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依佩换上戏服,心中一时难言。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程落阳此时正在远处无言望着,看到戴依佩要回头,又匆忙错过视线。

  还是一个热得窒息的夏天,不过这一次的剧组显得有钱多了。因为是程落阳出钱,她生怕哪里让戴依佩不舒服了。她本来就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自己一在剧组,话更是少了。更是不会开口抱怨什么了。

  戴依佩扯扯领口,还是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就是闷,憋得慌。仇恨不足尴尬有余,面对程落阳,她还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情景,两个人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关系。

  干脆利落一点也行啊,拖泥带水的,简直是在受罪。

  程落阳的雷厉风行去哪了?

  戴依佩眉间不自觉的蹙起来,神情复杂。

  别人家的情侣分手,要么反目成仇,要么藕断丝连。反目成仇干脆是王不见王,藕断丝连亲个嘴就能旧情复燃。

  她俩现在到底是在别扭什么?就连这个也不清楚。

  张星弘倒是看起来很高兴,匆匆忙忙地走上走下。

  “依佩姐,你换完啦。”张星弘凑过来,“真好看。”

  戴依佩脸上有些热:“穷乡僻壤的,穿得好看才奇怪吧。要不然在脸上再□□一点吧。”

  “诶诶诶,不用不用。”张星弘忙拦住她,“这套造型是还没被拐卖的呢,先拍套定妆。宣发用。”

  戴依佩这才作罢,点点头,道:“那我好了,准备完了就随时叫我。”

  张星弘乐得合不上嘴,食指拇指连起来,比了一个大大的OK。

  闲来无事,戴依佩随处转转。这是片山区,尘沙飞扬。原本听着戴依佩要去跟程落阳同处,李思嘉吵吵闹闹的非要跟来,一听环境恶劣,立刻不愿意了。反过来还劝戴依佩别担心,程落阳再可怕也不能把你吃了。

  戴依佩哭笑不得,吃什么吃啊,就看程落阳目前这个节奏,不躲着她走都不错了。

  戴依佩正好笑着,程落阳这时候敲门进来。

  她敛了敛嘴角,打开化妆间的门。

  程落阳看起来有些局促,只是盯着她,没再说话。

  戴依佩也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冲着程落阳现在这个性子,想让她主动开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为缓和气氛,戴依佩只好解围道:“你拍完了?”

  程落阳受宠若惊道:“还没,我在你后面拍。”

  戴依佩点了点头。

  空气又开始安静下来。

  戴依佩坐在椅子上,这样的沉默实在太诡异,她只好默不可查地再次叹了口气:“你拍戏进组的话,公司那边还忙得过来吗。”

  程落阳终于打起了些精神:“还好,我哥在管,这段时间麻烦麻烦他也无大碍。”

  戴依佩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经常听戴依佩提起,也算有个印象。

  “哦。”戴依佩回应道,“也没时间问,那个。”

  话到了嘴边也问不出来。

  程落阳看着她,尽显纯良之色。

  戴依佩说:“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不好。

  程落阳心中又呼啸而出了,只是嘴上说:“......还行。”

  事业不错,想你想得快疯了。

  “你呢。”

  这下轮到戴依佩不自然了,她也说:“还行。”

  空气又安静了。

  戴依佩又说:“这是你第一次投资影视吧。”

  程落阳目光呆了呆,有些惊诧地说:“是。”

  戴依佩揉揉鼻子:“那你风险蛮大的。说实在的,我这两年没拍过什么正经的影视作品,都是挣快钱。”

  程落阳脱口而出:“没关系啊。”

  戴依佩笑了,空气终于轻松一些:“怎么没关系,怎么说也是你的奠基之作吧。”

  程落阳脑子突然转不过来,短路一样:“本来就没关系。”

  “是吗。”戴依佩依然笑,“亏钱也没关系啊。”

  “不是亏不起。”程落阳说。

  戴依佩说:“钱也挺重要的。”

  程落阳不敢看她,低着头,说:“不重要。”

  “你是女主角。”程落阳抬头,“你的荧幕首秀,最重要。”

  戴依佩怔怔地看她,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程落阳了。

  她真的很想问她,那你说。我和公司,谁重要?我和公司机密文件掉水里了,你先捞谁?

  问不出口,也没立场问。

  而且程落阳能回答什么呢。

  她说人命比利益重要吗?未必吧。

  “诶,姐你也来啦。”张星弘又绕回来了,“都来了好,赶紧去拍定妆吧。”

  “就来。”戴依佩对着程落阳道,“你先走,我有个电话接。”

  目前这种关系,程落阳想多说什么也没法说。推上门,她听见门内人笑着说:“小桃,怎么了。”

  “五六天见不着而已,这样就想了啊。也不是不回去住呢,还有两个广告得回去才能拍。”

  程落阳垂眸,终究是没把门关紧。

  “好啊,回去就看你。”戴依佩眉眼弯弯,“已经是大经济了,老这么撒娇可不行啊。”

  程落阳听不下去了,生闷气般地砸上门,戴依佩一惊,往外面看去也没察觉到异样。“啊?哦,可能是风吧。”戴依佩说,“这边风还挺大的。”

  “嗯。那依佩姐你也注意啊。”桃稚说,“别感冒。”

  挂上电话,戴依佩方才走出去。

  ——

  “所以呢!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都在担心你啊!”李思嘉坐在商务车里,神态焦急地问,“程落阳那货有没有为难你。”

  她和程落阳在山里拍了七天戏,剧组要换景,戴依佩和程落阳也得以短暂的休息。

  “没为难啊。”戴依佩阖目养神,“连话都没说几句。”

  “那就好。”李思嘉松了一口气,没合上眼几秒钟又开始问:“对了,你最近跟汪盈又闹什么鬼呢。”

  “什么。”戴依佩扯了扯眼罩,“我在拍戏,基本失联。”

  “啊?”李思嘉疑惑道,“她天天跟我打听你,我以为你俩冰释前嫌了呢。”

  “打听我?”戴依佩坐起来。

  “是啊。”李思嘉忽然意识到什么,也坐直了身子:“......其实我现在这么一想,她其实跟我一直问的不是你。”

  戴依佩看她。

  李思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问的分明是程氏。”

  戴依佩呼吸紧了紧,稳着心神安慰她:“别多想,程氏家大业大,多问两句也正常。”

  “不不不,不正常。”李思嘉连水果都吃不下去了,“你平常对这些八卦不敏感,汪盈背后的金主好像是梁存。”

  戴依佩这下是真的紧张了。

  梁存是谁,程氏一直以来的死对头,近些年气势如虹。吧啦吧啦的光辉事迹暂且不提,最出名的就是他一心想扳倒程氏集团。程落阳刚刚上位,虽然势头不错,可终究人心暂且不稳,正是趁虚而入之时。

  ......而这个时候,却来联系戴依佩。

  两个人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想到:“星星!”

  据李思嘉所说,她给的星星确实是程落阳给的不假,那么另外一颗,应当就是程私诺的障眼法了。

  “如果能看一眼就好了。”戴依佩深思着,“那个芯片咱们有机会读出来吗。”

  “应该是不行。”李思嘉哀嚎一声,“那是加密技术啊!”

  戴依佩严肃起来:“我现在随身只有一颗。”

  “啊?”李思嘉起身,“那个什么余烁,不是也给了你一个吗?”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想着把鸡蛋分两个篮子放。一个我随身带着,还有一个,我放在装星星的玻璃罐子里了。”

  李思嘉不由禁言:“......你不会想说,那个玻璃罐子在老别墅吧。”

  戴依佩幽怨地看着她。

  李思嘉心如死灰:“行,那就这样吧。等死。”

  “什么等死。”戴依佩脑子里只有程落阳生死安危。

  李思嘉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智商欠费了是不是!要让梁存那货得逞了,汪盈顺势而起,你等着被她虐死吧!”

  “只可惜我也要跟着你陨落了。”李思嘉戚戚道,“两年前你说过会养我的。”

  “死一边去。”戴依佩心乱如麻。

  话虽然这么说,可别说。她还真有老别墅的钥匙。

  就当是为了她,就当是为了自己。戴依佩给自己催眠,绝对不是在乎程落阳。

  皓月当空。

  初夏夜风习习,天气闷燥。戴依佩却裹着里三层外三层,满头大汗地转动了锁孔。

  咔哒一声,大门打开。

  一楼的灯黑着,戴依佩不敢开灯,借着月光呆呆地往里望。

  别墅里的陈设几乎都被搬空了,黑得可怕。那个被砸得千疮百孔的电视没了,沙发也没了。设施完整的只剩下一个半开放式厨房。

  是了,戴依佩记得,那时候她把全家上下都给砸了个遍。唯独没有动厨房。

  她在一层傻站了许久,才记起此行的目的。

  钟表依旧在运行,在这个死寂的空荡别墅孤零地发出吭、吭的声音。印上戴依佩心跳的节奏,每一步台阶不是在上行。而是在坠落。扶着的实木扶手也变得虚幻。她记得在这个扶手前,她偷偷地拍下了程落阳为她做饭的场景,那个人怎么拍都好看。

  中空的二楼,戴依佩右手抚上金属把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依然没有灯,只是这里比一层要黑得更多,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啊!”戴依佩惊呼一声,踢到一个滚动的瓶子。戴依佩呼吸急促起来,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寸步难行,地上堆满了破散的练习册,课本,抱枕,以及数不清的酒瓶。

  戴依佩惊恐地想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可手臂急促时,她忽然看到墙角里还有个人。

  戴依佩吞了口口水。家里进贼了?

  来不及她向前,那头长发就懵懵懂懂地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异常刺眼。

  两个人对视上。

  戴依佩感到一阵窒息。

  大大小小的玻璃酒瓶散落满地,白色药片的铝纸都成了碎片,有些药就那么裸.露在外。程落阳被围在墙角,蜷缩着身子,尽力把自己和那微小的角落契合。

  这时候的她已经喝得神志迟缓,行动缓慢。

  “......依佩。”程落阳说,“你来了。”

  戴依佩呆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戴依佩。”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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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