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当夏柔甦醒时，天已经亮了。
没有在床的另一头看到李子妍，她并未感到意外。轻轻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腰，她赤着脚下床离开卧室漱洗。
发尾有些湿漉漉的，当夏柔离开浴室，她轻巧地脱。下了肩上的细肩带，白色的睡裙随着她慵懒的步伐落地，随意地从衣柜里套上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运动衫，她转身走向客厅。
一步出走廊，夏柔就看到了那半靠在沙发上刚值完夜班的人。
似乎很是疲惫，李子妍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脱下的带领衬衫，双手规矩的搁在膝上，连名牌都来不及摘，正闭着眼打着瞌睡。
望着心爱的人那一下一下轻点的脑袋，知道那是刚结束外出的她不愿意回到卧室吵醒自己，夏柔除了感觉有些心疼，更多的是轻笑着对此感到无可奈何。
走上前，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声哄着李子妍回到卧室的夏柔眼角却被其他东西所吸引，似乎是忘了拉上拉链，属于兽医的黑色背包里一叠文件滑了出来，就这样散落在桌面。
伸手欲将凌乱的页纸摆放整齐，夏柔的眼角撇了一眼文件的标题，忍不住拿起细阅，眉头渐渐蹙紧。
那一张一张的纸写得密密麻麻，都是有关于此次国际救援参与人的行前资料和风险须知。
夏柔其实是知道李子妍十月将与其他人组成国际医疗团队，参与动物救治等事项。
毕竟李子妍虽然有些迟钝，但自两人在一起之后，似乎是经历了坠马时的教训，疼惜爱人的兽医就没有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
不如说，她完全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使只是通过电话，也依然总像是如向长官汇报事项一般，一条一条地将自己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乖巧地说给夏柔听，不论那些到底重不重要。
好在女人也未曾嫌弃。
所以，夏柔很早就听说了李子妍将前往E国待上两个月这件事的。
最初的她听到消息时，其实内心稍微有些担忧。
毕竟那是以贫穷和疾病闻名的其中一个发展中国家，每每出现在国际的新闻版面时，总是难以见得有关于它的正面消息。
但也许是当时李子妍的态度太过的云淡风轻，将『我要去E国』说的像『我要去迪士尼』一般，再加上与稳重踏实的金以及一众医疗团队同行，所以夏柔也就这么暂时搁置了心中那一点点的忧虑。
可当现在她看着手中那厚厚的一叠资料，那一条条交代的钜细弥遗行前必须谨记的注意事项，和在已被告知风险并自愿承担那一栏里李子妍龙飞凤舞的签名，夏柔的心却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即使打了疫苗也无法完全防范的细菌和病毒。
设备老旧，甚至有些地区都根本没有搭载的净水系统。
以及经常因为天灾而瘫痪的交通要道和通讯设施。
拿着手里的文件，她一行一行仔细地阅读着，长长的睫毛因为低头而在眼下划出了阴影。
自己...不想让子妍去。
即使真正出事的可能微乎其微，即使子妍是那个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即使这正是爱人一直以来所投身的志业...
不想...就是不想
尽管有着这么多的『即使』，自己还是不愿让她去。
那股情绪，是害怕？
害怕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害怕自己失去她...
如果自己开口了，子妍一定会听的吧，因为子妍是这么地在乎自己的感受，这很明确。
可这样的自己该是有多么自私啊...
该怎么做？
似乎是在挣扎着，过了良久，依旧没有答案的她放下了手中的纸本，捏了捏鼻梁，悄悄地呼出藏于胸前的一口气。
转头，看着仍靠在沙发上闭眼酣睡的爱人，夏柔定定地望着，而后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眼下的黑青。
自己该怎么做？
“呜...夏柔。”
似乎是因为睡得并不深，略有所觉的李子妍眼皮微动，有些迷迷糊糊地开口，喊着面前人的姓名。
“子妍，是我吵醒你了。”
语气抱歉，夏柔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用指尖理了理李子妍额前有些散乱的发后，就要收回手。
“没有吵醒...”
浅浅地摇头，李子妍嘟囔着，伸出手两指小心地捏着女人的袖口，阻止她离开，“我刚刚没有睡着，所以夏柔你没有吵醒我...”
见身边一看便还没清醒的人强撑着嘴硬，夏柔抿嘴，也配合地应和着，“好好好，子妍你没有睡着。”
“我真的没睡，你没有吵醒我...”感受女人明显不信，李子妍轻轻地拽了拽夏柔的衣袖说服着，丝毫没有意识到昏沈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迷糊，“夏柔...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忍着眼角笑意，夏柔的语气无比怜爱，对于总是精力旺盛的爱人这般难得的模样，她的心里只觉得柔软。
体贴地向前跨了一步，任由沙发上的人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身上，夏柔温声哄道，“子妍，我真的相信你，所以...你回卧室再睡，好吗？”
似乎是仍未开机的大脑正在思考着女人的问话，李子妍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等待了几秒才又摇了摇自己埋在夏柔腰间的脑袋。
“不用回卧室。”
开口，李子妍半眯着眼仰头望向心爱的人，松开了紧握着衣袖的指，伸手将站着的夏柔揽入自己的怀里。
“地凉，你没有穿拖鞋...”抱着落入自己膝上的女人，李子妍含糊不清地喃喃，“所以...你得等我一下下...”
“嗯？”不太明白身后爱人不搭前言的话语，夏柔轻声开口，语气有些困惑，“等？子妍要我等什么？”
“等充电。”收紧手臂，李子妍的唇轻蹭着怀里人的颈窝，一本正经地说着，“夏柔你，正在帮我充电。”
“所以得保持这样...等一等我。”
淡淡地挑眉，夏柔听著有些孩子气的话与，感觉忍俊不禁。
“充电？”她歪头重复着，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般转过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今天在医院，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喔。”摇了摇脑袋，李子妍偏头吻着女人的侧脸，睁开眼睛道，“没有不开心喔...虽然打了两剂强心针都没有救回一只被送来医院的马尔济斯，但我没有不开心。”
“那只狗狗是自然衰老去世的，主人也都非常用心地照顾他。”
“比起难过，更多的还是感到高兴。”伸出手紧扣着夏柔的五指，已经逐渐找回清明的李子妍笑了笑，“我真的，很喜欢我的工作呢。”
看着蹦蹦跳跳地和自己一同为动物们检查的女孩...
感受到保温箱内还未开眼，一团一团毛茸茸蹭着自己指尖的幼犬...
以及想到那一家人在离开医院之前，所说出口的真诚感谢...
每一样无一不提醒着她，对于这份工作所抱持的热情。
“虽然有时会有些悲伤，但大部分的时间，我总是感到雀跃。”下巴抵着女人的肩，李子妍缓缓开口，“这正是我想做的事”
听到耳边传来的低喃，夏柔垂下眼，“这样啊...”
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子妍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啊...”
咽下心口了劝说和挣扎，她在李子妍看不到的地方换下了含着担忧的神情，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太好了。”
眨眨眼，夏柔回头亲吻着感到不明所以的爱人，“只要这些是子妍你喜欢的...”
“那就可以了...”
那是她的梦，而她是她的梦。
只要她喜欢，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