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泽神色复杂的在面前的少女身上打量,眼底带着探究。

  少女穿着稀松平常的病服,隔着宽松的布料依旧能窥探到她单薄柔弱的身姿。

  她的眼睛被厚厚的纱布蒙上,可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她出色的面容。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散落,柔软的垂到腰际。

  她的脸颊不似常人一般带着红润,而是浮现着病弱的苍白。

  陆景泽直直的盯着她不能视物的双眼,脑海中却不可避免的回想起车祸那天对她的惊鸿一瞥。

  那天的情形他记得很清楚,景湉因为学校把他们两个人分到了不同的班级这件事情而置气。

  他其实也心存不满,索性便带着景湉翻墙逃课跑出了学校。

  景湉在路上一直在向他抱怨,说这所学校的校长一点都不会办事,他却有些心神不宁,怀疑是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让两个人分到不同的班级。

  景湉见他不搭腔,以为他也是不愿意陪着她的,便甩开他的手往前跑,他这才回过神来,不停的安抚景湉。

  就是那时,他不经意的在路边看到了沈岑愿,那天的少女看起来就有些虚弱,她怀里抱着花,安静的站在路边,色彩明艳的花束更映衬得她精致的五官苍白柔弱,让人无端的在心里升起一股保护欲。

  许是他的视线在沈岑愿的身上停留的太久,让景湉更为恼怒,她冲到了沈岑愿的面前,似是想说些什么,也就是那时,少女一直落在路边的视线向他们看了过来。

  陆景泽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冰冷的眼神,他也没有想到过看起来这般柔弱温顺的女生,会有这样摄人心魄的一面。

  只有那一眼,那少女就转过了身想要离去。

  陆景泽看到了景湉不依不饶的想上前,他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他看到了街角那辆明显偏离了路线直冲着他们而来的面包车,那一刻,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冷汗在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是顺着本能拽住了景湉不知何时向前伸出的手臂,带着她落在自己的怀里。

  抱着景湉的瞬间,他恍惚的意识到自己方才伸出的手掌落在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少女身上。

  接下来的情形似是一场梦境,他看到少女似是被一股大力推到了街道中央……

  "砰!"的一声巨响,少女整个人被撞倒在空中,她怀里抱着的花束随着血液在空中四溅......

  “啊!”

  怀里的景湉惊叫出声,他怔怔的低头,看到景湉的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刺眼的红色。

  她的眼底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身子颤抖着,整个人害怕的不像话。

  陆景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他愣愣的接住晕倒在他怀里的景湉,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

  “爸爸,出事了……”

  沈岑愿不是没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肆无忌惮的打量视线,她极力控制着内心的不适,强迫自己尽力保持着和淡漠。

  可掩藏在被子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纤弱细嫩的指尖已经泛白。

  陆景泽拉过一旁的椅子,径直坐在了沈岑愿的病床边,用一种复杂难解的目光审视着她。

  但他终究还是最先按耐不住,开口的声音低沉,“沈小姐送过来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记忆中泛着冷意的目光,再一次见面,他依旧对于沈岑愿的眼睛失明这件事情产生了一丝久违的遗憾和惋惜。

  沈岑愿的眉眼低垂,她的面色不变,语调平稳的近乎淡漠,"只是觉得照片上的某个人似乎和那天见过的陆小姐有些相似罢了。"

  她的话语微顿,陆景泽似乎是在她的唇边看到了一抹笑意,可这抹笑就和那天她的眼神一样,没有温情只有极致的冷漠和讥讽。

  “陆少爷不这样认为吗?”

  陆景泽微眯着双眼,视线透过镜片直直的射在她的脸上,“你在试探我?”

  沈岑愿微微侧头,陆景泽这才看清,她的侧脸上似乎还带有擦伤残留的痕迹,虽然很淡,可依旧影响了这张脸的美感。

  她直直的望向他,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开口的声音虽然轻柔悦耳,可陆景泽依旧捕捉到里面带着的玩味,“陆少爷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公布吗?我还以为……”

  陆景泽被她激的有些恼怒,可更多的却是被她的未尽之言所道破的难堪,"不劳烦你费心!"

  似是察觉到这场交谈的话语权不知不觉的被沈岑愿所夺去,陆景泽心中不快,语气中充斥着怒气。

  他站起身,俯视着沈岑愿,恶狠狠的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沈岑愿不闪不躲的抬头迎上,她的脸上没有畏惧,没有胆怯,只有一如既往的淡漠,这个认知让陆景泽止不住的心悸。

  "这重要吗?"沈岑愿淡淡的开口。

  陆景泽的眉峰微蹙,"沈小姐,如果你想要趁机伤害景湉,我劝你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我这样,难道不是在帮沈少爷和沈小姐吗?”沈岑愿挑了挑秀致的眉梢,似是真的在疑惑。

  陆景泽听出她话中隐晦的讽刺,冷冷的开口,"你想起来了是吧?那天车祸发生时的情形。"

  沈岑愿没有开口,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视线移开,放在了窗外。

  窗外的夜色已经有些昏暗,路灯在路面洒下斑驳的光影,陆景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

  想到她或许永远也无法重见光明,永远也没办法站起来,他的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忍。

  唯一的监控已经被他销毁,司机也被送进了监.狱,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沈岑愿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抓住他的把柄。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你。"陆景泽走近她的身侧,低声道,“景湉是无辜的。”

  “陆少爷想多了。”

  她的语调依旧没有波动,可陆景泽的心中竟然凭空的生出了些许的失望。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到此为止。”陆景泽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道,“你也不想谌鹿出事吧?”

  视线落在沈岑愿骤然变得僵硬的身体上,陆景泽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他似乎看到了沈岑愿眼里的痛苦、绝望和不甘。

  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着,陆景泽最后再看了沈岑愿一眼,转身离去。

  静谧的病房里,脚步声渐行渐远,沈岑愿缓缓的靠坐在床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看来,那个东西是真的消失了。

  赵听优走在谌鹿的身侧,在看到校门处陆景湉和尚泽沫站在一起的身影时,她的脚步顿住。

  谌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她们两个站在一起的画面,陆景湉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张扬的笑容,她身边的尚泽沫则是安静的倾听着。

  "她们两个......"

  谌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赵听优气鼓鼓的打断,"这个尚泽沫,真是讨厌,景湉怎么和她玩到一起了"

  谌鹿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赵听优瞥了她一眼,气闷道,“还不是上次我生日,发邀请的时候我还没有发现那个尚泽沫她”,说到这里,赵听优弱弱的看了谌鹿一眼,“我给她发邀请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结果那天她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不来就不来。”

  “太没礼貌了吧!”赵听优拽着谌鹿的胳膊特意绕到道路的另一边走,“哼,幸好她没来,否则我还担心她对你不利呢!”

  谌鹿笑着艰难的把自己的胳膊扯出来,“哪有那么夸张,你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

  虽是这么说着,可谌鹿还是又朝那两人看了一眼。

  之前她没把尚泽沫放在心上,可现在,既然已经和陆景湉牵扯到了一起,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需要警惕一些了。

  坐上了车,谌鹿才发现今天来接她的竟然是沈桥瑜,她把书包放在一边,笑着探头,“小姨,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

  沈桥瑜边注视着路况边回道,“刘瑄今天回家收拾一些衣物,岑愿说想吃甜点,我买完看了下时间,就顺道来接你放学了。”

  谌鹿这才注意到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甜品袋,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

  姐姐一向不喜欢吃甜食的。

  沈桥瑜不经常和沈岑愿生活在一起,不知道她的饮食喜好很正常,可朝夕相伴了这么多年,谌鹿很清楚,姐姐她几乎从来不吃甜食的。

  唯一的破例也就是在两个人过生日时,才会吃一些生日蛋糕。

  反倒是谌鹿,她喜欢吃甜食。

  目光落在那盒甜品上,以往香甜的气味并没有勾起谌鹿的食欲,她只是敛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平稳的在路上行驶,谌鹿不经意的把视线转向窗外。

  一辆黑色的轿车和她们的车子擦肩而过。

  缓缓降下车窗,谌鹿看清了坐在后座上的人。

  是陆景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