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礼看着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女孩, 脸上的神情怔了下。

  她事先并不知道……谌鹿的姐姐是残疾人……

  原本并没有想过要从谌鹿的姐姐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陆礼想再如何她也一定不会和谌鹿相差几岁, 知道的一定也不会太多。

  可眼下,不知为何,陆礼看着不远处安静坐着的女孩,却改变了想法。

  刘瑄按照沈岑愿的嘱咐把她推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然后到门前给陆礼开了门让她进来。

  高跟鞋落在草坪上只有很微弱的声音,沈岑愿微微侧头,朝着陆礼走来的方向微微颔首,脸上温润的笑意打消了些陆礼在面对女孩时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和没由来的紧张感。

  “我是谌鹿的姐姐,沈岑愿, 怎么称呼您?”

  沈岑愿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离得近了,陆礼才发现这女孩的眼睛也是看不见的,她看向女孩的目光中惋惜的情绪更甚。

  “我是陆景湉的姑姑,我叫陆礼。”

  端起石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轻抿了口, 被烫到的微弱痛感让陆礼忽然反应过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过于明显的惊讶, “你……你和谌鹿的姓氏……”

  紧张感充斥了陆礼的胸腔, 她们两姐妹的姓氏不一样, 会不会……

  眉间带着抹浅淡的笑意,沈岑愿如她所愿的开口回答,“我们只是从小生活在一起, 陪伴彼此长大,并不是真正的姐妹关系。”

  指尖倏的握紧,陆礼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时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沈岑愿仿若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 只是转了话题问道,“您之前说有关于小鹿的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尽力的稳住自己有些纷杂的思绪,陆礼顿了下,“我……我能知道谌鹿为什么会生活在沈小姐家吗?”

  默了下,似是觉得自己这问法实在是直白的太不恰当,她语气带着很诚恳的歉意,“很抱歉,我无意冒犯的。实在是,谌鹿和我的一位亲人长的太想像了,我……”

  沈岑愿眉心轻蹙,半晌才开了口。

  “小鹿是我和小姨在福利院遇到的。”

  “八年前,她跟着我回了家。”

  眼睫微垂,沈岑愿想起了第一次在福利院见到谌鹿的场景。

  那时她刚刚经历了父母离世的悲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每天抱着她们一家三口的合影默默流泪。

  后来,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她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来。

  在沈岑愿走出房间的那天,她被当时激动的抱着她流泪的沈桥瑜抱在怀里,久未开口说话的稚嫩嗓音,也不由得带了些沙哑。

  即使过了这么久,沈岑愿依旧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她面色平静的对沈桥瑜说,小姨,我想要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存在。

  或许当时年幼的沈岑愿还不明白,只要还没有走到尽头,那么这世上就根本不可能有永远的存在。

  没有人能保证永远。

  但沈桥瑜不会拒绝年幼的沈岑愿,思考后,她带着年仅十岁的沈岑愿去了京市的一家儿童福利院。

  那里有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沈桥瑜让沈岑愿自己在其中选择她想要的那一个永远的存在。

  福利院很大,沈岑愿牵着沈桥瑜的手在里面走了很久,见了很多人。

  她都没有找到。

  谌鹿,就是在这个时候主动走到她面前的。

  那时,沈岑愿和沈桥瑜的衣着举止都显露出两人优渥的身份家世,更何况,福利院的院长也一直跟在两人的身边,这无疑不向这里的孩子们表明,这两位是尊贵的访客。

  这样的领养家庭,是许多福利院里的孩子做梦都想要得到的。

  可做梦是一回事,梦成为现实是另一回事。

  没有人敢主动的走到沈岑愿和沈桥瑜两人面前。

  在这里,他们向来只有被选择的资格。

  沈岑愿牵着沈桥瑜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走到她面前的小女孩,眸中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打量。

  而女孩也落落大方,任由她把自己从头看到脚。

  幼时的谌鹿远没有如今的她这般温和有理,在沈岑愿面前撒娇也信手拈来。

  那时的她,在被沈岑愿看过后却没有在沈岑愿的脸上看到动容的表情,因为心中的急迫,她不自觉的就绷起了一张稚嫩的小脸。

  动作颇有些强势的牵住了沈岑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她通红着脸蛋,浑身绷的紧紧的,却因为当时过于矮的身高,而被迫仰着小脸看着沈岑愿开口,“姐姐,你带我回家吧。”

  沈岑愿看向自己被女孩握在掌心的手,尽管小女孩伸手抓她的时候动作急切,可力道却轻柔得很,落在掌心的也只有柔软触感。

  “带你回家,你就要完全属于我了。”

  “什么都要听我的。”

  沈岑愿没有松开相握在一起的手指,只是淡声的开口提醒她。

  还是个小孩子的谌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福利院里的阿姨平常给他们科普的坏人,不一会儿小脑袋瓜里就胡思乱想了一大堆。

  握着沈岑愿的指尖有些松动,小女孩仰着头,有些犹豫的轻咬着下唇,似乎是在艰难的做着选择。

  飘忽的视线忽然看到了站在漂亮小姐姐旁边的漂亮阿姨在对她挤眼,谌鹿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视线再次看向漂亮小姐姐。

  谌鹿这时才发现,原来姐姐的耳朵都红透了。

  她在害羞。

  有了这个小小的发现,刚刚还充斥了整个脑海的不好的想法瞬间都烟消云散。

  小女孩紧紧的抱住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沈岑愿,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她的颈窝。

  “姐姐,我要跟你回家。”

  “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永远都属于你。”

  轰。

  那一刻,年幼的沈岑愿隐约意识到,她或许找到了,那个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存在。

  陆礼看着像是陷入了思绪中的沈岑愿,女孩白皙柔嫩的脸颊似是因为在阳光下待的久了而透着淡淡的一层绯红,那双无神的眼睛也似乎有流光点缀。

  心脏处猛地一跳,陆礼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垂下了视线。

  像是在掩饰什么,陆礼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喝了一口,觉得自己稍稍恢复正常后便再次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谌鹿佩戴的那枚鹿角玉坠是从那里来的吗?”

  自然垂放在膝间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握紧,沈岑愿抿着唇瓣,尽量平复好自己在刚刚一瞬间乱掉了的心绪。

  “玉坠吗?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之后陆礼又问了些什么,沈岑愿勉强敷衍着回复了她。

  在陆礼告别起身离开后,沈岑愿一个人静坐在院子里,心绪难平。

  今天她看似无意间透露给了陆礼很多消息,可这些是只要有心查探,就能轻而易举获得的信息。

  所以对于陆礼的询问,沈岑愿也如实的把她想知道的告诉了她。

  可唯独陆礼说的那句话,鹿角玉坠。

  谌鹿佩戴的鹿角玉坠。

  沈岑愿紧抿着唇,本就病弱的脸颊更是没了几分血色。

  不是说,再也不会戴起它的吗?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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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谌鹿看着手机上曾烁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眸光在那一连串的名字上一闪而过,随后停留在某一处。

  陆景泽?他也在京市吗?

  继上次在宴会上和曾烁相识后,两人就交换了联系方式,尽管谌鹿还未成年,可曾烁在和她的聊天中总是会下意识的因为她的谈吐远见而忽略这一点。

  他原本以为自己边玩边学还能有现在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谌鹿的出现,显然一下子就给了他危机感。

  同时也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就是这种带着些欣赏又夹杂着比试的心态,让他对谌鹿越来越感兴趣。

  都不用谌鹿主动做些什么,曾烁自己就隔三差五的邀请她加入他们的聚会中。

  以曾烁为首的这帮人,大多都是家中下一任的继承者,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成就出来的自立门户的存在,但不论哪种,他们在一点上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对于成功的野心。

  可这次……

  谌鹿靠在办公椅上,眸色不明的看着第一次出现在聚会名单上的陆景泽。

  看来,陆氏已经开始为进军京市做准备了。

  在手机上回复给了曾烁肯定的回答,谌鹿收起了手机,再次聚精会神的翻阅起桌上的策划案。

  这是沈桥瑜第一次放手交给她的项目。

  不论是为了什么,谌鹿都要确保这次项目能够成功实施。

  这是给沈岑愿和沈桥瑜的证明,也是她对自己这段时间学习的检验。

  如果她不能成长的比陆景泽快,如果她不能在最后护住沈岑愿和沈氏,那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谌鹿看向桌面上摆的自己和沈岑愿的合照,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和坚定。

  陆氏,她一定要亲自见证它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