道:“还得等几天。”

  梁灼认真而严肃的说:“林老师,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林风裁这样说着,视线落在了梁灼的眼下,看到两团浓重的乌青,他不禁怔住:他就这么担心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吗?

  “我没事...刚才医生也说了,只是外伤比较多,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梁灼冒冷气的声音,“哦?林老师这么身强力壮?是嫌受的伤还不够多不够重吗?”

  林风裁:“......”

  梁灼肃着脸凝他,“我不是让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这件事林风裁还真不知道,想必是他发消息给梁灼后,梁灼又回复了他什么,只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危急,他没来得及看。

  梁灼对他的谴责还在继续,“林风裁,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不自量力,你知道那四个人是什么身份吗?”

  “你动手前就没有先动脑想想自己打不过他们该怎么收场吗?”

  “喝完酒那么晚,姓秦的为什么不亲自送你回家?”

  “好了。”林风裁缓声道,因为身体还没恢复,音色低哑,他的脸上放着柔光,“知道你担心我,不过,现在太晚了,先去休息好不好?”

  梁灼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着他。

  林风裁不知道梁灼这几天的脑子里几乎都在紧绷着一根弦,尽管他现在醒过来了,梁灼的这根弦却依然没有松懈,他的愤激皆来自于此。

  两人僵持着,林风裁无法,只好回忆着他刚刚对自己提出的诸般问题,想着怎么回复他,才能缓解到他的担心和紧张。

  “林风裁,”梁灼向床边靠近,单膝着地,怕压到他的伤口,轻轻伏在他的胸前,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道:“别再有下次了。”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林风裁却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体会到几分祈求,他的心房顷刻变得柔软,像是化成水,缓缓流动。

  “我知道。”

  这件病房是高级病房,病床旁还有一张陪床,因为提前关了灯,一片暗沉里,林风裁目睹着梁灼爬上了床,修长的身子在床上舒展开,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天,梁灼醒的非常早,导致林风裁睁开眼后,又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边,不过这一次,高修也在,是来给二人送早点的。

  见他转醒,梁灼道:“你弟弟下午应该就要到了。”

  林风裁问:“你告诉他的?”

  梁灼正在悉心舀动手里的白粥,闻言道:“你昏迷的日子里,他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总不好每次都说你只是睡着了。”

  “好吧。”

  林风裁可以想见林嘉川听到他受伤的消息会有多担心,算算日子,他所在的学校还没有放假,这样一来一反,着实耽误他的学业。

  “好了,别想这件事了,先来喝粥。”梁灼道。

  林风裁的右臂也有骨折,暂时无法使用,看着梁灼将盛着粥的勺子向他递来,迟疑一秒,才张开嘴,“温度可以吗?”梁灼对他很耐心。

  林风裁下意识点头,“可以。”

  梁灼勾唇,取笑他:“林老师,受伤以后怎么变呆了?”

  林风裁有点尴尬,实际上,他只是无法适应被人这样照顾,尤其这个人还是梁灼。

  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不常生病,偶尔生一次病,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从不麻烦别人。

  “林老师放心,就算你真成了个呆子,我也会养着你的。”

  林风裁一本正经的问:“我要说谢谢吗?”

  梁灼无声笑,“林老师,你呆点才好。”

  林风裁看了他一眼,想问问他夏晗的情况。

  梁灼见他欲言又止,道:“林老师想什么呢?”

  “夏晗…”

  林风裁只是刚提出这个名字,就见梁灼脸色陡然一变,刚才的轻松愉悦瞬间消散,唯留森森冷意。

  “提他做什么?”

  林风裁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当时也受伤了,我想知道他伤的重不重。”

  “林老师,你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梁灼淡声说,眉眼间的漠然明显。

  此情此景,林风裁的心情是复杂的。

  如果不是他破坏了剧情,梁灼此时对夏晗一定不是这么冷漠的态度。

  原书里,夏晗遇险,是梁灼救了他。

  打斗的过程中,梁灼差点被暗伤,关键时候,是夏晗牺牲自己保护了他,因此受了很严重的伤,梁灼为了给他疗伤,把他带到自家医院,悉心照料。

  身体康复以后,在作者的刻意制造下,两人多次偶遇,渐渐熟悉起来……

  梁灼自小生活在无爱的环境里,夏晗的舍身和随后对他的主动关心的确很能打动他,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那晚那件事,可惜被他裹了乱。

  梁灼对夏晗态度如此,林风裁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还是暗自忧心他的身体状况,毕竟昨晚他应该伤的不轻。

  接近中午的时候,夏母来看望林风裁。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林风裁躺在床上,身上多处都捆着绷带,脸色也很苍白,整个人都透着缺乏生命力的病气。

  夏母的眼圈红了,神情激动:“风裁,这次多亏了你啊!”

  林风裁见到她,心道终于能知道夏晗的情况了,便说:“阿姨,我没事的,都是外伤…夏晗他怎么样了?”

  “好孩子,他比你伤的轻……”

  梁灼几乎一直呆在林风裁的身边,目睹夏母和林风裁的见面过程,等夏母离开后,他刚好给一个苹果去完皮,把果子切成好几块,放在盘子里,一块块喂给林风裁。

  这苹果汁水很足,清甜的香味溢满林风裁的唇齿间,令他愉快。

  梁灼喜欢看他细细咀嚼食物的样子,姿态舒服享受,像只永远不缺食物的大猫。

  大概是他天性恶劣,坏心眼的打断他的进食:“林老师,知道夏晗为什么会遇上那样的事吗?”

  林风裁慢条斯理的吞咽下口腔里的苹果,望向他。

  这件事书里提到过,林风裁当然知道:

  原书的设定里,夏晗非常有魅力,一度吸引过很多人的注意,这其中有一个人,是他在留学期间认识的,叫做Frieda。

  Frieda的真实身份是豪门养子,认识夏晗的时候正身处家族斗争的漩涡,他对夏晗情根深种,导致夏晗被对手发现,视为他的软肋,因此派人抓捕夏晗,用以威胁。

  以上林风裁自然不能告诉梁灼,便道:“我不知道。”

  梁灼勾唇一笑,轻嘲:“他身上的惊喜,你我可想象不到。”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又这么晚……明天一定会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