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淮勉强冷静下来, 用力滚了下喉咙,终于放开身下的女人,爬起身冲向门外,转瞬没了影子。

  徒留下秦姝之一人, 仰躺在床上, 压迫于上方的人已经抽离, 肺部空气却似于瞬息间随之被夺走,胸腔剧烈起伏着, 极力按捺夹杂在缺氧中的慌张无措。

  她双目发怔,迷蒙地望着上空, 火焰燃尽的气息充斥鼻腔, 大脑仿佛出现了幻觉的重影, 那双溢满贪欲的血眸中晶亮闪烁,一晃一晃令人眩晕。

  心脏怦怦跳着, 吵得人想躲避, 想捂住耳朵,却偏偏无法阻隔。

  她也许能明白这异样的情绪代表着什么, 但不太愿意去面对。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占据着她心中最特殊的位置,如今一切都好,本不该作出那些不安稳的改变……

  许久后,秦姝之思绪愈发冷静,缓过呼吸与心跳, 找回肢体的知觉,她抬手按了按胸口, 坐起身下了床, 准备去找那个亲完就跑的小混蛋。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但这不影响她面对兰景淮。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那个孩子脑袋里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凭本能与冲动行事。

  兰景淮蹿得早没了影子,却留下了一路爆乱的火系灵力,秦姝之循着那些明显的痕迹,直接追到了后花园的一个小湖泊。

  冬季严寒,湖水都已结冰,但湖边几步远处多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洞,周边缠绕着强烈的火灵气息。

  毫无疑问,人必定是下去了……

  “小淮。”

  她怕把冰踩裂,没有向前走,站在湖边唤了一声。

  水流波动声从冰下传来,片刻后,洞口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刚一冒出来水痕便开始结冰。

  兰景淮本就苍白的肤色被冻得更白了,且隐隐透着青灰,不过她倒是精神得很,扒着冰面朝女人挥挥手,咧嘴一笑,“我在呢。”

  秦姝之心有准备,但仍是一时失语,揉了揉眉心,“你这是作何?”

  停留在她心中半晌,搅得她心神不宁的旖旎,却只于兰景淮身上轻轻拂过,未沾染她丝毫。

  “我刚刚好热,感觉身体要烧起来了。”

  兰景淮撑着边沿往上一跳,坐到了冰面上,表情十分无辜,“所以来降降温,还挺有用的。”

  “现在好了?”

  “嗯嗯。”她点头。

  “那就回去罢。”

  秦姝之朝她伸手,看着女孩站起身几步蹦过来牵住她,入手的温度冷得刺骨。

  “快烘干,这样不难受吗?”

  她摸了摸兰景淮的脸,将鬓发向耳后捋去,那头发上已经结了冰碴。

  火系灵力温度升腾,几息间蒸干了身上的水分,兰景淮勾着女人的脖颈挂到她身上,抬起头,视线落向她的唇。

  那里肿胀得明显,色泽比以往更深几分。

  “姐姐,你血液的颜色是不是和这里一样。”她伸指点了点她的唇。

  秦姝之怔了下,颔首:“不错。”

  她的体内血液五脏,无一处是不沾毒的。灵根依灵魂而生,自她主动接纳毒素,杀死第一人起,身体内的剧毒便再无法剔除。

  其实若想快速提升修为,吞食各种剧毒灵草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讨厌将毒草放入口中的感觉。

  “那我若是不小心咽了你的血,会不会被毒死啊。”

  “不会,少量的毒血不至死。”

  “那如果我中了很深的毒,你能救我吗?”

  秦姝之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但还是答:“可以,将毒素渡到我身上就好。”

  话落,她心中忽闪过一丝不安感,然不待捕捉便已消散,逝过无痕。

  兰景淮满意一笑,推推她,“别急着回去,我们在附近逛逛吧。”

  深冬的后花园只剩常青树叶子还绿着,乍一看没什么好风景,但若再往前走走,便能见到一片梅林。

  鲜艳的红色铺满视野,呼吸间都是梅花的冷香,兰景淮很喜欢这颜色,唯一的缺憾是无雪景衬托。

  许是天公也愿应和一下此处的意境,阴沉一上午的天空此时终于飘悠悠下起了小雪,可惜一时半刻无法将泥土地覆满洁白。

  二人走入林中,秦姝之忽而眉心一跳,伸手指向林中某处,“你瞧,这是不是你撞出来的痕迹?”

  “啊?”兰景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遥遥望到两棵折断的梅树,已经枯死了。

  她抓了抓头发,无辜眨眼,“这是我干的?”

  的确是她能做出的事,但儿时她撞折的树多了,没心思去刻意记下两棵梅树。

  秦姝之极为肯定地颔首,“对,当时你掐着一个宫女的脖子,若非我到得及时,她或许已经死了。”

  “……”兰景淮目光游移望天,嘟囔:“干嘛总记得我做坏事,多记一记我做的好事嘛。”

  “你做过什么好事?”秦姝之目露怀疑,还用心回忆了一下,仍没能从记忆中搜检出称得上好事的内容。

  “你肯定是忘了。”兰景淮狡黠一笑,故意把帽子反扣到她头上。

  秦姝之默了默,斜睨她一眼,“你记得?”

  “嘛…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她摇头,耍赖皮。

  她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想回住所一趟,你又哭又闹不叫我走?”

  兰景淮眼眸蓦地瞪圆,似听到天大的荒谬言论,“胡说!除了你离开那次,我什么时候哭过呀。”

  然此话一出,气氛却兀而凝滞下来,秦姝之抿抿唇,垂下睫羽未接话。

  后知后觉触碰到曾经不可说的禁忌,兰景淮无措地挠了挠脸蛋,也安静下来,仰头望向天空。

  雪越下越大的了,雪花是完整的六瓣晶莹,如柳絮飘然占满整片天空,光线被模糊,天地间最浓烈的只剩雪,寂静无声,气味寒冷。

  冰凉的雪花落到脸上,沾上她的睫毛,唇畔,过白的皮肤令她也仿佛被雪堆砌成,苍冷,鲜艳,不似凡间人。

  她似是最不该称之为纯洁的邪魔,但那双赤红眼眸却的确纯粹到无人可比,剔透干净。

  兰景淮探出舌尖舔掉唇边那丝融化的雪痕。

  “姐姐,我们回去罢。”

  她转头望向秦姝之,目光柔软而小心,玩笑道:“再晚些,我们要被埋进雪中了。”

  秦姝之动了动唇,扯出一丝笑,轻声应:“好。”

  两人离开梅园往回走,兰景淮落后半步,盯着女人的背影,突然道一句:

  “姐姐,以后不要穿黑色的衣裳了。”

  黑裳如墨包裹着她,瘦削更甚,肤白更甚,这般没入层层叠叠的风雪中,平静若伤,笑也似哀,太显寂寥。

  秦姝之不曾回头,也未询问缘由,只低低应一声,“好。”

  话音入耳后,迅速吞没于风雪。

  兰景淮快走两步,跟上她,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唇凑近她耳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扔也扔不掉,赶也赶不走了。

  秦姝之侧目瞧她一眼,唇边的浅笑多上几分真切。

  …

  寒冬腊月,最适合围炉品茶,坐谈赏雪,可惜破败的宫殿内不光没有炉火,连杯水也没有。

  兰景淮坐着缺了腿的椅子趴在床边,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目之所及尽是洁白。

  房子破洞太多,寒风呼呼往内灌,显得她修补那几个大洞十分自欺欺人,所幸房梁还算坚固,没让这房子被雪压得直接倒塌。

  “小淮,你过来。”

  秦姝之盘腿坐在床榻上唤她。

  她已经换掉了那身漆黑的制服,穿着一身白衣,若站到外面去,立刻便能融于雪景中。

  兰景淮关上窗户,起身走到床边,没骨头似的爬到她腿上,仰头问:“怎么了?”

  秦姝之未答,将手伸进她怀里,“替我暖暖。”

  降低的修为已经不足以将寒冷尽数抵挡,只是修炼片刻,手脚便冰凉得难以回暖。

  兰景淮因她指尖地冰冷怔了瞬,不由得蹙起眉,运转灵力将这片空间的寒冷烧成灼热。

  “怪我,忘了你受不了这边的冷了。”

  实打实的低温比起南霖的湿冷更危险,修为低一些就很难全靠灵力御寒。

  在心中责怪自己的粗心,她起身将人抱进怀中,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导过去,所有的寒风都被阻隔。

  “无事,很久没体会到这边的气候了。”秦姝之向后靠去,头颅枕在女孩肩上,恍惚间似因这热度嗅到炉火的气息。

  这样的亲密对她们而言分明极为平常,和缓舒适到令人昏昏欲睡,可她又不合时宜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并不算激烈,她本不该注意到的。

  有些东西,一旦发生改变,似乎将再也回不到原点。

  她于心里长长叹息,逃避般阖上眼,放任自己跌入温暖中,等待睡意侵袭。

  但还未等酝酿出睡意,便听到耳畔一声低低的感叹:“好可爱。”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她脸颊,无师自通地嘬了一口,又不老实地蹭来蹭去,往唇角游移。

  胸腔里心脏顿时快活地蹦起来,秦姝之忍不住蹙眉,暗暗训斥它欢悦得不合事宜,过于吵闹。

  她觉得自己该去抬手去制止兰景淮继续动作,但大脑发出的舒适信号令她疲软无力,身体似乎变得很轻,被身后之人全权掌控,箍在怀中难以挣扎。

  兰景淮用鼻子拱拱她的脸,见她仍不睁眼,似是当真困倦,难得贴心地没再继续下去,抱着人后仰躺到床上,被子一拉,严严实实包裹住两人。

  外面的风雪呼啸不停,透过墙洞肆意于房中肆虐,受棉被阻隔之下的床榻仿佛成了仅剩的安全所。

  她们如同躺在海上风暴中沉浮的一艘小船上,紧紧依贴在一起,靠厚实的船篷阻挡一切危险,外界四处飘摇,心却无比安定,于半昏半醒之中安然落入沉眠。

  …

  东昭的变革持续了近一个月,才勉强步入正轨,巡查执法司稳定招收新人,向各个城市设立分部,终于迈入最后一个城市。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男子们彻底无法忍耐现状,全面暴/动的一日。

  隆冬腊月,天空经常下雪,往往积雪未化净,又有雪花飘悠悠落下来,在地面堆积起厚厚一层。

  皇宫里宫人少了,地上的雪打扫不过来,只留出一条细窄小路供人行走,其余地方处处是雪。

  兰景淮穿了身红衣,不爱走正路,跑到厚重的雪地中打滚,刨出一个个深坑,兴奋得呼吸急促,冰冷的气流通达肺部,愈令人精神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