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李子妍满脸充斥着不敢置信。
“是夏柔？对吧？”
夏柔的褐发依旧，按照航空公司的贵定整洁地梳着法式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瞳色与发色一致，依旧是淡色的琥珀，而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划出阴影。
不知是否是因上了妆，在年少时本就出众的五官如今变得更加立体，白净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右眼下的泪痣并没有被完全遮盖，眼尾更是抹着难查的粉红，不经意地垂眸莫名让人怜爱。
多年未见的夏柔在此时似乎也同样震惊，微微张着嘴，那般反应不过来的神情却并未让她显得傻气，反而让外表佼佼不群的她多了一分平易近人。
“真的是夏柔呢！好巧。”
缓过来的李子妍扬起嘴角。除了好似变得更瘦，容貌也变得更出众之外，眼前人依然与少年时期的记忆重合，这让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子妍，好久不见。”回过神来的夏柔开口，她走向前看着许久不见的人。
依旧是高于自己半颗脑袋，只是头发长了许多。时光似乎没有在李子妍身上留下痕迹，开朗的笑容和真挚的眼神，她似乎依旧保有少年的赤诚。
“真的好久好久不见了，至少有八年吧？”止不住地笑着，李子妍歪头道，“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你的毕业典礼上呢。”
好高兴，好惊喜。
想要伸手拥抱，想要热烈问候，可看着女人身上深蓝色的空乘制服，她努力克制着自己。
夏柔正在上班呢，可不能给她添麻烦。
有几名乘务员也拨开布帘来到机尾，似乎是要预先为稍晚的备餐做清点，李子妍回头看了一眼后匆匆掏着口袋，“那个...夏柔等等你下班，可以联络我。”
她本来就没有准备太多的名片在身上，刚刚好不容易才从包里一顿翻找才找到两张，其中平整的那张给了方萱，如今手上只剩下折了角有些皱巴巴的名片。
递过纸片，李子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是担心女人忘记，她又叮嘱道，“一定喔，要联络我。”挠挠头，“我带你出去玩。”
（飞国际远程航线的机组人员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便会在当地停留两到四晚修整一番，俗称『外站』，许多乘务员便会借着在外站的几日在附近旅游或者购物，当修整结束后同组的人员会维持着原班人马在回程的航班中执勤。等于是飞机是来回飞，但机上服务的组员是会换班的。）
还未等夏柔回应，担心自己影响他人工作的李子妍微微对周围人欠身，退出了机尾的后厨。
“夏柔，怎么了？”
工作时间长的空乘多少都有被旅客骚扰的经验，其中一位较有资历的乘务员见后厨的乘客离开，便悄声关心道，“难道是...被搭讪了？她有为难你吗？”
盯着手里的名片，夏柔抬起头，“没有...”眼神有些复杂，顿了顿后她开口，“那个人是我的老朋友。”
“一个很好很好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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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L市机场隔壁的一家饭店里，夏柔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昨夜下了飞机之后，她便照著名片上的联络方式向李子妍传了封简讯，手机另一头的人似乎是特意守候着，回覆的速度很快。
两人当下便约定了隔天见面。
看着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夏柔到现在都还没有厘清自己与李子妍重逢之后的千万想法。
感到惊喜？那当然是无庸置疑的。
在毕业之后自己不是没有向李子妍发送过消息，最开始是偶尔对彼此的问候语关心，即使有时差，双方都能尽量回信。
可后当自己开始忙碌于大学的课业，而李子妍也准备在重要关头的申请季做拼搏时，两人联络的频率便骤然而减，随着时间过去，最终毫无联系。
自己最后一次听到李子妍这个名字，是在两年前沈梦澄二十四岁的生日派对上。
辗转着从前来祝贺的张可口中听到李子妍顺利从H大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留在B国任职的消息，在一旁拿着甜酒的夏柔只记得自己持杯的手微微顿了顿，脑中突然浮现起李子妍多年前在一家日式餐厅同自己所说过的话。
她真的做到了啊。
抿着杯里的酒，夏柔心想。
可随着回忆中的姓名被挑起，复杂的感情随后汹涌而来，但当时她尚未来得及品味，便被派对热闹的嬉闹声给打断。
对于无疾而终的初恋，夏柔不曾怨过。
知晓李子妍对于目标的追求，也清楚自己的保留和无为，她明白自己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即使总是忍不住将追求自己的男女和李子妍比较，即使总是在午夜梦回时脑中想到那段美好的回忆，夏柔也总是极力克制，总是将自己的欲望寄托于时间，渴望它自然消散。
原本的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她以为。
可如今面对着镜子，夏柔拇指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口红管，心中那股曾被压抑的情绪却翻涌而起。
怅然，遗憾，一些些懊悔和满满的思念，或许...还有一丝害怕。
正如同她对于接下来这个会面一般。
夏柔并不清楚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次计划之外的餐叙，而她也不清楚自己希望看到什么模样的李子妍。
仅仅是和普通高中好友专门叙旧的聚会？还是别具意义与少年初恋的再重逢？
是希望看到浸染了社会气息，变得不再赤忱的李子妍？还是看到那依旧如从前灿烂的梦中人，从而再次被勾起封藏的回忆，重新体会『不得』的滋味？
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夏柔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
缓缓吐气。
她告诉着自己。
“只是一次偶然导致的会面而已，保持平常心就好。”
点点头，她将脸颊旁的头发挽至耳后，看着一脸轻松，手上却忍不住地推出口红，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点妆。
“平常心...平常心...”
望着眼前妆容得体的女人，夏柔喃喃。
却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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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元旦，一月初，纬度略高的B国天气十分寒冷。
空中飘着细雪，李子妍将车停在了夏柔所发来的饭店门口。
她穿着刷绒的白色运动长衫，外头是黑色的长版羽绒服和围巾，还带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即使每一次呼吸都能吐出白雾，她依旧没有待在车内，仅仅是靠着门站立着。
也许是因为仍旧在倒时差，也许是因为对意料之外的会面感到兴奋，昨夜的李子妍基本没有阖眼。
靠着车的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内心高涨。
随着一次次旋转门的启动，李子妍忍不住地抬头确认着来人，晶莹的雪花落在了她有些微红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
终于，在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之后，她忍不住兴奋，咧嘴大喊，“夏柔。”
快步上前，似乎深怕女人找不到自己，她用力挥了挥手。
见奔向自己的人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夏柔微微愣住，收起手机，也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你等很久了吗？”来到李子妍跟前，看着她肩上的一片白，夏柔微微蹙眉。
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等。”已经二十五岁的人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身上的雪。
“但夏柔，你穿太少了。”可看到眼前女人的穿着，李子妍忍不住担忧。
夏柔穿着黑色的针织高领毛衣，和深褐色的西装裤，外头搭了一件驼色的无扣风衣，随意地用同色的腰带束起，衬托出纤细的腰身。
头发松松地在下半部扎了一个三股辫，垂坠着落在了胸前。
“这个时节很冷的，而且最近又要有另一波寒流了...”嘴里一边叨叨，李子妍解下身上围巾，自然地伸手为眼前的女人套上，“...你得穿暖一点，这样才不会感冒。”
耳边传来满含关心的叮嘱，夏柔感受着颈脖传递而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沉默着，紧紧握着垂落下的围巾尾端。
“你看，你的手好冰的。”指尖轻触到女人的手背，李子妍被其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我们快点去车里。”
轻轻抓着小一号的手不放，她不敢继续多话，赶紧转身带着人朝车辆的方向走去。
而夏柔也只是顺从地跟上，对着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动回握的手，她只是怔怔地盯着。
为身边的人拉开副驾的车门，看着上头的人坐定后，李子妍自己也上了驾驶座。一发动车子，确认着风口的温度，她便伸手将后座的杯架上的东西递给了夏柔。
“应该还是热的，我记得你会喝这个。”李子妍歪头，有些不确定地说，“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后面这杯是热巧克力，你也可以喝。”
感受纸杯的杯壁散发着热度，夏柔看着盖子上明确地贴着打印标签，『美式无糖』，突然间有些想笑。
距离见面才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身边人所展现的一切便已轻易地将自己辛苦建构好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
好似自己的那道心墙在『李子妍』这个人面前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不论是一下宛如被光点亮的笑颜，还是温柔细碎充满关心的捞叨，还是仅凭着少年时唯一一次在咖啡厅的经验便记住了自己的喜好。
一举一动，全数都踩在了满分的地带。
平常心...吗？
面对这样犯规的存在，自己应该如何保持平常心？
盯着杯口，夏柔脑中的思绪千万。
“怎么了吗？夏柔？”看着久久不动的女人，李子妍有些紧张，“是不是不喜欢？”皱着眉头，她语气局促。
“没有。”缓缓地摇了摇头，夏柔安抚着身旁有些不安的人。
“没有不喜欢。”
望着李子妍明显松了一口气，换上欢快表情的脸，夏柔垂眸。
算了，随心吧。
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