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多情应笑我>第二十七章

  吕邈在一个雨夜反了。

  右翼裨将先锋直入宫门,他尾随其后布防断尾,封锁了整座城。吕邈披坚执锐立于风露中宵,站在栖梧宫外望了一眼,确认吕冯蓝尚在殿中安睡,便驱车挥师南下了。

  导火索是当日递进将军府的一封无名信。那封信用禅院香火味的油纸包着,大雨都淋不湿,甫一拆开,一支折断的凤钗就从信件中落了出来,掉在吕邈惊惶的掌中。

  信上拿吕后性命做威胁,声称刺杀一事皇帝因他迁怒于吕后,回京之后即会降旨废后,此只断钗正是君王之怒的证据。末尾行字如袖箭般凌厉:吕将军此时不反,要待何时?

  吕邈紧捏手中的碎裂两截的玉钗,睁开布满血丝的眼,提剑走入大雨之中。

  吕邈就像吕后的一柄剑,此前八年在西北边塞茹血饮沙,回京之后被吕后收入鞘中,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不曾开刃取人头。吕冯蓝清楚,她今日权势地位是这个男人用征战沙场的鲜血换来的,要坐稳中宫之位她就离不开他,她一颗心也离不开他。可就这样叫吕邈赋闲在家蒙尘鞘中,他着实委屈,她亦十分不忍,每日悉心为他擦拭束之高阁的灰尘,渴望用一个女人的温柔抚慰他的心。

  只因她知道,吕邈出鞘便锋芒毕露,百尺飞剑可斩敌人首级,那个敌人只会是李舜城。李舜城踏着兄长的枯骨才履登六合至尊之位,她断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背上弑父篡位的骂名。

  吕邈要刺杀李舜城,吕冯蓝就气得要扇他耳光,骂他是全然不顾他们母子死活的畜生,骂完立时就后悔了,又情意绵绵托了封信去,望他看在她的情面上能去主动请罪。吕邈这一辈子为吕冯蓝活,也愿意为她死,已打算负荆枭首。

  不料一切被李择缨一封信搅得天翻地覆。

  三清山第一个嗅到风雨欲来的是李誉。

  李誉奔波劳累昏沉入睡,醒来五感如豹一般警锐,吕邈欲交还吕后的信物——那支凤钗,从李择缨处出来后丢失了。

  一个可怖的念头在脑中成形,似枯骨的脸生肉画皮,李誉脑中浮显出李择缨狐狸眯眼般冲他笑的一张颜面。

  他豁地坐起,拔剑出鞘,挥掌推开房门,命人封锁山门,严禁任何人下山,他则提着剑往寺中去,眼神忿恨似要手刃仇人。

  李择缨见李誉闯进来,好整以暇坐于室中,铜镜照着他纤丽的面庞,眉眼含着一种阴柔的笑。李誉脑门青筋绷起,掐着脖颈一把将他掼在床上:“我问你,那支钗是不是送去了将军府?是不是!”

  室中香烛袅绕幽火青荧,李誉阴沉的面容如壁画上的伥鬼,双目迸溅出怒火。

  “李择缨,我们吕家欠你什么了,非要如此逼吕邈?吕邈谋反,我如何独善其身?把我逼得去做那弑君弑父的天下罪人,你就如意了?”李誉五指箍紧,几乎掐断李择缨的喉管,咬牙切齿。

  李择缨望着上方这张恶鬼面孔,忽笑起来,呼吸不畅让他笑得似是撕喉的哑哭:“杀了李舜城,叫你做皇帝,我难道不是如了你们的意?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们吕家欠我的,欠蕙芸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李誉身体凝固了一瞬,胸烧的怒火听到这句浇熄了一些,手上微微松力。他放开李择缨,手中缓缓收剑入鞘,沉默无言坐在床沿。

  李择缨却缠绕上来,像一条阴狠毒蛇不放过他,盯凝着他疲惫垂下的双眼,唇间柔情蜜意也淬了毒一般说:“你可一定要帮我,李誉,我可是宁愿杀你爹都不杀你。”

  李誉像听了什么笑话,抬眼冷森森地看他,说:“我不过是做了你杀人的一把刀,你要做什么向来都凭自己的主意,哪管别人是死是活,这点倒跟李舜城像极了。”

  “我现下才明白过来,那日御殿门口,怎么逼你你也不肯走,那一刻你就打算杀了他吧。怎么,如今自己忍不下心就逼我动手?”说到这,李誉摇头不由讽笑了一声,李誉鄙夷地盯着他:“你该不会真喜欢上我爹了吧?”

  李择缨唇边的笑意凝止了,面上的血色惊雀般迅疾散去。他脸上竟然露出一种难堪的神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既软弱又苍白,宛如被截断嵴梁骨一般痛苦地颤抖。

  见他此副模样,李誉眼睛似被针尖刺破,双目赤红得流血,一股愤怒攫摄住他的灵魂,使他理智全失地发了狂,骂:“我还当你是吞声忍恨被我父皇强迫,不想你是自甘下贱主动勾引,你还有一点羞耻吗?贱人!这几日他肏你肏得爽不爽?”

  赤裸裸的羞辱逼得李择缨气血翻涌,胸前急促起伏,李择缨扬手狠狠扇了李誉一巴掌,李誉被扇得阴沉着脸偏过头去,李誉在此刻诡异地沉寂下来。

  这一巴掌也让李择缨冷静下来,说:“你别在我这里发疯,即便我真喜欢他,也犯不着你这样生气,说这些话羞辱我。”

  李誉面容一时有些扭曲,他猛站起身,将手中的剑扔掷给李择缨,居高临下目眦尽裂:“我知你一向无情没有心肝,但你最好不要中途心软,这件事我绝不会让你假手于我,我要看你把剑捅进他的心口,亲手杀了他。”

  李择缨坦然自若迎上他的目光,手指抚上那柄剑,淡淡说:“本该如此的,你不说,我也会的。”